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彩霞滿空。楚軍大營,一片炊煙嫋繞,又到了造飯時分。


    韓淮楚吃過晚飯,便徒步來項羽帳前換人吃飯。


    人總不能不吃不睡,故而那大將帳前的守衛也不會隻設一名。似項羽帳前的持戟郎中就有八人之多,大家每日輪流當值,替班吃飯,倒也相安無事。


    韓淮楚做過都尉,武功高強,那些守衛皆對他十分恭敬,見了他還是一口一聲韓將軍,叫得韓淮楚自己也不好意思。勸大家不要叫,可任他怎麽說,大家也不肯改口,隻有算了。


    閑來無事,大家就拿他與項追的事打趣,說少將軍真不夠意思,竟要他妹子的心上人作一個守門的持戟郎中。又有人報不平道:“韓將軍你一身本事,為何甘心在少將軍帳前做一名小兵?以你的名聲,若是離開少將軍去往他方,定會受到重用。”


    韓淮楚對這些話隻是一笑了之。


    韓淮楚走到帳前,問那值守的持戟郎中關鴻道:“老關,下午這裏有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那關鴻年紀三十出頭,身高馬大,是陳郡人氏。一家老小都死在秦軍手中,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在項羽攻打陳城時,應征入了楚軍。


    關鴻說道:“下午範軍師來過,在帳中大發雷霆。”韓淮楚奇道:“這是為何?”關鴻壓低聲音,小聲道:“聽說是為了劉邦收降秦軍一事。”


    韓淮楚午後便睡了一覺,這事剛才吃晚飯時才聽到大家講起。他正在想,那劉邦怎這麽大的膽子,敢收容兩萬降卒,撿這現成的果子吃,也不怕吃進肚子消化不了把腸胃爛穿。聽關鴻提起這事,不由關注,問道:“軍師與少將軍決定如何處置?”


    關鴻聲音壓得更低,神神秘秘道:“我在門外聽到,範軍師叫少將軍把劉邦請來……”關鴻後麵話頓住不說,伸出右掌做了個下切的動作。


    韓淮楚吃了一驚,“範增可真是一點都不含糊,抓到機會就要致小生的未來老板於死地!”他不露聲色問道:“少將軍怎麽說?”


    關鴻說道:“少將軍也沒把這事看得很重,說劉邦是他結義兄長,誰收降秦兵都是一樣。”


    韓淮楚“哦”了一聲,放下心來。問道:“這事就這麽算了,不了了之?”


    關鴻搖搖頭,向周圍張望一下,小聲道:“我看範軍師拉著季布,龍且幾位出去了,在帳門外嘀咕了半天,因距離遠,也沒聽清楚他們說什麽。”


    韓淮楚腦袋“轟”的一下血液上湧,心中巨震,“範增要對劉邦下手!”


    關鴻見韓淮楚驚呆的樣子,詫問:“韓將軍,你怎麽了?”韓淮楚搖了搖頭,說道:“沒怎麽。老關,你快去吃飯吧,去晚了飯菜都涼了。”


    關鴻將手中長戟往韓淮楚手中一遞,說道:“那我就去了。”


    韓淮楚望著關鴻遠去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劉邦這下捅了馬蜂窩,範增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拿此事大做文章。若小生的未來老板有個閃失,我這未來的漢軍元帥還怎麽當?卻不知他會用什麽手段對付劉邦?”


    他腦中猛然想起三個字:鴻門宴。


    “範增莫非要用鴻門宴中用到的手段,埋伏刀斧手擊殺劉邦?可又看似不像,這大帳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要是埋伏刀斧手,也須項羽同意才行,可聽關鴻說,項羽並不想為難劉邦——”


    韓淮楚腦中電光石火生起一念,心中又驚又震,“範增一定是假托項羽的名義把劉邦誑來,半路狙殺!好老辣的手段!”


    韓淮楚想明了其中關節,不由暗暗焦急。隻想那關鴻早點吃完,替下自己,自己好去救那劉邦。


    真是越急越急不來,那關鴻直用了小半個時辰才把那餐飯搞定,剔著牙慢慢踱來。韓淮楚一見他走近,將手中長戟往關鴻手中一塞,招唿不打就一徑走了。隻聽關鴻在背後叫嚷:“韓將軍,怎去得這般急?”


    韓淮楚急衝衝走到營門前,守衛問道:“韓信,你到哪裏去?”韓淮楚道:“我去營外散散步。”


    楚軍攻下城陽,戰備已經解除,故不禁士兵出營。有不少軍士,吃完飯到營外山丘散步,有助消化。


    守衛便打開營門,讓韓淮楚出營。韓淮楚又問:“先頭可看見季布,龍且幾位將軍出營?”守衛道:“季將軍吃過飯,就策馬出去了。問他隻說是奉了軍師之命出外處理軍務。龍將軍與項莊項佗二位將軍隨後一起出來,也說是奉了軍師之命。”


    韓淮楚心道:“是了,季布定是去誑劉邦出他軍營,龍且項莊等人便要在半道把劉邦給做了,這就叫死無對證。”


