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鬼穀懸策和韓淮楚暫時寄居在蕭何家中,等候蕭何籌款的消息。


    過了一日,蕭何迴來道:“我與那呂公說過了,那呂公聽說門主要建道觀,爽快答應。隻要門主選一佳處,立刻派人破土動工。”


    鬼穀懸策和韓淮楚在城郊四處查看。他擇了一處僻靜深幽的所在,告知蕭何。過一日,蕭何便來報,說道:“呂公已派匠人修蓋去了。”


    又過十日,蕭何晚上迴府,一進內室便道:“嗬嗬,今日出了一件怪事。”韓淮楚問道:“什麽怪事?”


    蕭何道:“今日乃是呂公六十大壽,咱們沛縣有頭有臉的人都去給呂公拜壽。因為賀客太多,故按送禮多少分別招唿。隻有送足一千錢,才可到內室親自向呂公賀壽。”鬼穀懸策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韓淮楚心道:劉邦的豔福來了。


    果然如他所料,蕭何繼續說道:“蕭何那日向門主提及的泗水亭亭長劉邦也去給呂公拜壽,還口稱奉上賀禮萬錢,那呂公便讓劉邦進了內室,誰知劉邦身上卻分文沒有。”鬼穀懸策道:“那日劉邦想為雍齒手下籌盤纏,便露出窘態,想來也是拿不出錢來,那呂公見狀,可曾生氣?”蕭何道:“呂公竟一點也不生氣,親自為劉邦斟酒,還將劉邦引到後堂,見了呂夫人與眾子女。”鬼穀懸策道:“至交好友延於內室,這也沒什麽奇怪的啊?”蕭何又道:“那呂公竟然提出,要將長女嫁於劉邦。”


    此言一出,連素來穩持的鬼穀懸策也麵現詫色。


    韓淮楚問道:“蕭先生,你可是向呂公暗示過什麽?”蕭何尋思一刻,猛拍腦袋,說道:“對了,那日我向呂公商量建道觀之事,呂公便問門主此來沛縣何事,我說門主望王者之氣而來。呂公又問門主見過了哪些人物,蕭何隻道您老人家見過劉邦、樊噲、盧綰、雍齒等人,呂公再問門主還想不想見什麽人,蕭何道門主不想見人,隻想覓一塊清靜之地潛心修煉。”


    韓淮楚道:“那就是了。那呂公想必已從先生口中,料到了什麽,便決意將女兒嫁給劉邦。”


    說話間,大門外響起一清脆女聲。“請問蕭先生在嗎?”


    隨著話音,進來兩位女子,一女年紀稍長,膚肌勝雪,柳眉如黛;一女較幼,鵝蛋臉龐,滿臉嬌憨。


    蕭何忙起身迎出,說道:“真是稀客,原來是呂家二位小姐。今日吹的什麽風,將二位小姐吹臨寒舍呀?”


    那年長女子臉上布滿了愁容,揖了一揖,說道:“聽說先生府上,來了一位道長,家父正欲為此人修築道觀。不知先生可否引娥姁一見?”蕭何猶豫道:“這個——”他忌憚鬼穀懸策秦廷通緝身份暴露,也不好自作主張。


    不料鬼穀懸策聞聲,竟自己從裏屋走了出來。


    那女子斂裙向鬼穀懸策盈盈一拜,說道:“小女呂稚,拜見道長。”鬼穀懸策捋著銀色長須,炯目耀耀有神,不住上下打量呂稚。


    韓淮楚心道,原來這便是劉邦的皇後,號稱鐵腕女強人,未來將操持漢室江山社稷近十年的呂稚。


    他一想到今後自己會落到此女手中,死於長樂宮,便心中隱隱有些發怒。這嬌滴滴的美人,可是我生命中的克星,韓淮楚心中暗想道!


    呂稚,今年已有二十八歲,尚待字閨中。


    是她條件不好麽?非也。呂稚的美貌,自不待言,父親呂叔平,乃是沛縣的望門。上門提親之人,絡繹不絕,可說是擠破了門檻。呂稚之所有還待字閨中,隻因她父親,對沛縣那幫公子哥們,一個都瞧不上眼。隻說他們均是一幫紈絝子弟,虛有其表,難成大器。呂叔平一心想將女兒嫁入豪門貴族。


    但那豪門之門又豈是那麽容易進去的。呂公雖富,到底隻是一介鄉紳,與那些達官貴族相比較,就高攀不上了。他看得起的人家,別人未見得瞧得上他們家。於是就這樣不尷不尬,過了若許年。隻把呂稚從一朵鮮花,等到快變成豆腐渣。


