趙佗還是不解,說道:“我南越國周邊除了楚國,還有何處可以開疆拓土?”


    黎山老母用藤杖向西方一指:“那夜郎國近在咫尺,賢君為何視而不見?若收夜郎於囊中,揮師北進,直下巴蜀,漢中三郡。再乘勝進擊,收取關中。那項羽東有田榮,北有趙歇,而西南兩麵受賢君夾擊。就算他英雄蓋世,也難擋四麵受敵。西楚之亡,南越之興已能預期。”


    與項羽開戰趙佗現下不敢,但要對付那看似疲軟的漢軍趙佗還是信心滿滿。


    趙佗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猶豫道:“那南越國擅於叢林作戰,小王與夜郎人交戰多年也未能討好,恐怕攻取夜郎非仙長所說那般容易。”


    黎山老母頷首道:“南越王所慮甚是,但賢君可以另謀他計。巴族酋長巴天虎心懷異誌,早晚必反那劉邦。巴人也擅長叢林作戰,若賢君與巴人聯手,南北夾擊,何患夜郎不破?”


    趙佗還是搖頭:“那巴天虎欲自立為王,正須夜郎相助,怎會與我結盟?”


    黎山老母乃道:“世人之爭鬥,無非脫不開一個利字。賢君若恫之以危,誘之以利,與巴人結盟未必不成。”


    趙佗受黎山老母唆掇,貌似豁然開朗,欣喜道:“多謝仙長指點迷津。若小王真能成就帝業,必供奉香火不斷,以謝仙長恩德。”


    黎山老母微笑道:“說來慚愧,貧道乃海外散仙,還沒有棲身之所,想受賢君香火卻沒有觀廟。不知賢君治下,可有那洞天福地送與貧道?”


    趙佗滿口答應,說道:“隻要仙長看中,我治下三郡任何一處皆可劃歸仙長作清修之所,彼方庶民隻須敬奉仙長,不受賦稅徭役之苦。”


    黎山老母道聲好,將那藤杖向空中一揮,化為一條繩索,越長越長,直向南方瓊州島飛去。


    趙佗看著黎山老母施展神通,不解道:“仙長這是何意?”黎山老母笑道:“賢君送我的洞天福地,貧道已經圈好。”


    那藤杖化成的繩索也不知會長多長,黎山老母這麽輕輕鬆鬆的一圈,也不知圈去了多少疆土。該不會把瓊州島全島都圈去了吧?趙佗心中雖痛,卻不敢顯出小器,笑問道:“仙長看中了那塊地方?”黎山老母知他心意,說道:“在那五指山間,也就方圓兩百裏的一處高嶺。”


    區區方圓兩百裏,趙佗還不放在眼裏,心下始安。


    黎山老母把地圈好,便要告辭。趙佗忽想起一事,牽過女兒趙青,說道:“我這女兒,自出生之時便有高人為其看相,說她有仙緣。仙長今日到此,莫非有因?”


    黎山老母下凡,隻為顛覆天道,搞垮那仙界內定的新帝劉邦的江山,還沒有收徒的打算。聞趙佗之言一愣,上下打量起那趙青,又跳上船用手撫捏趙青的肩膀手足。


    “這女娃身具仙骨,長有仙貌,果然是修仙的上上之選。莫非她合該與貧道有師徒之緣?但魔帝姬風脫困在即,仙魔兩屆勢將有一場激烈的交鋒。吾存滅尚且不自知,哪有心情收什麽徒弟?”


    黎山老母正欲出言拒絕,腦中電光石火想起師尊在自己臨走時說過的一句話。


    “原來師尊之意,是要這女娃來對付北極戰神!”


    黎山老母想通了關節,臉上現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問趙青道:“修仙之路十分艱險,要曆經重重劫難,說不定會擋不住那天劫身死魂滅。女娃子,你可想得清楚?”


    趙青聽黎山老母言下之意,是想收自己為徒,大喜道:“趙青不怕。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說罷便在船板上扣起頭來。


    黎山老母哈哈大笑,對趙佗道:“南越王,你這女兒貧道就帶走了。”


    話畢,一拉趙青的手腕,道聲:“徒兒,去休!”駕起祥雲,頂現瓔珞,望空而去。


    韓淮楚一行三人,來到巴天虎的老巢瀘州,已經三天。


    那瀘州南接夜郎,是個邊境的墟市,貿易開展得紅紅火火。巴天虎手中有鹽井,便招來了四方商販。有那中原而來的鹽販,還有關中私自偷運馬匹的馬販,夜郎而來的水果商人,甚至有從塞外輾轉而來的匈奴皮商。比起那漢中的南鄭,熱鬧程度一點也不讓。


    巴天虎的軍隊,並不駐紮在瀘州,而在瀘州城外的沱江南岸。看來巴天虎想依仗沱江之險,對抗漢軍的打擊。


    九曲沱江,彎曲似蛇。古時蛇又稱為沱,沱江因而得名。


    那沱江邊上,營寨一座連著一座,從瀘州一直綿延到內江。因缺乏煉鐵技術,巴軍手中的武器多是由竹竿造成。為數不多的鐵器,隻用來打造那竹矛端頭的刃尖。為提高戰鬥力,那矛尖上都淬了毒。隻要捅出一個創口,受傷者會立刻斃命。


