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走出幾步,一頭便撞到了季布。


    季布告訴他派出的斥候打探到,楚軍已在林外紮起了營寨,修築了工事。向外的道路,全部被封鎖。


    這山穀雖好像世外桃源,但到底不是久留之地。項家軍兩萬大軍,隻剩了一千兒郎,這戰敗之仇是一定要報的。還有那沛公劉邦得到了季心的傳信,也不知道突圍了沒有。故而季布派出斥候,出穀看楚軍的動靜。


    韓淮楚問道:“來了多少人馬?”季布道:“不清楚。看那營盤布得甚廣,俺估計大小也有一萬人。”


    韓淮楚冷笑道:“這楚軍軍師甯君真是不出手則已,出手便是大手筆。來了一萬人,要把咱們都趕盡殺絕啊。”


    看來楚軍也探知到這山穀隻有這條出路,要把這一千殺死主帥朱雞石的敵騎圍殲在此間。


    韓淮楚又問:“那寨中豎的什麽旗號?”季布道:“轅門處豎著一杆大旗,上繡一個餘字。俺估計,這領兵的將軍乃是楚國那據說有萬夫不當之勇,力能拔樹的大將餘樊君。”


    韓淮楚問道:“可看到楚軍有什麽動靜?”那百將答道:“末將隱在高處,見到有大批的牛車馱著糧草運進楚營,看來敵軍要在這裏久駐。”韓淮楚眉頭一皺:“不對,再去派人探來。”


    那沛公劉邦若是突圍,這一萬楚軍不可能沒有調度。韓淮楚心想,“難道那劉邦未有收到季心放出的風箏,還是不舍得沛縣那一畝三分地,坐以待斃?若真是如此,那情況就太糟糕了。”


    隻聽季布說道:“韓兄弟為大小姐療傷,肚子想必也餓了。咱們去範先生府用膳。”


    於是二人一起來到範增府中。一幹人已經圍席而坐,準備用膳。範增見了韓淮楚,問道:“怎不見項追姑娘同來?”


    韓淮楚“嗯”了一聲,說道:“項姑娘倦了,正在睡覺。”


    季布奇道:“現在還是傍晚,怎這麽就睡了,晚飯也不吃?韓信,你不是剛與大小姐療傷嗎,你知道大小姐是怎麽迴事?”韓淮楚側了臉,兩手一攤:“問我,我哪裏知道?”


    季布立起身,說道:“我去喚大小姐來一起用餐。”邊說邊向外走去。


    韓淮楚心想小妮子倦了是假,害羞是真。季布這一去,定能將她從榻上喚起來。


    果然,過不多久,項追被季布帶來,粉臉上猶帶有一絲嬌羞。眾人問起她傷情,項追脆聲道:“信哥哥施展金針妙手,我現在傷已無礙。再治療一個月,傷便能痊愈。”


    眾人滿臉的愕然。那季布已高聲叫了起來:“信哥哥!什麽時候這小子成了你的信哥哥?怎不叫我一聲布哥哥?”


    項追又羞又惱,舉著小手作勢欲打。呂臣笑嗬嗬道:“若你有韓少俠這般英俊,便當得起項姑娘叫聲哥哥了。”


    季布一閃身,躲到一旁,揚了揚脖子道:“我長得不英俊麽?誰敢說我季布不英俊?”呂臣呸了一聲:“你也能算得上英俊,我就能稱上小白臉了。”一屋人均嘻嘻笑出聲來。


    季布暗暗歎氣,心道,“看來韓信這小子後來居上,俘獲了大小姐的芳心。龍且啊龍且,你對大小姐的這番心思算是白費了。”


    項追笑盈盈坐了下來,眾人圍坐起來,開始邊吃邊聊。


    季布談起楚軍在密林外紮營之事。項追憂道:“看來那甯君想將我們困死於此,這下怎生是好?”


