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打的那場大敗,並沒有按照真實情況傳播出去。


    皇帝隻以左神策正在全力攻城,無暇北顧。如若是攻下徐州城,京畿道諸寇必亂,東都之危可解,以此安慰人心。


    然而後續發自皇城的諸多調令傳出,首先令範陽兩萬神策邊軍迴返武牢關。再令隴右神策邊軍返迴長安戍衛。再令燕雲、隴右諸地結團練以自保,兵甲糧草自備,朝廷承認編製。


    同時召迴長安城原退役的左神策老卒,令其入右神策整頓軍務,意圖將右神策軍訓練為足以守城之軍。這諸多調令,讓人嗅到了不安的氣氛。


    縣侯府中,王氏和程氏已經開始收購市麵上的糧食儲存起來,看這情況,物價暴漲幾乎是必然的。


    然而這還是小事,最讓她們擔心的是,所謂全力攻打徐州城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王氏在大家族中長大,對這樣的政治局勢變化十分敏感。


    私下裏,她便悄悄與程氏說過,左神策極有可能遇到不利情況,甚至攻城不順,頓兵堅城,以至於這場軍事冒險動搖了皇帝的信心。


    但是她們從未懷疑李承業會打敗仗,依舊相信他即便一時受困,遲早也能走出困境,打迴長安。


    如果他們知道真實情況,肯定不會這麽想了。當下她們心中雖然擔憂,但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這個家,守好李家的退路。


    …………


    亳州至徐州近四百裏路程,一路上皆是一馬平川,縱馬奔馳半日可達。魏燃率領三千精騎,再加一百家族親兵,以節省馬力的方式,用了近一日時間,來到距離蕭縣五十裏的地方。


    蕭縣東邊就是徐州城,非常近,隻要到了蕭縣,必然會遇到敵軍斥候。現在魏燃這邊的目的就是要遮蔽戰場,讓己方全軍潛伏於暗處,伺機而動,因此如果被敵軍斥候發現,則必須要將其盡數誅殺,否則就會暴露行蹤。


    夜間露宿於一處小山丘後麵,山丘上安排了人員值哨,還有五裏外也外放了暗哨,用於夜間警戒。


    全軍宿營時,眾將士無人說話,表麵上沒有什麽問題。但熟讀兵法的魏燃,一眼就看出了眾人內心潛藏的擔憂,這股擔憂已經成為了某種壓力,正壓在所有士兵心頭。


    必須要以一場勝利來提振士氣,否則隨著時日過去,全軍必然走向崩潰。此時他一支營火一支營火的與眾將士打招唿,關心一下身體狀況,同時說些葷段子笑話活躍了一番氣氛,驅散掉這股沉悶的氣息。


    然後迴到自己所在的營火處,他與徐二等幾名較熟的斥候騎兵一個營火。與眾人聊了一番當今可能的戰爭形勢,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頭緒。而且眾人也的確累了,除了輪班值夜的人,多數人都已蓋著披風沉沉睡去。


    魏燃的壓力比這些將士更大,根本毫無睡意,深夜便一個人來到土坡之上,故作輕鬆的笑罵了幾句留守的士兵,將他趕迴去睡覺。


    然後他站在土坡上,瞭望東麵的徐州城的方向。心裏麵對接下來的作戰,實無一點把握。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現在隻知己不知彼,必然會要消耗大量的時間打探敵軍情況,而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這時忽然一個聲音自心頭響起,“看起來你很煩惱,我說過,你不過是個過客,這個世界的戰爭和曆史走向,根本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包括這場戰爭也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實在受不了,便一走了之好了啊。”


    魏燃沒有去尋找聲音的來源,他知道這是阿離。


    “你怎麽從滎陽跑到這來了?”


    “被人鳩占鵲巢了,不來也不行啊。那個死太監一身落魄,跟糟了災似的,把馬都給跑死了,偏偏就要栽在那處邪陣上麵,我修煉不了,又見他瘋瘋癲癲的遲遲不走。想到你這裏可能出了大事,便循著你的印記往這來了。”


    “原來張振那個該死的宦官跑到了滎陽,哼,逃得倒是挺快,可惜了隨他一同突圍的三千將士!”


    阿離奇道:“你真是越來越沉浸入這個身份當中了,別忘了,你是諸天獵兵,遲早都得離開這個世界的。”


    魏燃忽然問道:“阿離,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麽?”


    “別問我這麽深奧的問題,一千年前沒死的時候或者思考過,但輪迴了五次,早就沒空去想這些了。”


    “你覺得我現在的所作所為沒有意義,那麽成為諸天獵兵,幫助那些所謂的高等生命,去對抗天庭、奧法議會等諸天掠奪者,你便覺得這有意義?”


    感覺到阿離的沉默,魏燃搖頭道:“同樣沒有任何意義!深究下去,不論我們對抗他們造成了什麽結果,對我們自身而言,都不過是掙紮求存而已。因為不對抗,我們就會被世界意誌排斥,被驅散到虛空灰飛煙滅。所有的諸天獵兵,應該都是這樣的身不由己。”


    他深吸一口氣,坐在土坡上,“作為諸天獵兵,對我個人而言,魔鬼能將我從殘廢中恢複過來,我的所作所為也有報恩的意義在裏麵。那也僅此而已……


    所以,既然我認同這個世界成長的家庭、國家、民族、文化,那我為何不能為他們去做一些事情?我想守護這個家,也想拯救這個國,這便是我此行的意義。”


    阿離嬌憨柔媚的聲音再次傳來,“好了,說不過你,不與你爭那些大道理,我不過是個妖而已。”


    說著,阿離火紅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他的身側,與他一同眺望東邊。


    魏燃指著徐州城的方向,“東邊過去百裏,便是徐州。我爹與二萬將士便困於此處,我要救他們出來,可惜並不知曉敵軍防務布置。你是狐狸,又善打洞,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阿離呲牙咧嘴道:“我跑了一天一夜,你就指揮我幹苦力活?有沒有點憐香惜玉之情!”


    魏燃哈哈一笑,“你現在是隻狐狸,等能化形以後再來說這話。”


    阿離忽然從嘴裏吐出一塊玉墜,看上去不像是藍田玉,這種碧綠的色澤,應該是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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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離翻了個白眼,“裏麵的靈氣太精純,不好吸收,所以拿迴來,看你能不能用。體修打破識海壁障是需要外界靈氣協助的。這個世界的靈氣程度,你起碼得嚐試多次,才有機會打破識海壁障,如果能汲取到這塊翡翠中的靈氣,應該很快就可以打破首層識海壁障。”


    魏燃握著這塊溫潤的翡翠,鼓蕩起身體內的能量,借由血液循環,自手心而過。那一瞬間,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翡翠中精純凝煉的靈氣。


    “多謝!”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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