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莊目光投向張良,“公子是誰?”張良道:“晚輩張良,字子房,恬居三晉盟副盟主之職。”


    莫莊又問虞子期:“子期,張耳張盟主,你今日可曾救得?”虞子期慚愧道:“弟子無能。今日本已救下張盟主,不料張盟主在亂軍中走失,現不知去向。”


    莫莊臉現峻色:“辦事不力,懲你砍薪兩日。”虞子期垂首道:“弟子遵命。”


    莫莊又道:“荊壯士,老夫有一事相商,不知公子可願移玉內室?”荊力道:“钜子相邀,敢不從命。”莫莊點點頭:“壯士請隨我來。”


    荊力於是隨莫莊去了钜子居住的棚屋。那棚屋十分簡陋,莫莊身為钜子,竟能以身作則,克已奉儉,看來墨家“節用”主張,並不是僅僅掛於嘴上。


    過了半茶工夫,莫莊與荊力同時走了出來,荊力顯得若無其事,莫莊卻似有些失望。


    張良悄聲問道:“弟弟,钜子對你說了些什麽?”荊力答道:“钜子要將‘霸王神功’傳我。”張良“啊”了一聲:“他為何要傳與你?你可曾答允?”


    一年前,在清溪鬼穀,墨家弟子虞芷雅便攜一本《霸王神功》的秘笈,下棋論輸贏來豪賭清溪隱叟鬼穀懸策的門中至寶《鬼穀子十四篇》。《霸王神功》的份量,張良自是清楚。


    張良心生奇怪,霸王神功既是墨家至寶,钜子卻為何不傳給自家弟子,而要傳給一個外人。遂去問荊力。


    荊力答道:“钜子雲,霸王神功必須有天生神力之人方能練得。故而他門中之人無一人學得此功。钜子瞧中我天生神力,說我是練此功的不二人選。”張良喜道:“這是好事啊,弟弟你可曾答允?”荊力搖了搖頭。張良奇怪道:“你為何不答應這別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呢?”


    荊力神情古怪地望了張良一眼:“姐姐,這都是因為你啊。”


    張良更是一頭霧水:“為了我?怎會為了我?”再問荊力,荊力卻吞吞吐吐,不肯迴答。


    於是眾人入了萬載穀。有墨家子弟,將張負家人家兵,縱橫家弟子一一安置,不提。


    且說三晉盟盟主張耳亂軍之中,正奮力向外衝殺。他中了索魄四使一記“幻魔傳功”的魔摩,左臂一陣滯麻,似乎已不聽使喚。


    他心知傷得不輕,不敢妄運真牛率股聳坡印


    忽覺膝後一痛,人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原來是被南宮書擲出一粒算盤珠,擊中了穴道。


    一名秦軍百將手持長矛,刺了過來。眼見張耳勢危,一旁一位彪形大漢搶身而過,手提一根齊眉棍擋了一下。那百將欲再出手,被那大漢一棍敲中手腕,長矛脫手墜下。


    大漢不待張耳出聲,將他往身上一背,扛了起來。張耳問道:“小兄弟乃是何人?”大漢道:“吾乃縱橫家門下弟子,陳餘是也。”


    陳餘負了張耳,且戰且走,在秦軍中往來衝殺。他負了張耳,行動遲緩,不多時竟與大隊人馬脫離。


    張耳道:“小兄弟,你這樣不行,將我扔下,自己逃去吧。”陳餘道:“說哪裏話來。前輩在我魏國,德高望重,陳餘仰慕得很,怎會棄你不顧。”張耳急道:“秦軍人多勢眾,你快去追上虞子期他們。如若不然,會有性命之虞。”陳餘執意道:“前輩休要再說,咱們是生一起生,是死一起死。陳餘今日定要護你周全。”張耳讚一聲:“好!真誌士也。今日你我就生死一起了。”


    陳餘一邊打鬥,一邊掃視四周。忽見路旁一道溝渠。陳餘也顧不上汙穢,打倒身旁兩名秦軍,伏身一滾,與張耳一同滾入溝內。兩手一抓,扯過路旁一蓬亂草,將頭掩住。


    亂軍之中,也無人留意到他二人。


    溝渠之內,盡是米漿、菜汁、殘渣剩羹,腥臭難聞。原來這臭溝從張負府中流出,是張府用來淘米洗菜泄汙的。張耳隻欲嘔吐出來。陳餘道:“張盟主,性命事大。我們須忍得一時之臭味。”


    二人伏在溝中,耳聽均是唿喝打鬥,兵刃撞擊之聲。腿腳埋入汙水,盡被浸濕。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漸漸聲音轉息,場中似乎人已少了,隻有零星數處還在打鬥。不多久,打鬥之聲也聽不見了。


    隻聽一人道:“把這張府封了。”聽聲音似是索魄四使中的東郭琴。


    又一人道:“張府富甲一方,這府中定有不少金銀財寶,你我兄弟今日可發達了。”說話的是西門棋。


    東郭琴道:“留下不好拿的交給官府,其餘的咱們四人分了。把張府沒來得及逃的仆役,都拿下充軍。”