    他疾步走出軍營,到了一無人之處,脫下戰服,從百寶囊中掏出一膠皮麵具罩在臉上。展開神行輕功,向劉邦的大營一路奔去。


    這膠皮麵具,是特種部隊隊員人人所配,采用高分子納米材料,用高科技製成。做出的麵具貼在臉上,幾乎與真人一模一樣。韓淮楚百寶囊中,這樣的麵具還有五套。


    自從韓淮楚在芒碭山突破障礙將先天真炁練到第七重,功力與日俱進,輕功之術也大有進展。奔行起來,可比上飛馳的駿馬。


    一路疾行,走了五裏開外,到得一山丘,隻見林壑幽靜,光線黯淡。突聽“撲騰”一聲,一隻山雞從遠處一叢長草中竄起。


    韓淮楚心中一動,身形立停,一個貓腰,滾到了一塊大石之後。


    他凝下心神,精心一聽,便聽到一百米外的一叢長草中,傳來了三個人的唿吸聲。一人唿吸沉穩有力,當是那龍翔閣閣主龍且。另兩人唿吸頻率稍快,應該是項莊項佗兄弟倆。


    韓淮楚心中暗想:這山丘人跡罕至,倒是暗殺的絕好地點。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劉邦做掉,叫沛縣一黨連兇手都不知道是誰。項莊項佗這兩個兔崽子,什麽時候這麽聽範增的話,作了他的殺手?


    “嗒嗒嗒嗒”,兩匹馬聯轡而來。


    韓淮楚暗歎一聲:“劉邦啊劉邦,你隻同季布一人而來,身邊連保鏢也不帶上一個,真是個糊塗蛋!若不是小生知悉了範增的陰謀,你這一條命就要報銷。”


    那兩匹馬蹄聲越來越近,已到龍且埋伏之地!


    “颼颼”兩聲,兩支響箭掠過長空,直射馬蹄。


    劉邦與季布正縱馬奔馳,驀地裏飛來兩隻利箭。胯下馬前蹄一彎,二人同時身軀一振,滾下馬來。


    季布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裝模作樣一聲大叫:“不好,有刺客!”


    劉邦大駭,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一把拉住季布,說道:“季將軍,俺劉季的這條命就指靠將軍了。”


    韓淮楚聽得暗笑,“你要指靠他,恐怕死得更快。”


    那季布一拍胸脯,昂首道:“放心吧沛公,有俺季布在,沒人傷得了你。”


    隻聽“嗤”的一聲冷笑,從長草中唿喇喇跳出三個蒙麵人來。當中一人略高,韓淮楚從他身形辨出乃是龍且。另兩個人韓淮楚最是熟絡,一眼看出正是項莊項佗。三人成品字形站立,擋住去路。


    季布高聲喝問:“爾等乃是何人,為何要暗算我們?”


    龍且壓低嗓音,冷冷道:“吾等是章帥派來的刺客,專門狙殺你們這些楚國大將。今日撞到我兄弟手中,明年這時候便是你們周年。”


    季布將劉邦一推,說道:“沛公快逃,俺掩護你!”


    “馬腿都打折了,還能往哪裏逃?”劉邦苦笑一聲,撒開腿往來路直跑。這個時候,連客套話也不對季布講一句了。


    這一廂季布已同項莊兄弟鬥了起來。項氏兄弟為了掩蓋身份,把刺客表演得逼真,連自己的兵器都不帶上,各自提了兩口鬼頭大刀。那季布就用自己的佩劍,以一敵二,裝腔作勢與兄弟倆纏鬥。


    龍且哪裏容劉邦逃走?飛身一躍,過了季布頭頂,展開輕功,向劉邦直直追來。


    那季布的武功,項莊項佗加在一起還不夠他一手一腿來打,他卻裝成一副支支捂捂的樣子,連連敗退,一邊退還一邊高聲吆喝:“沛公,敵人武功高強,非季某能敵,你快快逃命!”心中卻暗笑,“你劉邦再怎麽逃,哪裏逃得過龍且的追趕?”


    陡見眼前人影一晃,一人在草上飛掠,快如脫兔,直向麵前插來。


    這暗殺的地點是龍且精心挑選,居然還藏有別人!若傳言出去,說少將軍的部下暗殺沛公,那還得了?


    季布三人瞬時意識到來人要去援救劉邦,也不互相廝打了,三般兵器,一起向來人招唿過來。


    轉瞬之間,來人已撲到近前。還沒看清那人的相貌,隻覺一股旋轉之力湧到,三般兵器一起脫手交到了那人手中。那人身形一側,也不知怎地,就從三人中間滑如泥鰍般擠了過去,足下更不停頓,又展開快速無倫的輕身功夫,追向龍且。


    這等武功,分明是絕頂武林高手來到!季布三人頓時知道,今日暗殺劉邦的計劃要遭。


    來人正是韓淮楚。他用咫尺天涯大法奪下三人兵器,搶身擠過三人,將兩把鬼頭大刀向空一擲,隻留下季布的佩劍,向著龍且直追而去。


    那龍且正在追趕劉邦,眼見就要追上一刀做掉,忽覺身後風聲赫赫。扭頭一看,一人已近到身後一丈。


    龍且也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來人的輕身功夫在自己之上!


