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吳瑜和舒晴在電梯口碰了個正著,舒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尤其是注意到吳瑜看著自己和那束非洲菊的表情難看至極,一下子有些尷尬。


    肖意見吳瑜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當即表情冷冷地走出電梯,對舒晴怒道:“怎麽,拿著花來耀武揚威的?杵在這兒幹嘛?好狗不擋道——”


    話沒說完,就被她身後的吳瑜一把拽住,吳瑜的眼神安靜得像一潭死水,從那束粉得奪目的鮮花慢慢移到舒晴的臉上,“不管你信不信,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舒晴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她踏著黑色細高跟朝大門走去。


    肖意試圖陪著她,卻被她婉言謝絕,最後隻能停在大廳裏,看著她姿態從容卻又無比落寞地走了出去。


    舒晴把花隨手放在了大廳裏的茶幾上,毫不猶豫地跟了出去。


    而肖意卻慢慢地走到茶幾旁邊,從花束裏拿起一封還未拆封的信,冷靜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捏在手心裏離開了現場。


    春光明媚的日子把這條繁華忙碌的街道也變得溫柔了幾分,路邊的大樹長出新綠,翠生生的顏色在陽光下清新奪目,很有春天的氣息。


    吳瑜穿著職業套裝,默然走在街邊,卻隻覺得這樣的場景很諷刺。


    街角有家咖啡店,專門有個鋪麵供給外帶的咖啡,她停在那裏,要了一杯拿鐵。結果掏錢的時候卻發現走得匆忙,連錢包都沒帶出來,未免有些尷尬。


    另一隻手遞過來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及時幫她解了圍,她正欲抬頭道謝,卻猛然發現站在旁邊的不是別人,正是舒晴。


    吳瑜張了張嘴,把視線移向了別處,“我晚點還你。”說完,拿著咖啡就想走。


    舒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我們談談。”


    藍白色的傘下,兩人各自端著杯咖啡,行人來去匆匆,傘下卻好似靜止不動的畫卷。


    舒晴抬頭看她,“剛才你說那件事不是你做的,是什麽意思?”


    “有這麽費解嗎?”吳瑜淡淡一笑,“你的文件被人扔進碎紙機,電腦上的文檔被刪除,這些都不是我做的。”


    “……”


    “怎麽,很吃驚?也對,不管是你還是程遇森,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反應都一樣,毫不猶豫地就推到了我身上,說實話,我受寵若驚。”


    “……”


    舒晴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麽好,可是唯一清楚的就是,眼前這個微笑地說自己“受寵若驚”的人其實一點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樣子,反而看起來隨時都能哭出來。


    可吳瑜到底沒有哭出來,喝了口沒放糖的咖啡,那種滋味苦到了心裏去。


    舒晴問她:“你喜歡他什麽?好家世,好身材,好相貌,還是好地位?”


    吳瑜沉默了很久,“都不是,我喜歡他,因為他是程遇森。”


    這句話出口,她的睫毛上好像忽然沾染了一抹濕意,整個人都變得不再冷漠疏離。


    她說:“我遇見程遇森的時候是五年前,他剛從美國迴來,負責國內的分公司,我被派來做他的秘書。一開始隻覺得他溫和寬厚,從來對人都很禮貌客氣,沒有架子,因此對他有了好感,可是真正喜歡上他,並非因為這些表麵上容易令人迷戀的特質。”


    很快吳瑜就發現,程遇森雖然表麵上很溫和,但骨子裏卻是個很冷淡的人,對人對事都是刻板的公式化,原則性極強,這也說明他對待任何人都隻是上司和下屬或者生意上的合作夥伴的關係,沒有例外。


    因為他的年輕和優秀,公司裏很快掀起了一股八卦熱潮,他在美國的那些事情成了員工們飯後茶餘的談資。後來不知是誰挖出了消息,說是他從小父母離異,母親跟一個有錢的高官跑了,父親成了酒鬼,不光酗酒,還對他實施家庭暴力。而他在十三歲那年成了孤兒,後來被一對條件優渥的美國夫婦收養,這才有機會接受更好的教育。


    很多對他趨之若鶩的女職員在聽說這個消息之後,都把對他的那點旖旎幻想掐得一幹二淨,因為如果所謂的白馬王子竟然有段灰姑娘的黑曆史,王子也就不再是王子。


    再說了,誰也說不準像他這種成長史坎坷的人會不會有一定的心理問題,以後要是也像那酒鬼父親一樣實施家暴怎麽辦?


