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兵來報,那秦軍先鋒英布,在營前擺下陣勢。英布隻身匹馬,闖到營前,指名要韓將軍出戰。


    韓淮楚正在帳中與季布下象棋,聞言笑道:“休要管他。季將軍,咱們專心下棋。”


    自從韓淮楚來到軍中,這象棋便飛快流傳開來。無論是將軍還是普通士卒,一有閑暇便坐下來廝殺一盤。在韓淮楚搞的那一套幾乎透支體力的訓練之餘,下象棋便成了最好的調劑。


    那英布一個勁叫陣,韓淮楚卻依舊下棋。過不了一炷香工夫,便有小兵急報:“韓將軍,那英布在罵你呢。”韓淮楚微笑道:“他愛罵,就讓他罵去好了。”


    那小兵猶猶豫豫道:“可他罵的話不堪入耳。他說將軍是……”話說到此,吞吞吐吐不敢出聲。


    韓淮楚頓時心中了然,笑道:“他罵我是個遭人鄙夷的跨夫,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是也不是?”那小兵點頭道:“雖不全是,意思也差不多。”


    “啪”的一聲,韓淮楚提子落於盤上,說道:“季將軍,馬臥槽了。”


    季布嘟嚷道:“韓老弟啊,你那胯下之辱到底是怎麽迴事?俺季布看你,怎麽也不像是膽小之人,怎麽會鑽人褲襠呢?”韓淮楚隻是苦笑不迭。


    那英布越罵越兇,說的話越來越難聽。韓淮楚說道:“來人,給英布送杯水喝。他罵了老半天,想必口也幹了。”


    忽有小兵跌跌撞撞闖進帳中,說道:“餘將軍聽英布罵得難聽,出左營與他廝殺去了。”


    餘將軍便是餘樊君。韓淮楚一聽大急,“這餘樊君竟如此沉不住氣!那英布勇冠三軍,據說乃是妙虛宮宮主,一身武功出神入化,餘樊君哪裏是他對手。”急忙站起,說道:“眾將快快隨我出營接應!”


    營門前,餘樊君急縱戰馬,狼狽逃迴。


    剛才與英布對陣,隻一迴合,手中一口重九十二斤的大鐵錘被英布一劍劈成了兩半,虎口被震得流血。


    他頓時意識到,英布手中的劍乃是一柄神兵利器。


    這一戰還怎麽打?原想與韓信出口惡氣,教訓一下那狂妄自大的英布。可當他知道英布有狂妄的本錢時,剩下的除了逃命還是逃命。


    英布罵陣好久,才等到一個送死者,哪裏肯舍。騎著那匹大宛追風馬,如一陣旋風般追來。那手中高高擎起的劍,如陰魂不散般隨時可以落在餘樊君的頭頂。


    那英布哪裏找來一柄如此厲害的神兵?


    原來與聖劍門掌門仲孫玄華齊營一戰,仲孫玄華被英布飛劍所殺,他那用天外隕石鑄成的“斬將劍”自然就成了英布的戰利品。以堅不可摧的斬將劍加上英布那身傲視武林的玉鼎妙虛功,餘樊君的那柄大鐵錘就像豆腐一般被一劈兩半。


    忽見一將從楚營飛快馳出,錯馬讓過餘樊君,高聲喝道:“英布休得猖狂,吾韓信來也!”


    英布一聽“韓信”二字,急勒馬韁停了下來,把那一雙小眼在韓淮楚周身上下不停地打量。


    韓淮楚在博浪沙曾見過英布,那時英布藏在秦始皇的龍輦中作始皇的貼身保鏢。姬風劈開龍輦要殺秦始皇,英布便曾阻擋。後來因功力不濟敗退而去。


    而英布卻至始至終未見過這個“韓信”。


    在趙國韓淮楚與墨家钜子虞芷雅的那檔子事,也傳到了英布的耳中。


    “一個連人褲襠都肯鑽的跨夫,也敢與我寶兒哥哥爭搶他喜歡的姑娘!”


    英布還不知道,他的“寶兒哥哥”已經認了楚國武信君項梁為叔叔,改名叫作項羽。如果他知道了內情,不知會作何感想。


    英布掛先鋒印,領兵攻打東海郡,一路馬不停蹄地殺奔而來,便是要會會這個韓信,打殺他為他的“寶兒哥哥”清除情敵。


    但他一見到韓淮楚,便知這事沒那麽容易。


    以他的功底,自然一眼便看出韓淮楚英華內斂,神光內蘊,修為已與他在伯仲之間。他不由大為詫異,“這韓信從哪裏學來這身本事?看起來好似一個勁敵。”


    他又想不明白,如此一個傑出的人物,怎麽會甘心一個市井無賴的羞辱,去鑽那無賴的褲襠。


    英布冷冷問道:“你便是那韓信?”


