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有些尷尬,她沒敢看他。放下水杯,坐在桌上看報紙。


    侯中來進來了,手裏拿著幾份文件,進門就說:“彭科長,看看,咱們組織部的信息終於上了快報和通訊了。”


    彭長宜接過來一看,果然是。他高興地說道:“這是小丁的功勞。”


    侯中來說道:“是啊,小丁,好好發揮發揮,多給咱們寫點,這個通訊很有分量。”侯中來說道。


    “這個也發了?我還以為發不了呢?”丁一有些驚奇地說道。


    “我去拿給部長,就這一份,先讓你們看看。”說著,就走了出去。


    丁一看著彭長宜說道:“就這一份?”


    彭長宜見丁一終於搭理自己了,就說道:“嗯,隻有一份,各鄉鎮和各局委辦也都是一份。”他說著,拿起了電話,說道:“找寇科長。老兄啊,我是長宜。”


    “有什麽指示?我跟你說,你交辦的我可是辦了,你以後少給我布置任務,我這是耍流氓的結果,以後組織部的信息估計還是外甥打燈籠——一切照舊,不發。”


    “嗬嗬,行了,你這是破冰之舉,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興許就會改變兩個科室間的格局,老兄,你是功臣。”


    “你少來這套,發了這幾篇破稿子,我估計我在他手底下更沒有出頭之日了,好像我是賣國求榮似的,都是你給我找的麻煩,為了增強什麽人的工作積極性,嘖嘖嘖,你說你現在也這麽惡心了,見了漂亮女孩也走不動道兒了……”


    彭長宜知道他下麵說不了好聽的話了,就趕緊打斷他說:“那不叫賣國求榮,那就棄暗投明,行了,你把這期的快報和通訊給我留一份。”


    “快報和通訊早就給你留好了,知道你就得有這一腿,我讓人給你送去。”寇京海說道。


    彭長宜放下電話,笑著對丁一說:“我多要了一份。”


    郝東升說道:“我說什麽著丁一,老寇那人就得咱們科長對付他,換了別人,八句話等著呢。我在信息科的時候,也是一位鄉鎮報道員想多要一份信息,他覺得總是給我們送稿件,多要一份應該不是問題,結果你猜那個家夥怎麽說,你跟我提這個要求還不夠資格。愣是把人家給轟出去了。”


    彭長宜笑了,偷偷看了丁一一眼,沒有說話。


    不知為什麽,丁一的心裏暖融融的。昨天從信息科出來的時候,她就感到了暖意。如果不是科長從中斡旋,估計丁一的稿子也不會登出來。她知道這是科長特別關照的結果。


    一會,信息科一位小夥子拿著一份《政府快報》和《亢州通訊》走了進來,說是科長讓他送過來的。


    彭長宜接了過來,遞給了丁一。


    從閬諸市迴來後,彭長宜總想找機會跟丁一進一步解釋自己沒在她家住的原因,但是顯然丁一不想跟他說任何工作以外的話。早晨丁一總在磨蹭到快八點才下來上班,多一分鍾都不會提前來。


    彭長宜知道她是在迴避自己,也就不在意她的態度了。其實迴避的豈止丁一一人,彭長宜也在內心迴避著自己,迴避著自己的某種衝動和欲望。


    從閬諸迴來後,丁一的倩影的確時常出現在彭長宜的腦海中。


    在這段忙碌的時間裏,在辦公室、會場、酒桌或者在家中,常常會有那麽一些時候,好像是什麽幽靈一樣的東西深藏在他心裏的,總會在不經意間會突然複活一樣,扼住他的心靈。


    盡管他很快就能恢複鎮定,臉上的表情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經像被蔓延的野火燒過一樣,心悸不已,疼痛不已。他必須克製自己,因為他知道,對丁一,盡管心慕之,而實難行之!


    這天早上,彭長宜收拾完部長辦公室後,剛迴到科室,就聽見電話響,是部長,叫他過去一趟。


    王部長把一份幹部考察名單交給了彭長宜,說道:“把這幾個人去年底的考核記錄調出來,另外在著手進行對這幾個人的半年工作考察。你們科室人手不夠的話找中來協調。”


    彭長宜粗略的看了一眼,都是鄉鎮辦事處和各科局的黨政一把手。


    部長又說道:“抽時間讓黃金和姚斌來一趟。”


    “嗯,具體什麽時間?”彭長宜小心的問道。


    “今天吧。”


    “好的。”


    彭長宜說著就要往出走,部長叫住了他,說道:“長宜,在組織部也呆了這麽長時間了,個人有沒有其他想法?”