    吳瑜也聽說了這個消息,帶著職業化的從容微笑向他委婉地陳述了這件引起熱議的事情,本以為他心高氣傲,必然會大發雷霆,卻不料他隻是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那是真正毫不在意的一抹笑容,很淺很淡,稍縱即逝。


    吳瑜愣了愣,破天荒地違背了自己的專業準則,開口問他這種與工作無關的私事,“您不在意嗎?”


    程遇森說:“都是事實,沒什麽好在意的。”


    “那您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她仍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程遇森對她笑了,“那些過去確實存在,我沒辦法抹去,更沒辦法堵住大家的嘴。隻要我還是程遇森,就永遠不可能跟過去的事情一刀兩斷,他們愛說就說,對我沒有影響。”


    午後的日光傾瀉一地,而那個男人就這麽隨意地站在窗前,手裏端著一杯咖啡,就連喝咖啡的姿勢都優雅好看,找不到一絲瑕疵。


    吳瑜被那個笑容驚豔到了,不是因為他有多麽英俊好看,而是因為那個笑容裏的毫不在意,像是窗外的雲層一樣朦朧又輕盈。


    吳瑜還告訴了舒晴另一件事,三年前,在一次和來自澳大利亞的化妝品合作商洽談時,一向溫和有加的程遇森做出了一件很極端的事情。


    當時大家已經開完會了,正坐在一家昂貴的餐廳裏準備吃晚餐時,那個男人與程遇森開始聊起天來。期間他的助理匆匆忙忙地接了個電話,表情尷尬地湊過去跟他說了什麽,而他略微慍怒地說:“how dare you say such bloody silly words absolutely no! send her away!”(你說的這是什麽屁話?當然不行!把她給我送走!)


    程遇森聽清楚了助理的話,也聽到了他的迴答,表情忽然變了。


    那個男人又露出笑容,無奈地像說八卦一樣對程遇森攤攤手,說像他們這種地位的人,總有很多女人為了利益和錢財想要貼上來,對待那種女人,玩玩而已就行了,沒必要認真。剛才一個被他甩掉的女人還追到了他在澳洲的辦公室,說是一定要等他迴去。


    他譏諷地笑道,那個女人在跟他之前是個有夫之婦,就為了他的錢和權,拋家棄子要跟著他,還異想天開要和他過一輩子。


    程遇森冷冷地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一群公司的代表見他忽然發火,也都不知所措地站起來跟著往外走。


    後來那個外國佬找到了公司去,怒斥程遇森當著那麽多人不給他麵子,不就是一個不要臉的臭女人嗎?跟他們的合作沒有任何關係,偏就程遇森要像超人一樣伸張正義、拯救地球。


    聽見他嘴裏冒出的那些具有強烈攻擊性的髒話,程遇森一拳朝著他的臉砸了過去,把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揍了個鼻青臉腫。


    舒晴聽得目瞪口呆,吳瑜卻低低地笑起來,“就算他地位超群,這種事情也是不被允許的。後來他還被總部叫去訓話了,我隨他同行的時候問他,要是下一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他還會不會這麽衝動。你猜他說什麽?”


    “他說什麽了?”


    “他說:‘我沒有衝動,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胖子顴骨很高,滿臉橫肉,砸下去之前,我仔細想過砸哪裏才不會疼的。’”


    吳瑜對著咖啡笑啊笑,笑著笑著眼眶卻濕了,“那時候我就知道,其實他也沒有那麽冷漠,他的母親跟著高官走了,後來又被人拋棄,了無音訊。他雖然很厭惡他母親的所作所為,卻又不允許別人侮辱她,說到底還是心軟,隻是他把所有念頭都埋在心裏,從來不告訴別人,所以才會被人誤認為是冷血的賺錢機器。”


    五年的陪伴,她不再隻是他的工作夥伴,更像是個保姆一樣照顧他的起居,除了沒去過他家,在辦公室裏,她對他的一切都了然於心。


    而五年裏,她用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光去融入他的生活,把他的點點滴滴都放在心上,不知不覺眼裏就隻剩下他。


    可惜一直以來隻有她愛他,他卻無動於衷。


    吳瑜看著舒晴,“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清楚他厭惡的人是哪一種,就像他父親毀掉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進州立中學的機會,他最恨因為自己的情緒就無端毀了別人心血的人,我恨自己不夠好不夠接近他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去做他厭惡的那種人?”


