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心道,“汗!這陣子小生成了香饃饃了,先是陳勝,後是魏咎,這會又有武臣,都來請我。這一次武臣竟要將傾國兵力,托國之重交給小生,倒真像是求才若渴了。”


    那武臣的結局,韓淮楚自是知道,又豈會答允?


    韓淮楚也不正麵迴答,卻將話題一轉,反問蒯通:“二師兄,你得師傅他老人家相術真傳,可為趙王看過相?”


    蒯通聞言一怔。


    他投靠武臣之後,便暗自看過武臣麵相。那武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相貌堂堂,一望便是大富大貴的王者之相。


    蒯通對武臣的麵相十分滿意,還慶幸自己找了一位好主子。


    今日師弟韓信忽然問起武臣的麵相,卻是何因?莫非他想知道武臣的命格,以免跟錯了老板?


    蒯通嗬嗬一笑,說道:“師弟放心,趙王命中大貴。若非如此,師兄我怎會棲身於他?”


    韓淮楚卻歎息一聲:“看來二師兄之相術,並未學到師傅之精。否則,當日也就不會在陳勝身上,費了恁多猜測了。”


    一年前與韓淮楚一同來求拜鬼穀懸策為師的陳勝,就是由蒯通把關為他看相。蒯通看陳勝也是王者之相,再看又不像,一時吃不準詢問師傅。那鬼穀懸策隻看了陳勝一眼,便將他pass掉了,為此陳勝一直耿耿於懷。


    相術不如師傅,時有走眼,那是他自家之事。如今這不懂相術的小師弟也來譏自己相術不精對自己說短道長。蒯通當即眉毛一挑,變色道:“師弟此言何意?”


    韓淮楚淡淡道:“二師兄沒有看出,那武臣命中有場血光之災,將死於非命麽?”


    蒯通怒道:“師弟你不想棲身趙王便算了,,怎能滿口胡說?你又未親眼見過趙王,更不懂相麵之術,怎知趙王有血光之災?”


    “小生從未來而來,怎會不知?”韓淮楚失笑道:“我有沒有胡說,師兄日後自知。那趙王也算得上是個明主,隻是命有不測。我勸師兄休貪戀一時之富貴,速離趙國,以免陷入是非之中。”


    未請得動這小師弟,這小師弟反倒來勸自己,蒯通心中那個氣是不打一處出,麵紅耳赤道:“師弟太小看我蒯通了。我之投趙王,非為貪戀富貴,乃是為實現平生之抱負也。”


    韓淮楚見師兄發怒,忙陪不是道:“算我說錯了。我知師兄不是貪戀富貴之人。”


    蒯通怒氣稍減,問道:“師弟是不想投效趙王的了。”韓淮楚點頭道:“人各有誌,累師兄千裏趕來,實在是對不住。”


    這韓師弟韓信拒絕入趙,他一番雄圖偉略隻有另想辦法,那蒯通是滿臉失望,歎了口氣,說道:“咱們兄弟之間,談什麽對不對得住。我知師弟你也是為了我好。咱們去師傅之墓吧。”


    二人便向鬼穀懸策墳墓走去。快到墳前,遠遠望見一人,跪倒在墓碑前,正焚香祭奠。


    此人年約四旬,頭帶角巾,儒雅瀟灑,透出一股子名士風流,卻不是韓淮楚那三師兄李左車是誰?一見大喜,原來此人正是鬼穀懸策第三大弟子,李牧之孫李左車。


    在鬼穀道場,鬼穀懸策大部分時間用來閉關修道,無暇授徒,韓淮楚的兵法均是跟隨李左車學的。李左車對他來言,亦師亦兄,韓淮楚對他十分敬重。


    多時不見三師兄,此時見李左車迴到鬼穀,韓淮楚一見大喜,高喊一聲:“三師兄,你何以迴到鬼穀?”


    就見衣袂一振,那蒯通一見李左車,麵色十分古怪,轉身就走。


    韓淮楚拉住蒯通,問道:“二師兄,師傅墳墓就在前麵,你為何要走?”


    蒯通將韓淮楚拉在他袖子的手一按,壓低聲音道:“左車在此,我還是迴避的好。”


    韓淮楚瞬時明白過來。蒯通之所以要走,是因那趙王武臣未迎立趙歇,自個兒稱王,已與趙歇成了敵人。這兩位師兄,各為其主,雖曾同門學藝,此番見麵定會十分尷尬。


    韓淮楚將手一縮。蒯通交代一句:“師傅之墓我已知道,過會我自去祭奠。”話一說完,拔足便走。


    殊知李左車已望見蒯通,高聲喊道:“二師兄,請留步!”


