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茶味道不好?”樵夫問他,臉上笑眯眯的。


    秋月明趕緊端起粗瓷碗,喝到嘴裏,慢慢品,這茶別有一股清香,微澀略苦,迴味微甘,又有餘香。他打開紅泥壺,看到幾片綠葉在水中飄著,略加思索,問道:“這是西湖龍井茶?不過不是雨前茶,應該是明前茶吧。”


    “哈哈!我怎能喝得起龍井茶?這不過是我自己做的山野茶而已!仲春時節,山中綠葉多,隨手采一些。”


    秋月明又細細地品了品,琢磨著葉子的形狀,想印證心裏的猜測:“這是一種樹上的罷,柳兄,請問是什麽樹?”


    “當然是柳樹。這是柳葉茶。”


    聽到這個“柳”字,秋月明心裏一動。


    “我姓柳,自然對柳樹親近些。柳樹一身都是寶,又容易活,江南河北,家家戶戶,亭外河邊,處處皆有。”樵夫感慨道,趁陽光明媚的時節,采些柳枝的嫩芽,在洗幹淨的鐵鍋裏翻炒幾次,便是這濃鬱的柳葉茶。


    “我在家時也常喝茶,離家了喝的少了些。。”


    “柳芽涼拌也是一道菜,拌麵蒸吃也可做主食,隻是那樣吃有些急促,隻是一兩頓飯的功夫,不如炒茶能放一年半載的。草木皆有靈性,隨用隨生。山間除了柳葉茶,還有杞葉茶,還有槐米茶,野草也有幾味,都可做茶。”樵夫不以為意,隨意說道:“各種茶各有各的功用,不是單純的提神化食。比如柳葉茶可以祛病;枸杞葉和女貞子葉的茶,可以補腎;槐米茶可以清肝熱。我要去砍柴了,你在此小憩一會?”


    “晚輩隨前輩同去,也可幫忙撿些柴。家裏老人教導,不作不食。”秋月明愈加覺得樵夫不可小視,抬眼望去,那張幹淨的臉上不像是一個為了生計奔波的樵夫,砍了柴賣給誰?秋月明滿腹疑雲,卻也不能發問,稱唿不自覺地換成了“前輩”。


    晴耕雨讀是家教,不作不食是母親的教誨,如此才能不負上蒼,不愧大地。秋月明雖然也算是大家的少爺,從來沒有架子,對下人們都很好,舂年糕、推磨之類的重活,他是都幹的。當然,這都是悄悄地做,一來怕家主看見責罰下人,二來怕父親看見唾罵自己不成器。


    “本來叫我柳兄的,怎麽矮了一輩?”樵夫戲謔地說,一口喝完碗裏的茶“有個人我想和他做兄弟,可是他說我們做不成兄弟。你這也是認為我們做不成兄弟?”


    “慚愧慚愧!在下怎敢?我叫前輩原是出於尊敬,這山間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月明可從不敢想。既然前輩不棄,我還是以柳兄稱唿好了。”秋月明隻是覺得這人恁地親切,急忙辯解。


    樵夫大笑,秋月明也笑。兩人出門,樵夫隨手抓了一把穀子,往樹下一撒,幾隻雞飛奔過來。樵夫返身掩上門,走到前去拉開柴門,隨口吟道:“有柴有米好飽腹,無花無酒不成眠!”


    “柳兄好雅致!”


    秋月明跟在他身後,暗暗觀察周圍的一切,這山和別的山也無甚分別,沒有猛虎出沒,沒有巨蟒築穴。忽然聽到樵夫說話:“你學武藝是為了什麽?”


    “會稽是報仇雪恥之鄉,不是藏汙納垢之地,這是祖輩自小教育我的。我們家雖說是當地的大家族,也不過是錢塘江邊有些名聲罷了,自小就有來挑戰的,說是以武會友,心存勝負心,如何談得上會友?故對那些武林中人不齒,也不屑。可是你不找別人,別人就為了名聲來挑戰,搞得家裏雞犬不寧,被迫應戰,你強了挑事端的就少,你弱了連家產都保不住。我們秋家子弟不管是謀什麽生計,武藝是必須學的。我是後門三支裏偏房的,不是長房子弟,也沒有家財世襲,隻好靠武藝維持家族聲譽,家族才給些錢糧。說到底,都不過是為了衣食而已。母親心善,見不得打打殺殺,偏偏我被家裏的教師爺說天賦異稟,這四個字讓我好生得意了幾年,後來發現,這不過是他糊口的招數罷了。”


    樵夫靜靜地聽著,沉默了一陣:“那你殺過人嗎?”


    “沒有。學武是為了防身,為了保家,比武點到為止,為什麽要殺人呢?”


    “如果你找到你們的仇人,那個柳公子,你會殺了他嗎?”


    “不會,我會帶他到家裏,向老太爺賠罪。”忽然他想起了什麽,苦笑:“唉,說什麽呢,他不殺我就是萬幸了,我這點功夫,在他手下走不過一招。”


    先前所說的纏鬥一個時辰,看來也是他為了寬心那個七伯所說。


    “那你為什麽不跟著大夥走?”


    “我見前輩。。我見柳兄莫名地感到親切,也想看看自己能否在這世間立足,不靠家世背景,不靠別人供養,自給自足。先前隻是想世間是否有人能做到,今日一見柳兄,方才明白可以如此。”


    “很好!”樵夫鼓掌大笑,嚇飛了幾隻樹上的鳥,“撲棱棱”地飛走了。樵夫歎氣:“你會武功,能抓到那幾隻鳥嗎?”


    秋月明看見那鳥都在樹梢上,搖搖頭。樵夫歎氣:“我以為會武功的人,能夠飛沙走石,連個鳥都抓不到,唉!”