    她喝完了手裏殘留的冷咖啡,站起身來,“我說完了,如果你還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舒晴追上了她,“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和公司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


    “損人利己的事情你不會做,虛與委蛇的嘴臉你不屑裝,你還太年輕,像以前的我……隻可惜這些年來我一直奢望與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到頭來反而徹底脫胎換骨,不同以往。”


    要是早知道他會喜歡舒晴這樣的人,她還會不會那麽努力地去改變自己?


    舒晴和她一起往公司走,“那,肖意呢?你也跟她說過嗎?”


    吳瑜笑了,“肖意?”


    不過又是一個表麵上的朋友罷了。每一次兩人的話題落到李主任身上時,肖意眼裏的嫉妒都像是發臭的死水一樣叫人難以忽視。


    她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


    舒晴被吳瑜五年來的付出震撼了,以前對她的那點偏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走出電梯前,對她說:“我會去跟總監解釋清楚,你不用擔心被調走的事。”


    吳瑜卻笑了,“費那個力氣做什麽?不用了。”


    “你還在生他的氣?”舒晴安慰她,“他也隻是一時判斷失誤,要是知道你是無辜的,一定會跟你道歉的。”


    “道歉?程遇森這個人從來不和無關緊要的人道歉,調我走是因為覺得我做錯了事,如果清楚真相了,也就是把我調迴來而已,不會有道歉的。”吳瑜看著緩緩開啟的電梯門,再熟悉不過的二十三層,忽然釋懷地笑了,“你不懂,我就算真的迴來,他對我也還和以前一樣,我又有什麽迴來的必要呢?”


    也許還真要感謝他給她一個放手的機會,不然她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清醒過來,程遇森不是她的那棵樹,就算她吊死,他也不見得會給她一點多餘的感情。


    *


    晚上,舒晴窩在沙發上發呆,聽見顧之的開門聲,沒精打采地說了句:“迴來了?”


    顧之脫掉大衣,坐到她旁邊,“怎麽了?”


    她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把吳瑜對程遇森的感情說了一遍,說到最後隻剩下一片歎息,“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這種事情該怪誰,怪她愛錯了人,還是怪程遇森太冷血無情,總覺得這種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很多時候,愛情的開始都源於錯誤,隻是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局會不會撥亂反正。”顧之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後慢慢收攏來,“我們的開始也被人認為是個錯誤,甚至比他們還要招人非議,可是到現在,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可吳瑜很不好。”


    “也許還不到好起來的時候。”


    “你覺得她會好起來?程遇森會意識到她的好?”


    顧之笑了,“好起來並不一定就意味著在一起,如果她意識到了那個男人並不適合她,懂得放手去接受下一段感情,這也叫好起來。”


    沒被安慰到的舒晴又一次悶住了。


    這算哪門子的好起來呢?


    *


    所有的人都活在自己的故事裏,哪怕一時之間會被別人的故事打動,到底也不過是須臾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舒晴來到公司,又一顆炸彈來襲。


    公司的官網論壇上不知怎麽出現了一封信,抬頭是舒晴的名字,結尾赫赫然是new dire大名鼎鼎的總監,程遇森。


    關於程遇森自降身份追求一個毫無特色的職場新人的爆炸性新聞一夜之間不脛而走,送花給她、寫道歉信給她,甚至為了她調走了五年以來兢兢業業為他辦事的秘書,舒晴又一次成為了眾矢之的,受到所有人的矚目。


    new dire原本就是女性奢侈品牌,而在二十三層負責行政管理的人員裏,自然也是女性居多,如今關於上司和女職員之間的八卦成了整個公司津津樂道的話題,幾乎沒有人會對緋聞女主角產生任何好感。


    當李姐和陳子豪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時,舒晴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看,程遇森,這可不是我自己要走,實在是命途多舛,不走不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努力完成關於程遇森和吳瑜的部分,估計下章就可以了!!!我要逼近法蘭西浪漫雙人遊(づ ̄3 ̄)づ╭?~!


    今天開始全麵迴複留言!滿25字送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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