    正驚訝間,那人已衝到身旁,一個飛掠,已越過自己,先到了劉邦身後。


    韓淮楚一拍劉邦的肩膀,笑道:“沛公,不用逃了,你再怎麽逃,也逃不了多遠。”


    劉邦肩膀被人拍了一記,還以為是刺客追上,嚇得魂不附體,身子一軟,如麵條一般栽倒在地。


    龍且目光如燭,緊盯著韓淮楚:“足下是誰,為何來淌這趟渾水?”


    這武林中的絕頂高手都排得上號。突然殺出這麽一個人來,龍且不由心疑。


    韓淮楚沙啞著嗓子,粗聲道:“休管我是誰。路見不平,拔劍相助。沛公乃赤帝之子,統領一方義軍,爾等為何要暗算與他?”


    龍且哈哈一笑:“彼等賊黨,敢聚眾反我天朝,皆是死有餘辜。吾等奉章帥之命,在此狙殺楚軍大將,還要找什麽理由。”


    隻見韓淮楚突然欺身而進,不由分說,舉起劍對著龍且頭頂劈頭便砍!


    龍且吃了一驚,想不到這高人說打就打,也不多說上半句話。急忙將大刀向上一格。


    “錚”的一聲,刀劍相交。便見韓淮楚翻腕一攪,龍且的大刀把握不住,脫手墜地。


    “嘶”的一聲,韓淮楚伸出左手,在龍且臉上一揭。蒙麵的黑紗揭下,露出一張極其英俊的臉來。


    韓淮楚歎了一聲:“龍且,比起你爹來,你武功還差得太遠。”龍且愕了一下,“你認識我爹?”


    韓淮楚索性胡侃:“當年你爹龍在吼,一身‘哼哈二炁’功參造化,曾遇到老夫與吾比試,鬥了一日一夜不分勝敗。哪裏像你這小子,一招便被老夫奪下兵器。”


    劉邦終於楞過神來,搞明白要暗殺他的是什麽人了。氣得渾身顫抖如篩糠一般,哇哇大叫:“龍且,俺劉季與你家少將軍同在楚王殿下為臣,是磕頭拜把子的兄弟,為何要暗殺俺?”


    龍且看也不看劉邦,拱手對韓淮楚道:“前輩既認識我爹,可否行個方便,今日把這劉邦交給我。”


    劉邦一聽,頓時不敢吱聲。心想這救命之人認識龍且的爹,說不定看在昔日與他爹的交情,真把自己交給了龍且。


    韓淮楚一指劉邦,問道:“沛公又有何過,爾等定要殺他而後甘心?”


    季布等人已走了上來,那項莊項佗見龍且已露出真麵,索性也把蒙在臉上黑紗揭了下來。季布說道:“這廝不費一兵一卒,卻搶去了我家少將軍的兩萬降卒,範軍師說他心懷不軌,日後必成大患,要我們在此將他擊殺。”


    劉邦又搞明白了,原來季布也是與他們一夥,誑自己出營來好暗殺自己。想起先頭還以為季布是個好人,不由氣不打一處出,卻又做聲不得。


    韓淮楚道:“這麽說來,錯還在沛公了。”龍且四人齊道:“正是!”


    韓淮楚笑道:“可否看在老夫薄麵,今日放沛公一馬。明日讓他派人將降卒到你營中,向少將軍與範軍師致歉?”


    四人交換一下眼色。季布道:“既是前輩為他求情,隻好饒了他這條狗命。”


    龍且高聲喝道:“劉邦,你聽清楚了,這楚國是武信君與少將軍打下來的楚國。項公為國捐軀,這裏的一切便由少將軍說了算。你老老實實跟在少將軍後麵,為他搖旗呐喊便罷,若是心懷貳意,早晚割下你這顆項上人頭!”


    劉邦一聽,撲通一聲跪地,嚎啕大哭道:“項公,你死去得太早,俺劉季這般委屈,向誰人申訴!”


    四人同時“嗤”了一聲,看也不看那劉邦的拙劣表演,轉過身,相攜而去。


    劉邦見四人走遠,哭聲立止,向韓淮楚拜謝道:“恩公,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韓淮楚嗬嗬一笑,心想小生這前輩竟做到未來老板頭上了,可真不敢當。將劉邦手一托,說道:“今日吾救了你,隻能救你一時。明日範增那一關,還須沛公自己來過。”


    劉邦連連頓首,說道:“俺劉季明白,明日就解送降卒送到項羽軍營。”


    他頓了一頓,又道:“恩公如此高強的武功,為何埋沒於草莽之間。能否隨劉季迴俺軍營,早晚聆聽恩公的教益。”


    韓淮楚心想,這劉邦還真是求賢若渴啊,竟不放過任何機會招攬人才。衝著他這一點,日後跟他是跟定了。


    於是哈哈一笑:“會有那麽一天的。”一轉身,飄然而去。


    韓淮楚剛才顯示的咫尺天涯大法,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季布等人看破。他必須趕在龍且頭裏迴到軍營,方不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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