    彭長宜的心一動,趕緊說道:“要說真話嗎?”


    “混話,跟我不說真的跟誰說真的?”王家棟說道。


    “沒想法,在您手底下幹事心裏踏實,所以也就沒什麽想法。”如果開始說出沒想法這三個字有些違心的話,那麽說完後彭長宜就充滿了真誠。


    王家棟點點頭,說道:“好,你去安排吧。”


    彭長宜迴到辦公室,他趁大家還都沒到的時機,趕緊打電話通知姚斌和黃金。首先給姚斌打了電話,姚斌辦公室沒人接,估計還沒上班。他就唿了姚斌。接著又給黃金辦公室打電話,黃金差不多大部分時間住在鄉裏,他很快接了電話。


    聽出彭長宜的聲音後,黃金說道:“長宜,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就來了。咱們哥們心有靈犀啊。”


    彭長宜說道:“老兄找我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有段時間不見了,我想今天迴去一趟,不知你有時間沒有,咱哥倆聊聊。”


    彭長宜知道黃金肯定想打聽什麽,這些幹部們嗅覺特別靈敏,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搞關係,打探情報,彭長宜就跟他說道:“那您今天就迴來吧。”


    “有事嗎?”黃金口氣明顯認真起來。


    “有事。”


    “好事壞事?”


    彭長宜笑了,說道:“如果是紀委找您估計沒有好事,組織部找您肯定是好事。”


    黃金說:“好,我安排一下,馬上就迴去。”


    剛放下電話,電話就響了起來。彭長宜想可能是姚斌的,接通後果然是姚斌。姚斌說道:“請問哪位唿我?我是姚斌。”


    彭長宜說道:“師兄,我是長宜。”


    “哦,長宜,有事嗎?”姚斌的口氣裏多了許多熱情。


    彭長宜說道:“頭下班來一趟吧,部長找。”


    “明白。謝謝長宜。”說著就掛了電話。


    安排完這件事後,彭長宜對著部長給的名單,打開了文件保險櫃,很快找出了這些人的考核檔案。然後裝進了一個文件袋,送到了部長辦公室,交到王家棟手裏,並說黃金下午上班到,姚斌頭下班到。


    部長點點頭,就去翻看那些資料。


    彭長宜從部長辦公室出來後,侯中來推門進來,說今年幹部培訓,組織部派彭長宜去。下周一到黨校報道。


    彭長宜一愣,剛才部長怎沒告訴他呢?


    送走了侯中來,彭長宜想了想,就又敲開了部長辦公室的門。隻見部長還在看那些資料。


    彭長宜說道:“剛才侯主任通知我,下周一去黨校培訓。”


    王家棟沒有抬頭,隻嗯了一聲。


    “那半年工作考核?”


    “照常進行。”部長仍然沒抬頭。


    彭長宜往下沒話了。也就是說,工作還要幹,培訓也要去。彭長宜剛要往出走,部長說道:“人手不夠跟老侯要人。”


    彭長宜迴過身,發現王部長仍然在低著頭看桌上的東西,他走近幾步說道:“我聽說南方有的地方專門成立了考核辦。”


    “他們有人,咱們現在幹部缺。”部長對他提供的消息並不吃驚。“以後條件成熟了,我們也可以成立一個考核辦公室。在沒成立之前,你該幹什麽還幹什麽。”


    彭長宜感到這個時候跟部長說考核辦這個新鮮事物是個愚蠢的做法,會給部長造成自己嫌工作壓力大的錯覺。


    唉,無論你跟領導多麽親近,哪怕親近的像一家人一樣,都千萬別不拿自己當外人。更不要自以為是,自作聰明。你知道的事,領導知道,你不知道的事,領導也知道。有時候他可以裝瞎、裝聾甚至裝啞,但是,要是真拿他們當成瞎子、聾子甚至啞巴那就大錯特錯了!


    列寧說過:政治,是一種科學,是一種藝術。在彭長宜看來,與領導相處,更是一種科學,一種藝術,而且這門科學和藝術遠遠高於你跟同僚一間的相處。


    不知為什麽,從考察名單到通知黃金、姚斌來組織部,彭長宜似乎覺察出亢州政界將會有一些變化。當然,變化年年都有,但是他感覺似乎今年來的更早。也可能是換屆的原因,也可能是北城的原因。


    彭長宜喜歡在心裏揣測時局變化,並且喜歡根據一些現象判斷,他其實是在有意識培養自己觀察和判斷時局的能力,他始終認為,在官場上混,這種政治敏感必須要具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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