    巴人防衛森嚴,那巴天虎的營盤處在眾營之間,更是難以攻擊。想刺殺巴天虎,遠沒有韓淮楚想象的那般容易。韓淮楚那斬首行動計劃,這幾日一直一籌莫展。


    正無計可施,韓淮楚默運玄功,探聽巴寨動靜,竟得悉了一個意外的消息:那南越國的大公子趙鎮將潛到巴郡,與巴天虎會晤,商談結盟之事。而會晤的地點,便在瀘州城東的一處密林。


    南越國與巴郡中間隔著一個夜郎,這麽多年趙佗想吞並夜郎的企圖都沒能成功,在夜郎人神出鬼沒的叢林遊擊戰中一直損兵折將。韓淮楚弄不清那南越王的用意。總之他把手伸到劉邦的漢國,沒安什麽好心。


    老虎不出洞,韓淮楚也不能把他奈何。老虎既敢出洞,豈不是天賜良機?韓淮楚三人便提前來到那密林,潛伏下來。隻要巴天虎一到,他與利蒼便要發出雷霆一擊。


    在韓淮楚與利蒼這等絕頂高手眼裏,那手持竹矛的幾百個巴族士兵還攔不住他二人的合擊。


    草叢之中,韓淮楚與利蒼在消消地聊天。


    利蒼問道:“韓兄弟,你從楚營中來,可有子房先生的消息?”


    韓淮楚知道利蒼與張良處得久,關心她的安危。但利蒼之關心,又怎是他自己關心所能比。


    那身陷楚營的良妹,每日對著一群監禁她的驕兵悍將,虛與委蛇,哪會有好日子過?


    他卻不知,此時的張良已臥病在床,每日咯血不止。要是他知道,他會痛心不已。


    韓淮楚沉默一陣,說道:“子房先生足智多謀,想必有自保之法。”


    利蒼歎道:“要是子房先生來到我漢國,與吾等並肩作戰,那該多好。”


    韓淮楚望著天際,情絲悠悠,說道:“會有那麽一天的。”


    忽然,利蒼又道:“韓兄弟,我向你打聽一件事。你與子房先生最是親近,可知道他的身世?”韓淮楚楞道:“子房乃是h國故相張平之子,路人皆知,利兄為何有此一問?”


    利蒼搖了搖頭:“恐怕未必。我懷疑子房先生是個女兒家。韓兄弟,你是否也有同感?”


    韓淮楚聞言一怔,“良妹的女兒身份,到底被與她相處日久的利蒼看了出來。”


    他不由微微一笑,說道:“這個我倒未曾看出。不過我知道,子房先生是個在亂世能開創江山,在治世能安鼎社稷的棟梁之才。”


    利蒼報以善意一笑,說道:“要是子房先生真是一個女兒家,那她可就是千古以來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了。”


    一片寂靜中,林外傳來一聲噓哨。


    韓淮楚心想,莫非那巴天虎來了?抬頭一看,隻見那樹梢上的利豨翹起拇指發出一個向下的手勢。


    這是表示來的不是巴天虎本人,要韓淮楚二人穩住不動。


    一對巴族士兵,引著一個衣著華麗,儀容出眾的年輕人從林間小徑直踏而入。


    那年輕人,正是韓淮楚在巨鹿戰場見過的趙鎮。在他身後,四名持劍武士從頭到腳一身玄色,神色肅穆,寸步不離他的左右。


    那趙鎮本來就是個武功高手,在巨鹿戰場隱藏暗處一直不被人覺察,內功修為已到屏氣斂跡的境地。而那四名武士,看樣子武功與趙鎮相去太遠,趙鎮壓根就不用他們保護。帶上這四人,擺擺排場的成分要多一些。


    韓淮楚心想:主人沒到,客人倒先至了。看來要再等等,俟那巴天虎到來再行出擊。


    那趙鎮走向竹樓,一位五大三粗厚唇毛臉類似沒有進化好的猿人的年輕人迎了上來。滿臉堆笑,說道:“大公子大駕光臨,我巴族不勝榮幸。”


    那趙鎮“嗯”了一聲,問道:“巴王還未來麽。足下何人?”那年輕人答道:“我乃巴王之子巴顏子,在此先迎候大公子。父王隨後就到。”


    韓淮楚聽那年輕人自稱是巴王之子,心想若刺殺巴天虎成功,按理最有份繼任酋長的便是這巴顏子了。不知這廝是否與他爹一樣,是個反動到底的角色?不由對他多看了兩眼。


    那趙鎮一行,便登上竹樓。巴顏子安排他們坐下,獻上水果涼茶款待。


    隻聽巴顏子在竹樓上問道:“南越王口稱要與我父王結盟,不知是如何一個結盟法?”