    師弟既已出聲相喚,蒯通隻好停步,迴過頭來。


    李左車手搖羽扇,不緊不慢走到二人麵前,冷冷問道:“二師兄為何一見我麵,便要離開,莫非師兄討厭見到左車麽?”


    蒯通見他語氣不善,索性將話挑明,冷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你為趙歇,我輔武臣,如今你我之間各為其主,勢同水火,又何必相見?”


    韓淮楚萬萬想不到,這兩位師兄,一見麵語氣便這麽冷冰冰的,同門之誼已蕩然無存。


    李左車長笑一聲:“好個各為其主!二師兄,你既已明白這個道理,今日死在我的劍下,休要怨我!”


    話一說完,“倉啷”一聲,李左車寒劍出鞘,直指蒯通咽喉。


    他本是趙國名將李牧之後,家學淵源,那一劍施展如失蛟神龍,稱得上如火純青。


    而蒯通隻是一介文人,又哪裏能躲得過李左車這一劍。一時之間,麵色如土。


    陡見韓淮楚右手虛空一引,那李左車施出的必殺一劍忽然走偏,貼著蒯通臉頰疾劃而過。人影一幌,韓淮楚欺身上前,伸出手電光石火抓住李左車劍身,問道:“三師兄,為何一見麵便要取二師兄性命?”


    李左車剛才是必殺的一劍,卻不知怎地被這小師弟就那麽伸手一引,劍勢走偏。李左車剛才還想不明白,隻當那是自己失手。待韓淮楚簡簡單單將他劍身抓住,這就不是用僥幸二字說得通了,李左車差點要跌破眼鏡。


    要知道空手入白刃,不是武功高出對手不止一籌,絕不敢徒手去拿對方鋒銳的兵刃。


    “這韓師弟武功平平,平日裏也不見他怎地,怎一時武功大進?”


    “韓信,這不關你事,閃到一邊去!”平日對眾師弟彬彬如君子的李左車,盛怒之下,也對韓淮楚唿喝起來。


    韓淮楚笑道:“怎不關我事?二師兄陪我同來,既被我撞到,怎能讓他喪命?”


    李左車用力一抽,隻想將劍抽迴。哪知那劍握在韓信手中,如同生根一般,半分也奪不迴去。


    能空手入白刃或許隻是招數高明,奪不迴這劍那就是這小師弟內力深厚。李左車是又驚又怒,詫問:“韓信,你何時變得如此高強?”


    韓淮楚笑臉勸道:“還望三師兄看在往日同門的情分,罷手饒過二師兄。”


    李左車怒斥一聲:“韓信,你懂個什麽?此乃軍國大事,豈能念同門情分,效小兒女之態?今日不殺蒯通,師兄我誓不罷休。”


    韓淮楚惑然問道:“二師兄隻是文人一個,何以令你如此嫉恨?”


    李左車左手羽扇一指蒯通:“這個就要問你的二師兄了。”


    師出同門一起在鬼穀學藝,那李左車為何如此嫉恨蒯通?原來事出有因。


    蒯通臨行前,武臣召來蒯通,密謀道:“寡人接獲密報,國中不少人與趙歇暗送秋波,圖謀不軌。那趙歇乃趙國後裔,有他在,寡人寢食難安。寡人欲出兵將之翦滅,愛卿以為如何?”


    蒯通沉吟一陣,說出一條毒計:“趙歇盤踞河東,有名將李左車輔佐,又國中之人心向趙歇,恐難以撼動。何況趙歇無罪與我,出兵討伐名不正,言不順。不如遣派殺手暗中狙殺,畢其功於一役。趙歇一死,其黨羽無所恃,則河東唾手可得矣。”


    武臣遂從其計,派刺客往河東暗殺趙歇。


    於一次郊獵之中,那刺客埋伏在草叢中,等趙歇走近,猝然發難,一箭將趙歇射下馬來。


    眾護衛一擁而上,將那刺客擒住。一番嚴刑拷打,那刺客供出乃是武臣所派,主謀便是蒯通。


    那箭射中趙歇左肋,未傷及要害,又有鎧甲護身,趙歇得而幸保不死。饒是如此,趙歇這一箭也傷得不輕,直到現在還躺在床上。


    趙歇被刺,李左車急從軍營趕來探傷。得知是蒯通的主謀,不由怒火萬丈。


    那李左車乃是趙國名將李牧之孫,離開鬼穀後,便跟隨了趙公子歇,入了三晉盟。


    對於複興趙國,一幫亡國君臣自然是念念不忘。陳勝起事後,他們原想有所作為,但時運不濟,被同為義軍的武臣著了先鞭,攻克上黨擋住了去路,趙歇與李左車隻好在河東發展,不久又陷於同吳廣大軍對峙的尷尬境地。