    韓淮楚沉思一陣,問道:“會稽離此有幾日路程?”季布知他是等候項梁的援兵,答道:“迴去報訊的弟兄馬快,也得一日一夜。若大軍至此,至少需要五天,若要籌集糧秣,尚需更多時日。”


    韓淮楚遂道:“此處有吃有喝,風景瑰麗,那楚軍也進不了山穀,就在此多呆上幾日有何不可?”他頓了一頓,望了項追一眼,說道:“追兒身上的傷,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日療治。”


    項追被他一望,頓時神情忸怩,羞不自抑,垂下螓首,一味扒拉著碗中米飯。眾人也不清楚韓淮楚與她治傷經過,還當是用內力玄功打通經脈穴道,不明白小妮子何以神情古怪。獨有盧生心知肚明,在一邊陰險地壞笑。


    席間呂臣忽問:“範先生,先頭你說你範氏一族從未修習過武功。可呂某在萬載穀曾聽前钜子莫莊雲,那《霸王神功》乃是美人西施送給越王勾踐的。西施既與陶朱公結為夫妻,難道沒有留下什麽副本,帶給你們範家?那《霸王神功》乃是武林中夢寐以求的絕世武功秘笈,你先祖若是見之,怎會不動心?”


    一聽那霸王神功,席間眾人皆停下箸,眼光齊刷刷向範增看來。


    那《霸王神功》在江湖名頭甚響,越王勾踐便憑借練成霸王神功打遍天下無敵手,稱霸諸侯。


    隻見範增擰起白眉,說道:“那西施確曾留下了副本,我先祖確曾見過那本《霸王神功》……”


    眾人聽說那《霸王神功》還有一副本落在範氏手中,更是興趣大增。


    隻聽範增語氣一轉,說道:“那本《霸王神功》已被吾先祖焚毀了。”


    眾人聽得詫異至極。那《霸王神功》江湖中人無不覬覦,兩百年來為這本書你爭我奪,不知有多少高人命喪其中。而範蠡竟這麽輕易便將那副本焚毀了,豈不甚為可惜。


    季布高聲嚷道:“燒了!那陶朱公為何不把《霸王神功》給我?”旋聽項追叱道:“給你個豬頭啊!陶朱公生在何時?那時你爺爺的爺爺還未出世呢。”


    季布嘟嚷道:“你哥哥若不是練過霸王神功,我季布未必便敗在他手。”項追冷哼道:“我也沒練過霸王神功,你要是不服氣,咱倆比劃比劃。”季布一吐舌頭,笑道:“我哪敢與大小姐動手,季某甘拜下風。”


    呂臣幹咳一聲,問道:“範先生,那陶朱公為何要焚毀《霸王神功》?”


    範增慢悠悠說道:“據老夫先人雲,那霸王神功錯非天生神力之人方能修煉。而吾先祖乃是一介文士,手不能縛雞,那霸王神功對他毫無用場。”


    韓淮楚疑惑道:“聽說越王勾踐也練成過霸王神功,難道那勾踐也是天生神力之人?”範增搖頭道:“越王勾踐雖然力大,也隻比常人大了一點點。他強運真炁打通經脈,雖強行練成了霸王神功,卻反受其噬,最後走火入魔,經脈寸斷而死。他那越國繼稱霸之後,也因此很快衰落,為楚國所滅。”


    “原來如此,掛不得史上越國稱霸隻如曇花一現。”韓淮楚心道。


    季布惑道:“陶朱公雖練不成霸王神功,也不至於把秘笈給燒了吧?”範增道:“據範氏先人雲,吾先祖看過那霸王神功秘笈,立刻說這門武功對身體有害不能修煉。為防後世子孫受不住誘惑拿來修煉,特將秘笈毀去以絕後患。至於什麽原因,老夫亦不清楚。”


    項追聞言,疑道:“我羽哥哥也修煉了霸王神功,怎不見對他身體有害?”