    呂稚寂寞之餘,認識了沛縣中一位公子,名叫審食其。那審食其家境富有,人生得風流倜儻,文采出眾。呂稚便情竇初開,戀上了審食其。


    審食其派人給呂公提親,卻不料和那幫紈絝子弟一般,也吃了憋。呂公因此知道了女兒和他暗相來往之事,大動肝火,命令呂稚與他斬斷情絲。呂稚礙於父親之命,隻好作罷。


    原指望父親能給自己結一門好親事,嫁個如意郎君,不想老爹給自己找的夫君竟是那在沛縣出了名的劉邦。


    劉邦之名,呂稚也聽聞一些,知道他是個流氓混混,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胸中沒裝多少墨水,也不知道是怎麽混到個亭長當的。


    更難忍受的是,聽說劉邦秉性風流,和一個姓曹的女子相好,有了一個五歲大的兒子。


    這般人物,別說比起那瀟灑倜儻的審食其,就是和先頭上門提親的任何一家公子相比,都差得太多。也不知父親為何昏了頭,要將自己嫁與一個流氓。


    呂稚的母親呂夫人,為此與呂公吵了一架,罵他鬼迷心竅。但呂公堅持要將呂稚嫁於劉邦,還說什麽此人今後的富貴難以限量。呂夫人便問:“老爺,你是怎麽知道的?”呂公神神秘秘說道:“蕭何家中來了個老道——”


    呂稚非比尋常女子,關心天下大事,對鬼穀懸策之名素有耳聞,聽父親之言,她那顆心就驛動起來。


    “如果劉邦真有天子之份,王者之氣應在他身上,我嫁於他,豈不會當上一國之母——皇後?那會是什麽景象?高高在上,母儀天下——”


    呂稚一念及此,芳心就活動了幾分,有點同意了。呂夫人猶在說那劉邦有個相好,還生了個孩子,若女兒嫁給他豈不是太委屈了,呂公喝道:“你們婦道人家,知道個什麽?古往今來,哪個王者不是嬪妃眾多,有個相好的怕什麽?”


    呂稚今日與小妹呂媭前來,便是要造訪傳說中的高人鬼穀懸策。


    她見蕭何內室走出一個老道,仙風道骨,神態飄逸,料想必是鬼穀懸策無疑,遂盈盈欠身,說道:“呂稚見過鬼穀道長。”


    鬼穀懸策還禮道:“貧道多蒙汝父慷慨解囊,修建道觀,深表感謝。,不知小姐今日來找貧道何事?”


    呂稚道:“素聞道長相術之精,小女今日來此,隻想冒昧請道長為小女相一下麵?”她不便直接問詢劉邦的命格,隻好繞個彎問自己。


    鬼穀懸策凝神看了看呂稚,沉吟片刻,捋著銀須,朗聲誦出一詩:“辛苦伴君多操持,陷身囹圄共患難。一朝得誌登天梯,牝雞司晨亂朝綱。”


    呂稚聞言,心中激顫,她聽到“登天梯”三字,料想定是鬼穀懸策暗示她有帝後之命,不由大喜。至於詩中最後一句,她就不明白了。


    她此時腦袋中盡做著當皇後的美夢,哪裏想得到那麽多,又將妹妹呂媭拉過來,說道:“道長可否再為我妹妹看一個相?”鬼穀懸策略微端詳了呂媭一下,吐出八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話畢飄然隱入內室。


    呂稚聽了鬼穀懸策誦出的八字,喜不自勝,樂滋滋地拉著妹妹呂媭的手,向蕭何告辭而歸去。


    韓淮楚心裏暗想:這下她是吃了定心丸,甘心情願要嫁個小流氓了。


    呂稚這一去,果然便和劉邦成了親。劉邦得了呂稚家的財力翼助,在沛縣上下,黑白兩道內,更是混得風生水起,人模人樣。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呂公修建的道觀,約一時半月,便竣工了。


    那道觀不大,卻也鬥拱翹角,竹梅成蔭,雪鬆亭亭如蓋。大殿內香煙輕嫋,供奉著三清神像。道觀後有條小溪清淙如鏡,後院風敲鐸鈴,雨潤鍾磬,端的是一個修身養命之所。


    鬼穀懸策一見便覺歡喜,給觀提名“清風”,立了塊匾,懸於門梁之上。


    韓淮楚便和鬼穀懸策在“清風觀”住下,觀內辟了一間丹房,鬼穀懸策入內潛心修煉,一直閉關不出。日間韓淮楚扮作道童,接待香客。閑來不忙時,便灑掃庭院,植花鋤草。到了晚間,則調息打坐,對著那清風明月,修習他那先天真炁。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三個月,韓淮楚修煉的先天真炁,已突破瓶頸,達到了第六重。


    這一日黃昏,韓淮楚正在打掃庭院,忽見蕭何提著一籃酒菜而來。


    這些時日,韓淮楚因在道觀,隻能吃些青菜米飯,嘴裏早淡出鳥來,見蕭何籃中有肥雞鮮魚,不由喜道:“蕭先生,是來與韓信飲兩杯的麽?”蕭何笑道:“我知你這假道童耐不得清苦,特備了酒菜和你淺酌兩杯。走!咱們到裏屋去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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