    韓淮楚在馬上一拱手,說道:“英將軍威名四海皆聞。今日一見,韓某之幸。”


    英布厲聲問道:“你這跨夫,為何不敢與我交戰?可是膽小麽?”


    一聲跨夫叫得韓淮楚心頭火起。慢說那跨夫之名是背了黑鍋,這世間誰都可以罵他跨夫,偏偏這英布不行,隻因那英布有更膽小的劣跡被他瞧見過。


    韓淮楚長笑一聲:“英將軍叫我一聲跨夫,是說韓某貪生怕死麽?”英布一點頭:“正是!”


    楚營眾將已出營而來,跟在韓淮楚身後。那秦軍眾將也怕英布落了單,圍了上來。


    隻聽韓淮楚道:“我韓信是怕死,為了不死甘受胯下之辱。可世人不知,你英將軍比我韓信更怕死。”


    便聽一秦將高聲斥道:“胡說!英將軍勇冠三軍,在戰場上悍不可擋,死在他手底的賊將便有一百人之多,怎會怕死。”


    這話一說,便聞秦將一片噓聲,顯然是對韓淮楚之言不信。楚營眾將也是紛紛搖頭。


    韓淮楚微微一笑:“英將軍在戰場上悍勇,是因為對手太弱,見到他隻有給他打殺的份。可一旦他碰到一個強於自己的對手,膽子便比老鼠還小了。”


    聽韓淮楚這麽一說,雙邊戰將覺得他話有所指,便不住聲聽他下文。


    韓淮楚又拱了拱手,說道:“英將軍可忘記博浪沙乎?”


    一聽此話,英布腦子就是一轟。


    在博浪沙他任禦前都統領,身為始皇帝的貼身保鏢,遇到仙道弟子姬風行刺秦始皇卻棄他而去。雖說先皇之死他沒親眼看到,不知是何因,但國尉尉僚一口咬定,先皇是因被人一掌拍在後心,心脈震斷而死。


    自拐魔行無定三人在皇宮鼎室中蹊蹺身亡,隱武軍團解散,知道這檔子事的人好像所剩無幾。


    英布雖表麵上若無其事,卻心裏有鬼,生怕追究下來,他這秦國正印先鋒便當不成,好不容易到手的榮華富貴便轉瞬離他而去。說不定這條小命也會斷送。


    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忽然被人揪了出來,焉叫英布不震驚!


    他這小滑頭,反應最是快,問道:“在博浪沙中,好像所有人都被仙道弟子姬風一曲萬妙清音弄得睡過去了,韓將軍何故提起?”


    此時英布已改口稱韓淮楚為韓將軍,而不提“跨夫”二字。


    韓淮楚微微一笑:“韓某從師門學得先天真炁,本道家功法,聽那萬妙清音卻是無恙。”


    英布正是因內力功法與姬風同源,當時也沒被萬妙清音所迷。一聽韓淮楚這話便明白了,刹那間神色大變。


    “刷”的一聲,烏虹一閃,英布那斬將劍當頭落下。此時此刻,他隻想殺了這韓信,滅了他的口。


    韓淮楚豈能被他所斬,舉起魚腸斷魂劍就是一迎。“璫”的一聲,火光四濺,二人眼中同時現出了驚異。


    且別說二人功力悉敵,這交換的一劍是不分高下皆無損傷,二人的兵器也是絲毫無損。


    韓淮楚的魚腸斷魂劍削鐵如泥,英布的斬將劍堅不可摧,對撞之下,竟鬥了個平手。


    韓淮楚厲聲道:“英將軍何故如此激動?要斬殺韓某掩飾一些內情麽。”


    英布收拾不了韓淮楚,便知情況糟糕至極。隻要這韓信將事情真相公之於眾,便是他英布的末日到了。


    那秦廷自然容不得他這個保護先皇不力的罪人,現天下諸侯因他滿手血腥無不對他切齒痛恨。可說是天下雖大,他英布已無立錐之地。


    他口中兀自說道:“吾乃朝廷上將,殺你這賊將還要什麽原因?”


    韓淮楚歎了口氣:“將軍如此武功,奈何從賊?汝本出生名門正派,你母乃是仙道弟子,怎不識天下大勢,要助紂為虐?”