    韓淮楚正不知那南越武王趙佗有何野心,聽巴顏子這麽一問,不由豎耳細聽。


    便聽趙鎮說道:“既然結盟,當然是心往一處去,勁往一處使。你巴族與我南越國南北夾擊,滅掉夜郎。我南越國助爾等對付那漢王劉邦。”


    巴顏子看來也不糊塗,冷笑道:“焉知這不是你南越國的假道滅虢之計。那夜郎與我巴族互為唇齒,夜郎若滅,我巴族還有容身之地嗎?”


    趙鎮早有對辭,不慌不忙說道:“區區巴郡,我父王還不放在眼中。我南越國擁兵五十萬,幅員遼闊,當誌在收取天下,成就商湯周武之偉業。等我南越大軍揮師北上,攻略漢中,蜀郡,繼而兵出關中,逐鹿中原。到時我父王傳檄天下諸侯,共反項羽。隻要我父王能擊敗西楚項羽,登上帝位,就賜巴蜀,漢中外加夜郎與爾,封疆千裏,豈不比做一個朝不保夕的小小巴王強過太多?”


    韓淮楚聞言訝然,“那趙佗竟有如此野心,要做一代開國帝王。要是他的願望得償,小生的老板劉邦還混個什麽。這時空豈不要大亂?”


    那巴顏子似乎有所心動,卻仍不露聲色道:“大公子何以說我朝不保夕。我父王如今兵多將廣,外有夜郎為援,共有十萬大軍,對付漢王何須你南越國出手?”


    趙鎮聞言嘿嘿一笑,說道:“說什麽兵多將廣,隻怕是一群烏合之眾。那漢軍隻出動了三萬軍馬,便殺得你十萬大軍落花流水。若不是你巴族占有地利,恐怕而今你父王的人頭已懸在那南鄭的城頭了。”


    趙鎮說的確是實情。巴族士兵皆是一些看家護院的私兵,裝備低劣,戰鬥力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而夜郎軍配備還是竹刀這等不靠譜的玩意,也隻會叢林中玩玩遊擊,一出林子遇上大戰,便露了底——壓根不行。要不然那大秦的嶺南軍團初下夜郎,會節節勝利?


    巴顏子被趙鎮說得啞口無言,心想靠夜郎軍恐怕終是靠不住,還是早早攀上南越王這個大樹才是上策。便笑道:“大公子言之有理。此等大事,我巴顏子說了不算。還是等我父王到來,再作定奪。”


    那趙鎮貌似也不急,就悠閑地品著香茶,坐等那巴天虎來到。


    等了約麽一炷香工夫,隻聽林外馬蹄得得,錯雜混亂。利豨在樹梢上翹起拇指作了個向上的手勢。韓淮楚心道:巴天虎該當到了。


    突然從沱江邊傳來一聲鳴哨,一人高喊:“殺了巴天虎!”


    隻聽斜刺裏一彪人馬快速殺來,一陣亂喊亂叫:“殺了巴天虎!”聲音震天動地。


    韓淮楚大感詫異,“這是哪路人馬,居然與小生一樣,也要取巴天虎性命?”


    那巴顏子臉色一變,對趙鎮拱手道:“我父王有危,恕我不能奉陪。”更不多話,提了一柄鋼刀,便向林外穿去。那看守竹樓的巴族士兵,也隨巴顏子一道湧出。瞬時之間,林中走得空空蕩蕩,隻留下趙鎮五人獨坐竹樓。


    變故突來,眼看這趙鎮與巴天虎的會盟便要落空。韓淮楚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對利蒼打了個手勢,從草叢中一躍而起,出林去看個究竟。


    那要殺巴天虎的人馬與保護巴天虎的護衛已接上火,人仰馬翻,雙方廝殺一片,


    原來是一場窩裏鬥,這廝殺雙方皆是手持竹矛的巴人。


    一位年輕的將軍頭紮白巾從外圈殺到,手中一杆長槍上下翻飛,當之披靡,看來武藝頗為不弱。隻見他臂長腰闊,眼如寒星,眉斜入鬢,居然是個頗為英俊的小夥子。


    那巴人身材大多矮小,像他這般又高又帥的小夥子實是罕見。


    一位胡須硬似鋼針,臉孔粗似磨刀石的野人在眾護衛簇擁下,手提馬鞭,指著那帥哥怒道:“閔珠子,格老子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殺格老子?”


    韓淮楚心道:這“格老子”除了小生要刺殺的巴天虎還會是誰?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巴人中另一位部落首領閔珠子也會與他一樣,對巴天虎動了殺心。


    那閔珠子眼中噴火,在馬上含憤暴喝道:“老賊,麗妲與我青梅竹馬自小長大,早就情定終生。為何你答應將她許給夜郎王為妃?”


    衝冠一怒為紅顏這場戲又在這裏上演,這閔珠子為了老賊的女兒要同老賊拚命。韓淮楚看著這場鬧劇,為之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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