    終於吳廣大軍撤離,剛鬆了一口氣,章邯大軍又攻克了滎陽,令趙歇一黨大為緊張。


    不久前有消息傳來,三晉盟總盟主張耳力主迎立趙歇為王,這些人欣喜若狂,深為期待。孰料被那蒯通攪局,武臣自立趙王,這些亡國君臣一番美夢變成了泡影。


    不能入主趙國也就罷了,畢竟趙地是人家打下來的。不料武臣卻容不下趙歇,那攪局的蒯通竟出如此毒計,欲置趙歇於死地!


    彼既然不仁,我也不義。趙歇一黨,便商量著手對付武臣,謀他的江山。


    眾人商議,均說有蒯通這老賊為武臣謀劃,想安枕於河東是不可能的。此番行刺失敗,他定會唆使武臣再施辣手。要想光複大趙,入主邯鄲,隻有先除掉武臣身邊這位智囊人物。


    正好得到消息,那老賊已去了魏國。於是李左車將軍營之事交托給他人,自個單身匹馬,南下千裏追殺蒯通。


    終於在清溪鬼穀師傅的墳前,遇到了自己這位師兄,李左車便按計劃出劍指向蒯通,施出致命的一劍。


    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素來不起眼的韓師弟,竟變得武功大進,要硬護著那蒯通!


    韓淮楚聽了李左車之言,目光轉向蒯通,問道:“二師兄,你可做了什麽對不起三師兄的事情?”


    蒯通嘿嘿一笑,問李左車道:“師弟,那趙公子歇現下可安好?”


    李左車冷笑道:“恐怕要讓師弟失望了。托老天的福,我主公現在還沒死。”


    蒯通臉上隱隱現出一絲失望。


    韓淮楚算是聽明白了,對那趙歇,蒯通策劃了行刺。


    他心中平生一陣悲哀。想不到昔日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師兄弟,隻為了這句“各為其主”,就如隔世寇仇,一見麵便要拔刃相向!


    想到自己今後也要在沙場與這幫師兄弟碰麵,不知將來自己是否也如眼前兩位師兄一樣,為了那未來老板劉邦而不念同門情誼,與師兄弟們鬥個你死我活。


    “罷了!這就是宿命。既然做了冒牌韓信,這一切終究要直麵,想躲也躲不了。到那時候,戰場上當然不能相讓。戰而勝之後,能網開一麵饒了師兄弟們的性命,也算對得起師傅在天之靈了。”韓淮楚心中歎道。


    他這麽胡思亂想,一個愣神,握劍的手鬆了一鬆。李左車覓得機會,猛一用勁,將劍奪了去。


    他長劍在手,立刻仗劍向蒯通逼來。蒯通嚇得麵色發白,一個閃身,躲到韓淮楚身後,失聲喚道:“師弟救我!”


    韓淮楚驀地清醒過來,眼見李左車劍勢兇猛已臨身前,不及多想,“唿”地拍出一掌。第七重先天真炁,如排山倒海狂湧而出。


    李左車哪裏經得起?“砰”的一聲,飛出一丈開外。


    隻見他“哇”地吐出一口鮮血,麵如金紙,似乎受傷不輕。


    李左車眼中突然生出恨意,厲聲道:“先天真炁!原來師弟你已得我門至寶《十四篇》!師傅他老人家好生偏心,我跟隨他二十年,所有的師弟兵法都是我代為傳授,卻未將《十四篇》傳與我。師弟你入門才一年,卻將這秘笈傳了給你。師傅待我,何其不公!”


    話一說完,李左車從地上爬起,揚手擲給韓淮楚一個包裹,轉過身,頭也不迴,向山下跌跌撞撞走去。


    韓淮楚望著李左車踉踉蹌蹌的背影,想到自己跟他學習兵法時他諄諄善誘的幕幕往事,自己此番卻失手打傷了他,不由心中生起一陣愧疚。


    蒯通拾起地上包裹,打開一看,卻滿是沉甸甸的金子,足足有二百金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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