    在韓淮楚知道的曆史中,這英布是項羽手下大將之一,後來叛了項羽來助劉邦。而垓下之圍將項羽逼死,也有他的份。


    再怎麽說,英布也不該是秦將,而要投到義軍陣營。韓淮楚因為知道未來之事,故而有些話未想出口,隱忍不發。隻盼這英布能懸崖勒馬,幡然悔悟,最後叛變秦廷倒戈一擊。


    這番苦心便隻有韓淮楚一人知道。


    英布聽罷,沉默不語。


    韓淮楚見他無語,還以為英布被自己言語說動,卻不知英布實是被博浪沙的秘密逼得走投無路,才動了一下心思。


    英布正在考慮的是:要背叛秦廷,天下諸侯又誰能接受他這個滿手血腥的殺人魔王?


    韓淮楚乃道:“今日便罷。將軍且迴營細細思量。”


    那英布哪還有搦戰之心,拱了拱手,便即帶眾將離去,收兵迴營。


    英布歸返大營,悶悶不樂。


    部將問道:“將軍今日指名要韓信迎戰,那韓信好不容易被將軍罵出來了,為何又不戰?”


    英布道:“高手過招隻須一招便可看出高下。那韓信的武功不在英某之下,與他廝鬥難以取勝。”


    眾將道:“大帥派你作先鋒伐賊,今日到此被韓信所阻,未建尺寸之功,豈不被他人笑話。不知將軍可有破敵之計。”


    英布道:“那韓信便深通兵法,布防嚴謹。在他麵前用計,豈不是班門弄斧?不如就此相持,待大帥到來再作論處。”


    有參將趙僨高聲道:“說什麽韓信用兵嚴謹!以末將看來,他那防線便有破綻!”


    眾將詫道:“現各處通路皆已被楚軍封鎖,何處有破綻?”


    趙僨乃道:“這破綻便在這條沂水。我軍隻須派出奇兵,從這條沂水溯流而下便可插入楚軍後方。進可直達其治所郯城奪其府庫,退可襲擾其糧草輜重,最不濟可沿江退迴。這支奇兵一出,則我軍勝券在握。”


    英布搖頭道:“想沿水路而下,需要戰船,這戰船少了還無濟於事。我軍倉促之間,如何去尋得大量戰船?”


    趙僨稟道:“末將打聽得,在莒縣附近,有一廢棄的戰船作坊,原是始皇為開疆拓土攻伐東瀛而建,內中有五十艘艨衝戰艦,五十艘鬥艦,還有一艘樓船。後因始皇駕薨,當今聖上無意東向,這作坊便荒廢下來。”


    這戰船的建造可不是朝夕之功。如有這麽多戰船,則水麵將被秦軍牢牢控製,楚軍隻有望江興歎。


    英布大喜道:“真有此事,則大事可成。隻是不知這作坊為何不被賊王田氏所知?”


    趙僨道:“那作坊本深藏於一個名叫陷空穀的山坳不被人知,坊主乃是我大秦兵造造船總工師郎大,忠於我大秦。自田氏作亂之後,便將出坳道路封鎖,工匠皆守口如瓶。等大帥驅除亂黨攻下琅琊,這才出來向我軍報信。”


    英布猛一拍手:“用大車將艦船載出陷空穀,英某要親自帶兵,殺入敵軍後方,捅那韓信狠狠一刀。”


    一艘艘的戰艦從深山載出,拖入沂水之中。一眼望去,漫江皆是懸掛玄色大旗的秦國艦船。


    這秦國的艦船十分有名。在王翦滅楚大戰中,項燕兵敗,曾想以水師抗秦,隔江而治。王翦不給楚國喘息機會,發動夫役迅速打造大量戰船,擊敗當時強大的楚國水師。秦國的造船工藝,便在那時得到飛速的發展。


    其中最厲害的是樓船。這樓船是最大的戰船,船上起樓兩層或三層,各層排列女牆、構築戰格、樹立大旗、裝置大型戰礟與拍杆,頂樓便是將帥金鼓號令與強弓硬弩手,船舷甲板可裝載戰車戰馬,槳手數十百人,可載兵士近餘人。樓船非但可遠距離的以戰礟、拍杆攻擊敵船,並可憑借自身重力“犁沉”敵船,威力極是強大!


    那艨衝戰艦外狹而長,可衝突敵船致沉。鬥艦乃是攻擊戰船,可載士兵數十名,兩舷有兩層厚板打成的木寨,可以抵禦敵船之飛矢流石,所以便成為水戰衝鋒的主力戰艦。


    這麽大的動靜,早為楚軍斥候探聽,報於楚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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