    範增搖了搖頭:“這個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吃過晚飯,眾人散去,各自迴房休息。


    韓淮楚獨坐靜室,盤膝危坐,默運真炁。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屋門拍得“啪啪”直響。那季布在門外高聲喚道:“韓少俠,楚軍有軍情!”


    韓淮楚收了功,打開房門,讓座與季布,問道:“可是斥候探得什麽消息?”


    季布點頭道:“正是。派出的斥候潛身高坡,向楚營窺探。忽見楚營火把高舉,有大隊人馬調撥出營。”


    韓淮楚問道:“可看清有多少軍馬出營?”季布道:“從他們打出的大小旗幟上看,有五千之眾。”


    五千人馬,幾乎占了來此的楚兵一半。如此夤夜大舉調動,所為何事?


    韓淮楚猛一拍大腿,說道:“沛公劉邦突圍了!”季布將信將疑,問道:“何以見得?”


    韓淮楚道:“此處除了吾等,有什麽軍馬能夠讓楚軍突然有如此巨大的調動?若韓某料得不差,那沛公劉邦已經突圍,向這邊逃來。那五千楚軍,便是去圍追堵截劉邦的。”季布道:“韓少俠言之有理,想來必是如此。”


    韓淮楚歎了口氣:“可惜啊可惜!那劉邦不該向南逃竄,而是該當向北。這五千楚兵一去,必會成合圍之勢,那劉邦落入重圍,被楚軍所滅已是意料之中。”


    季布聽他說得嚴重,吃驚道:“那劉邦怎這般笨,不向北逃,向南竄個什麽?難道那沛縣城中,都是一幫蠢豬?”


    韓淮楚沉思一陣,問道:“季將軍可聽說那天下名士張良張子房先生在沛縣城中?”季布搖頭道:“據探子來報,沛縣並無此人。那張子房先生已先前離開了沛縣。”


    得知伊人張良不在沛縣,韓淮楚如釋負重噓了口氣。他隨即問道:“那沛縣現在有什麽謀士?”


    季布道:“聽說你縱橫家的陸賈在為劉邦出謀劃策。我項家軍之來,便是那陸賈說得武信君,發兵來救劉邦。”


    韓淮楚聞言哈哈一笑:“不妨事,此乃吾陸師兄的聲東擊西之計。那向南逃的,必沒有沛公劉邦,劉邦定是向北跑了。”


    季布皺眉道:“這計策倒是不錯,隻是不知何人甘於做出犧牲,引兵圍追自己來保住劉邦?”


    此計實是斷尾求生。那身體能夠逃脫,尾巴卻要被砍斷。行此計之人,實是九死一生,對劉邦的忠心是沒話說的了。


    而且那人要扮作劉邦,打出劉邦的旗號,模樣便要與劉邦有些相像。


    這麽艱巨的任務,不知何人能夠擔當?韓淮楚與季布也想不出來,索性不去想。


    季布又問:“那劉邦若真是向北而逃,這北麵便是秦嘉的勢力,他會逃往何處?”韓淮楚說道:“取地圖來。”季布隨身便帶有軍事地圖,攤開放在桌上。


    韓淮楚略觀那圖,手指一處:“沛公劉邦,必去了此處。”


    季布一看那圖,笑出聲來:“我怎沒想到這個地方。原來劉邦會去巨野澤,投奔鯊魚幫彭幫主。”


    自從陳勝在大澤鄉揭竿起義後,老牌盜匪遊擊隊長彭越自然是不甘寂寞,糾集了一幫水盜,在巨野澤割據一方。那秦軍也多次派兵圍剿,想清除這幫反賊。但彼處四周皆是水泊,而且河道縱橫,地形盤根錯節。彭越對巨野澤的地形是了如指掌,秦軍一來,他們便退入水泊,來個敵進我退。秦軍一走,他們便從水泊出來,方圓數百裏又成了他們的天下。秦軍幾番圍剿塗費軍馬錢糧,卻無尺寸之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任他們縱橫了。


