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旁,營地的混亂持續到了隔天淩晨,並且愈演愈烈。


    即使有聖騎士們的加入,但人力終歸有限,神的祭司與騎士們也不是神本尊,這一點連雅藍都早已承認。


    很快,雅藍和埃特伽耶不得不結束他們的偷閑,幫忙阻止感染者們橫衝直撞造成更大的破壞。


    “不行。”凱文的眼睛下麵帶著明顯的黑眼圈,“如果給我更多時間,讓我帶走一個感染者研究,我恐怕也需要一段日子能研究明白這個法術的作用原理,然後再去分析解咒。”


    雅藍也搖了搖頭:“或許你能研究出解咒打斷傳播,但已經中術的人,亡靈法術的效果是不可逆轉的,死亡已經注定在前方某處等待他們。”


    他們集體陷入某種沉默。


    忽然一名感染的女孩衝到了他們旁邊,聖騎士和勘塔那羅亞神殿騎士都沒來得及反應,那名瘦小的女孩從縫隙當中擠出來,因為身體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撲到地上,那些守著要塞大門的要塞衛兵嚇得連連嗬斥,試圖用長矛戳她來驅趕。


    “住手!”雅藍高喊一聲,埃特伽耶已經躍起,一腳踹斷了那衛兵手裏的長矛。


    雅藍抱起那個女孩,女孩身上感染的傷口流出黑水,蹭在雅藍胸前,小姑娘還沒有徹底失去神智,她疼得哇哇哭起來,她說:“怎麽辦,我迴家的時候,庫斯會被我現在的醜樣子嚇到的!”


    她把臉埋在雅藍胸前,嗚嗚地哭著,懷念他的小情人,雅藍抱著她,瘟疫法術正在蠶食這少女的神智,可能隻需要再過一天,她就根本想不起庫斯是什麽人了,隻有本能的破壞*。


    聖光也不能緩解女孩的痛苦,雅藍悄無聲息地使用了昏迷咒。


    “那大概隻剩下一種快速解決辦法了。”埃特伽耶低沉地說。


    雅藍明顯地歎了口氣,因為那將會是他最不喜歡的方法。


    ——任何一種傳播性質的瘟疫法術,隻要把感染的人全部殺死火化再埋葬,基本這種法術也就隨著宿主全部死亡而消失了。


    死亡可以終結一切。


    以上是任何瘟疫類亡靈法術最佳解除方法,但各個版本的神術治愈術教材裏從來沒出現過,這段淺顯的總結,來自亡靈法師同儕的實驗結論,常以口頭傳達的形式傳給學徒——畢竟出版商大約不會願意出版一本《亡靈法術大全:教你如何便捷地害人》。而真正幹大壞事的那些亡靈法師也不會使用這種破解起來從理論上十分容易的法術。


    破解容易,僅僅是理論上,因為那些受害人畢竟還是活著的人,不是感染瘟疫的家禽可以手起刀落不留情。


    凱文走過來說:“要塞周邊還有敵人,如果任由這些感染者消耗我們的精力,等到真的危機來臨,我們就無力應戰了。”


    “可你要怎麽告訴那些感染者的家人,他們病了,受害了,但我們不能救他們,要直接殺了他們?”雅藍說。


    順著雅藍的目光,前邊不遠的騎士們焦頭爛額,尤其是聖騎士,他們沒有勘塔那羅亞神殿騎士那麽冷酷,所以更多的人拉扯著他們,生怕他們在阻攔感染者的時候傷到他們那些已經幾乎沒有神智的親人。尤其是狄寧被人認出祭司身份之後,衝他下跪的人幾乎把他淹了。


    凱文搖了搖頭,指望光明神的騎士?不如指望神跡降臨算了。


    他不得不用一個魔法大手把梅維斯從前線揪出來,對有點狼狽的聖白騎士統領大喊:“這樣下去不行,這些感染者隻是在浪費你們的精力,真正的攻勢來臨你們會無力反擊,你們得殺了他們!”


    落地的聖白騎士嚇得跳了一下。


    “殺了誰?”梅維斯不可思議地說,“你要我殺了這些無辜的人?”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無辜的人在死掉,你不殺他們,就會被絆在這裏!銀心要塞還會死更多的人,你要以大局為重!”


    梅維斯看著神官的表情如同看著瘟疫的源泉,他冷冰冰地上下打量著凱文,之後說:“你有什麽權力為了你的大局決定犧牲他們?你又怎麽知道犧牲這些人,剩下的人一定就能得救?”