    於是聽到秦軍驅趕著一群仆役,趕著一大車金銀珠寶,離了張府。府門之外,隻剩下兩名軍士守護。偌大個張府,剛才還賓朋滿座,轉眼變作了一座廢宅。靜悄悄,偶爾隻聽見幾聲犬吠。


    待秦軍走遠,陳餘一躍而起。那兩名秦軍見臭溝中忽然鑽出人來,吃驚不小,喝道:“什麽人?”陳餘不由分說,欺了上去。一人一棍,了結了二人性命。


    殊料不遠處仍有秦軍巡邏。見到陳餘,大喊道:“有反賊!”陳餘情知身藏泄露,拉起溝中的張耳,背在肩上,便向路旁樹林中逃去。


    一隊秦軍追趕上來,陳餘將張耳放在地上,說道:“前輩勿慌,且看我這手飛刀的功夫。”一伸手,掌中已多了十幾把小刀。


    陳餘右手一揚,數枚飛刀,飛灑而出,猶如天女撒花,追趕在前的秦軍,立仆在地,在後的秦軍停步不敢再動。


    陳餘長笑一聲,負了張耳,從容逃去。耳後傳來一陣大唿:“三晉盟盟主張耳逃了!”


    陳餘背了張耳,也不敢走大路,隻擇偏僻小徑。張耳問道:“英雄,你要帶我去哪?”陳餘道:“晚輩此處人地生疏,實不知去往何處。”張耳道:“既然如此,老夫有個去處。”


    張耳指點陳餘,到了馳道外一間孤陋的茶舍。


    此處在兩個宿頭之間,甚是荒涼。隻有趕路之人,偶爾經過此地,討買一杯茶水,又匆匆離開。


    經營茶舍的,乃是一位老者,年已七旬。旁邊端茶遞水的,是一位少女,布衣衩裙,模樣甚是標致。


    那茶亭的老者,見了張耳,當即揖首行禮,說道:“張盟主光臨寒舍,畢某有失遠迎。”


    張耳伏在陳餘背上,點點頭道:“畢風,您老可好。本座身受重傷,被人點了穴道,多虧這位英雄相救。現秦軍追趕,風聲甚緊,想暫借這茶舍避一避。”


    原來那畢風乃是三晉盟韓盟的人。在此開了茶舍,隻為傳遞消息。畢風一見盟主蒙難,忙將張耳攙了下來。


    那少女是畢風之孫女,名喚畢青。畢青見張耳足下盡濕,於是端來一盆水,動手脫下張耳鞋襪,給他洗濯幹淨。畢風取來一鞋,幫張耳穿上。陳餘便自個兒端來水洗了。


    畢風道:“此處茶舍甚小,盟主請至內舍休息。”陳餘便挽扶著張耳,入了內室。張耳盤膝危坐,默運玄功,試著聚氣衝開穴道。陳餘在外間茶桌坐下,砌了一壺茶獨自品茗,聊作看護。


    遠處緩緩走來一隊秦軍,大約有二十好幾人,手中持械,神情十分肅穆。


    領頭的二人,形貌怪異。一人突鼻深目,長著一張血盆大口。一人瘦骨棱棱,如同一根幹柴。二人三分似人,七分似鬼。


    這二人乃是邪道中有名的人物,號稱長白雙煞。一名肖虎,綽號“山魈”,一名木狼,綽號“木客”,二人有個相同的嗜好,便是噬人腦喝人血。


    大秦律甚厲,這人腦人血也不是輕易就能喝到的。隻有刑部大牢,成日有死囚供應人腦人血。於是二人賣身官府,入了尉僚的隱武軍團。


    今日裏陽武縣張負府中,出了一件大事,放跑了三晉盟的盟主張耳,而且引來了墨家行會的反賊,與大秦官兵公然起了衝突,殺死秦軍二百來人。索魄四使的飛鴿傳書,已投向鹹陽的國尉府。陽武縣附近的各府州縣,全部接到命令,圍捕張耳。


    肖虎木狼恰在附近,便急忙趕了來,參與追殺張耳的任務。


    肖虎到了茶舍前,將店門拍得“砰砰”直響。畢風忙將店門打開。


    一名秦軍,攤開一帛,帛上繪有一幅圖像,畫的赫然正是張耳。


    肖虎高聲問道:“店家,你可看見此人?”畢風搖搖頭,“軍爺,小人不曾看見。”


    木狼道:“有人望見張耳那廝,正從這條路逃走。他被索魄四使用‘幻影傳功’擊傷,又被南宮書點了穴道,想必不能走遠。”一旁一名軍士道:“聽說和他一起逃走的還有一位大漢,也逃到了此間。”


    肖虎望了一眼正獨自品茗的陳餘,厲聲問道:“兀那漢子,你是何人?可是與張耳一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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