    秦嘉得了東海郡立了楚王景駒之後,也遣使勸說彭越來投。誰知彭越對秦嘉根本對不上眼,不吃他這一套。那使者吃了憋,迴去稟告秦嘉,秦嘉也無可奈何。


    幸而秦嘉與彭越同是義軍,打的都是反秦的旗號,那彭越也不來找秦嘉的麻煩,大家一直相安無事。


    劉邦向北而逃,能夠去的隻有巨野澤。卻不知彭越見了窮途末路的劉邦,會不會收容。


    二人閑聊一陣,季布便即離開,各自睡去。


    次日清晨,忽有範家僮仆來,請韓淮楚去大廳。


    韓淮楚到了廳上,項追,季布,呂臣,盧生,還有一幹將領俱在。


    卻見範增手捧一隻風箏,正端坐在太師椅上。一見韓淮楚進來,起身道:“韓少俠來得正好,這風箏是你創出的麽?”


    韓淮楚看了看那風箏,選材乃是用竹篾與薄絹,製作精美遠非自己在河堤做出的風箏那般粗陋。不禁問道:“這風箏先生從何處得來?”


    範增道:“今日清晨,有穀中農戶從樹梢拾得這風箏,卻是不識何物,拿來給老夫看,說是隨著山風從天而降。老夫問起你項家軍眾位英雄,方知此物名叫風箏,乃是韓少俠創出。”


    季布搶言道:“這是我兄弟季心遣人放出的,那風箏上還捎了一封信。”


    看來這信是從密林外放出,越過密林飄到了穀中。隻是不知還放飛了多少隻,才有一隻飄飛到此。


    韓淮楚急問:“季將軍在信上寫的什麽?”季布道:“我兄弟說沛公劉邦已經突圍,正向巨野澤而去。他們在路上遇到了項莊,項佗二兄弟收攏的殘兵,與他們合作一路,同劉邦也去巨野澤投彭越去了。”


    項莊,項佗二位項氏家族後起之秀,隨了項追一起來救援劉邦,乃是步兵統領。按輩分來說,他倆要喊項追一聲姨,而年齡與項追相仿。


    項追歡喜道:“原來我軍步卒沒有滅絕,這兩兄弟收攏的殘兵有五千之多。加上有四處逃散的,看來死的人沒有我想象的多。”


    季布高吼道:“待武信君領軍殺到,豎起我項家軍大旗,那四散的弟兄一定會重新聚集在大旗之下,到時還會更多。”


    項追舉起小手,高喊一聲:“重豎我項家軍大旗,報仇!”一幹將領齊聲呐喊:“報仇!報仇!”


    聽得有這麽多弟兄無恙,眾人無不精神大振。


    韓淮楚待眾人喊聲平息,問道:“那信上可說,沛公是如何突圍的?”季布道:“未等接到我兄弟放出的風箏,沛公軍師陸賈已決定突圍。乘著楚軍追擊吾等,他分出一路人馬,由材官紀信率領從南麵殺出。那紀信打著沛公旗號,自己扮作沛公模樣,引得楚軍大隊人馬追剿。而沛公帶領城中主力,從北門殺出,闖過了楚軍大營,突出重圍。”


    韓淮楚心中暗讚,“陸師兄果然不愧是我縱橫家弟子,竟與我想到了一處。”


    忽然心中閃過一念,“紀信,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聽說過。”


    貌似在哪本書中看過,那紀信因為生得與劉邦相似,故有一次被劉邦挑選作了他的替身,扮成了劉邦逛騙項羽,劉邦因而行斷尾求生之計,脫出了項羽的包圍。


    想不到這一次也是那紀信作了劉邦的替身,那南逃的軍馬由他統領。隻是不知他現在何處,是否為楚軍所擒。若是落入楚軍手中,會不會被斬首示眾。


    想來不會如此吧。紀信若是被斬了頭,下一次劉邦若是要想斷尾求生,哪裏去尋一位容貌與他相似,忠心耿耿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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