    “亡靈法術的效果是不可逆轉的,這些人已經‘被犧牲’了,你注定救不了他們,況且你一個聖白騎士,你懂救人的法術?”凱文提高聲音喊道。


    聽到這話,梅維斯下意識地迴頭看了看那些飽受痛苦折磨的臉,拿劍的手不易察覺地輕顫了一下。


    凱文沒有錯過這細節,他冷笑:“怎麽,當年對我下手的時候你可沒表現得像個懦夫。”


    梅維斯沒有理他,而是轉向雅藍,他的眼神幾乎帶著點哀求的意味。


    但是雅藍讓他失望了,雅藍有點艱難地迴答:“凱文說的沒錯,我們救不了他們……也許,早送他們走,反而對他們本身也更好。”


    光明祭司的信譽比亡靈法師要好得多,雅藍這樣說,梅維斯的臉色迅速白了一下,凱文說的話他不是不信,而是習慣性地要和亡靈法師對峙而已,但雅藍打破了他的幻想。勘塔那羅亞神殿騎士信奉的牧原與荒野之神,是一位為大地帶來生機與春天的神靈,雖然他們能夠對被定罪的亡靈法師毫不留情,但如果是下手去殺普通人、甚至是受害者,梅維斯第一次覺得手中的武器竟然有千斤重。


    “我們是神殿的騎士,我們……本該替我們信仰的神,保護這片大地上的生命。”梅維斯說,“但現在您說,要殺他們,他們本來是無辜者,是已經受到邪惡法術傷害的人,我……我該如何下手呢?”


    連凱文都沒有諷刺他,梅維斯說得情真意切,如果一名騎士連殺普通人都無動於衷波瀾不驚,這多半是披著騎士外衣的魔王吧。這正是這種簡單的解咒方法無法大規模推廣並被記在書裏的原因,奪取生命,哪怕是為了更多人,也終究不是一件讓人心曠神怡的事。


    “我們本該救他們!可是現在,仁慈的解脫嗎?萬一他們本人並不想解脫呢?”梅維斯指著那些感染者和他們痛哭的家屬,“就算是明知身患絕症,也沒有人會直接放棄求死,親人們仍會幻想一線生機,殺死他們的人,在他們眼裏絕不是在做善事。”


    正確的事往往不代表就是好事。


    “但是絕症患者不會危及一座主城!”凱文說道。


    梅維斯居然粗暴地扯住了他的袍子,把他硬生生從半空拽到地麵上,凱文猝不及防被拉扯得重心不穩,直接倒在梅維斯身上。


    還沒等凱文發難,梅維斯已經吼道:“別假裝是什麽冷酷法師了,你說得這麽明白,這麽的深明大義,你怎麽不召喚你的亡靈軍團直接殺光他們?也下不去手?大道理人人都會講,但是凱文你自己知道的,影月神殿的司月大神官早就已經放棄將你培養成繼承人了!”


    埃特伽耶驚愕,而凱文本人連退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那是僅存於大神官海連納和凱文之間的小秘密,埃特伽耶都不知道,梅維斯卻在氣急敗壞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戳穿——


    “你……你怎麽會知道!”凱文驚訝極了。


    梅維斯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他這兩天實在忙得過了頭,以至於竟然開始變得衝動且口無遮攔。


    “你…你……”凱文指著他,驚愕地你了半天,才說道,“你不會偷偷打聽我吧?”


    梅維斯的臉騰地一下變成血紅色,他一轉身,又衝迴到了前麵。


    雅藍忍俊不禁:“我知道這件事,但,我發誓我可絕對沒對任何人說過,尤其不可能告訴勘塔那羅亞神殿的騎士,連埃特伽耶我都沒告訴。”


    埃特伽耶舉手:“我證明。”


    凱文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難道他親愛的老師親自把他賣了不成?


    他苦惱地歎了口氣,遠處聖白騎士和感染者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非常明顯。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在殺害無辜人這件事上多做糾結,忽然,凱文率先一震,全身像過電流一樣抖了一下,他忽然大喊:“有亡靈之力!”


    空氣當中一瞬間發生了某種奇異變化,正在迴暖的春季忽然被凍結,好像寒冬重新來臨。他們一直擔憂的真正攻勢終於來了,在要塞裏的城主當縮頭烏龜,要塞外一片混亂不堪的時候,籌備多時的攻勢真的來了,在他們浪費精力彼此勸服的時候,敵人可沒有什麽公德心,不會像吟遊詩人的故事裏那樣還要等主角擺個姿勢念一段正義宣言才開始動手,幹大事的反派永遠擅長使用偷襲、詭計等等手法。


    凱文喊出那句話並沒有被人們聽見,但接下來不需要他再喊,人群自然而然地驚恐起來——他們的腳下,忽然伸出了亡者的手臂。


    泥土翻滾,大地像是被戳得千瘡百孔,但伸出來的並不是真的骨頭,是某種介於靈體與實體之間的東西,是虛體,人們試圖用腳踢掉那些白骨,卻直接穿過一團空氣,但又有實體的特性,那些骨頭爪子能抓住人腿。


    “這不是不死生物。”雅藍沉重地看著那些東西,“銀心要塞非常古老,這裏曾經發生過對施法者的圍剿……千萬年前很多*師埋骨於此,這些,應該是被喚醒的法師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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