    這話集齊了秋月明的好勝心,手裏沒有弓箭,隨身攜帶的長劍又不能用,他看到地上有幾個石子,彎腰撿起來,施展輕功躍到另一株大樹上,雙腿同時一伸,借樹枝的反彈力,朝鳥兒們飛過去,右手幾顆石子飛出,有一顆砸住一隻小鳥,小鳥直直地墜落於地,剩下幾隻小鳥又飛走了。他輕輕地落在地上,撿起鳥,原來是隻麻雀,已經被打死了。遞給樵夫,樵夫看了一眼:“我剛才說的是抓,要活的。也好,總算開開葷了,晚上燉了吃罷!”


    秋月明本來以為會得到誇讚,自己也覺得剛才的輕功漂亮瀟灑,沒想到隻是得了這樣的評語,心裏一涼,正要辯解說你連個死的也夠不上,忽然想不能和一個不會功夫的人計較,說:“柳兄說的是,小弟技藝未精,還需要磨練。”


    樵夫渾不在意地說:“方才我說的話有些不中聽?莫非是因我不會捉鳥?說來有些意思,世間萬事,大都是這個理。莫說兄弟會武功,不會武功的人,也都聽不進去別人說半個不字。”


    秋月明心想本來就是,你又不會捉鳥,我打著一個還有些不滿意,麻雀雖小也是肉啊。既然他如此說,自己倒要聽聽還有什麽高論:“柳兄,小弟洗耳恭聽。”


    “我不會飛過去,我也不會用石子打鳥。可是如果我要是想捉鳥,活的鳥還是能捉住的。你以為我那小院的雞就是尋常的雞?”


    秋月明仔細想想,剛才沒有好好看那些雞。這麽說的話,那些雞不是家養的?臉上有些愧色地說:“柳兄,小弟沒有在意。”


    樵夫笑笑說:“那都是我在山上捉的山雞,下的蛋也小,殺一隻雞很容易,捉一隻就難了,捉一隻養著不跑,那就更難。你方才捉鳥,沒有想捉多少,沒有想要活的還是死的,隻是為了我那一句話,上去就出手。我說的對不對?”


    秋月明頻頻點頭。


    “你看功夫你比我好,可是在這山裏生活,你未必如我。你再去捉隻鳥試試,不一定要抓到,但每一次出手都要有進步。近山知鳥性,你不了解鳥沒關係,慢慢來,但要一次比一次更好,怎麽樣?”樵夫停下來,拿著一根樹枝,指指天空。


    秋月明看著鳥,心裏若有所思,忽然想到自己的功夫,想到他們來找柳公子,可是對那個人沒有一點了解,心裏有所觸動。


    他看著那些鳥,看這樹枝,想著自己的使命,捉鳥這事小時候做過,不過那是下雪天之後用籠子歹,在樹上捉鳥,想來就很有一番趣味,心裏不禁癢癢起來。


    樵夫笑著說:“你不是要待上三五天?相信你三天後肯定能捉到一隻活鳥的。別看鳥了,砍柴吧,看看這些樹,樹和人有什麽差別?”


    樹就是樹,人就是人,差別大了去了。可是樹。。?他看看樹,忽然覺得樹和樹也不一樣,心想山裏真是大有學問。


    “別愣神了,砍砍樹,就知道和人有什麽不同了!”樵夫拍拍秋月明的肩膀。


    樵夫走到一邊準備砍柴,爬到樹上折斷一些枯枝,又用砍刀砍了一棵枯樹。秋月明見他用這麽笨拙的砍柴方式,心想這樵夫真不是高人啊。自己施展輕功,不一會就折了很多枯枝。抽出寶劍,一劍把一株枯樹砍倒。樵夫鼓掌說有武功就是好啊。


    樹林中,兩人開始砍柴,樵夫忽然一愣神,秋月明感受到了殺氣,脫口而出:“有殺氣!”言未了,隻聽有人大聲說:“姓柳的,你扮豬吃虎要到什麽時候?”


    樵夫一怔,停了下來,這時從周圍竄出來三個人,為首的厲聲叫道:“姓柳的,你騙得了姓秋的小子,騙不過我們!”


    “我是個樵夫,不認識你幾位。”樵夫試著用手裏的鐵片把樹枝砍斷,抬眼看了看三人,說完繼續幹活。


    秋月明見這三個人身材魁梧,說話的這人滿臉橫肉,一副兇神惡煞的神態,其餘兩人都是鼠目猴腮一臉猥瑣,再看過去,發現三人都少了一隻耳朵,說話的那人持刀的手上四指都斷了一截。


    秋月明拱手道:“三位大哥,想來你們也是認錯人了,他雖然姓柳,可是不是那個柳公子。”


    “小鬼,你讓開些,你看我們的眼可瞎了?沒有!就是這個家夥,個子稍稍高了些,容貌黑了一些,就是他錯不了的!前年九月重陽節,羞辱我們弟兄三個!”


    “他?”


    “當然是他,柳公子柳雲飛!”


    樵夫不以為意,微笑著看著三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三位來有何貴幹?”


    “哼,姓柳的!我可不會叫你柳公子!我們從哪兒來?當然是從黃河來!我們黃河三鬼不會半夜敲門的,我們大白天來了!”說著三人同時抽出鋼刀,不過抽出半截。


    “搞錯了吧?我是個山邊的樵夫,怎麽會招惹你們水上的漁夫?定是你們認錯人了!”樵夫有些不解地問,身子往後一撤,退後半步。


    “老子可不是什麽漁夫!姓柳的,看招!”三柄鋼刀同時出鞘,白晃晃地閃著人眼,齊齊朝樵夫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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