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昊知道這個人是誰,就靜靜地等候,果然,一個嚴肅低沉的聲音響起:“搞什麽搞?上班時間不在單位,還和單位失去了聯係,萬一有個什麽突發事故,找不到市長算什麽事!簡直是胡鬧!”


    訓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他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手機沒電這類話根本就不能解釋,他會有八句話等著批駁你。於是趕緊說道:“是的,我接受您的批評,以後絕不容許這類情況發生了。您什麽時候迴來,我有重要工作跟您匯報。”


    “匯報工作去省委,我從不做順便的事。”聽得出廖書記真的生氣了。


    關昊笑了,說道:“好的,我單獨去省裏跟您匯報,明天晚上我在督城等你們。方便您就下來吃頓便飯,不方便您就穿境而過。”


    廖書記說到時候再聯係,就掛了電話。


    下午,關昊在市政府貴賓接待室,會見了曾幾次帶隊奔赴南極科學考察的錦安籍科學家翟舟。老先生是來為自己新出版的書《我與南極》來錦安簽名售書的,當然錦安為老先生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售書儀式。翟舟由於把家鄉的萬馬河的名字,命名在南極工作站附近的一條河流上,受到家鄉人民的尊重和熱愛,錦安以督城等六個縣市的名義,聘請翟舟為護河大使。而翟舟也把這本書的稿費全部捐給家鄉,用於支持家鄉對萬馬河的治理整頓。


    入夜,關昊在單位的宿舍裏,難以入眠,他想起了老杜的話,盡管他當時表現的漫不經心,但是老杜的幾句話他可是一句不漏的記了下來,他心裏很是欣慰,不然不會一激動給了他兩瓶好酒,要知道這兩瓶好酒能換七八十瓶二鍋頭。他可以給他好酒,但是作為關昊他是不會和老杜探討卦辭的。想到這裏,他有些激動,莫非,她真的有消息了?於是他起身,來到了外麵的辦公室,給夏霽菡的父母打了電話。


    電話是夏媽媽接的。他沒敢直接詢問有沒有她的消息,隻是問了一下二老的身體情況,又問了一下學校元旦放幾天假等。夏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說道:“小關,要不你別等她了,有中意的人就定下吧,菡菡是鐵了心了,別耽誤你啊!”


    關昊的喉嚨有些疼,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媽媽,我這輩子不會再找別的女人了,我隻要她。”


    “可是……”媽媽猶豫了一下說道:“她是成心要離開你呀,所以你應該好好想想。”


    關昊說道:“我不用想了,這個問題在遇到她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您有她的消息嗎?”


    他的話沒說完,沒等夏媽媽迴答,就傳來夏爸爸的聲音,他說:“小關,你要安心工作,畢竟你不同於一般百姓,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監督著,我想菡菡之所以離開你,就是希望你工作能有成績,生活能幸福。”


    關昊想了想說道:“我元旦可能去看你們。”


    夏爸爸說:“你那麽忙,別來了,一切以工作為重。”


    掛了她家的電話,關昊因為老杜的話而帶來的欣慰消失殆盡。


    此時,他還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他鍾愛的女人,為他生下一個兒子,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做了爸爸。


    他的心蒼茫,如眼前的夜色般淒冷、迷離剛剛見到一點光亮,現在整個人仿佛又被拋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夏霽菡走後的最初那段時間裏,為了排遣自己的孤獨,他有的時候會主動找事做,以填補沒有她的時間,漸漸的,他覺得自己孤獨的時間可能會延續更長的時間,所以,他必須做好長期適應的準備。由於他嚴謹自律的性格,決定他業餘生活單調乏味,朋友很少,來到錦安後,除了工作,幾乎沒有私密至交,從不參加工作以外的任何聚會活動,即便是單位有婚喪嫁娶之事,他也都是禮節性的隨份子,卻從不出席。


    所以,同事們對這位平時不苟言笑的市長很是敬而遠之,最近好像他的性格越來越孤獨,有的時候連劉濤一天到晚也聽不到他說幾句話。此時,和市長隻有一牆之隔的劉濤明顯感到他的孤獨和痛苦。最近市長很少迴政府家屬院的住處,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單位,原來他幾乎不在錦安住,現在幾乎吃住都在單位,而且每夜睡的還特別晚。他經常從對麵樓房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市長屋子的燈光經常亮到後半夜,有的時候到天亮。他揣摩市長肯定遇到了什麽困難,而且絕對是感情生活方麵的事,因為工作上的事幾乎難不倒他,沒有他克服不了的困難。那麽,究竟是什麽樣的困難讓這位背景資深的市長在工作之餘鬱鬱寡歡、悶悶不樂呢?


    市長不主動說他什麽也不能問,事實上別說是私事,隻要涉及的是工作以外的事,這位市長都是很少發表自己的觀點,也可以說很少向人敞開心扉的。所以更多的時候劉濤覺得他的市長盡管各方麵的能力卓爾超群,甚至別人都無法企及,但是他內心的孤獨也是窺見一斑的。原來隻是聽說市長五一要結婚,可是最後卻沒了消息,作為下屬,他不敢過問市長的私生活,但他隱約感到市長的感情生活出現了問題。他見過市長的那位紅顏知己,美麗、溫婉、恬靜。從她身上他就能看出市長對女人的審美。可是不知是什麽原因,那個女人沒能和市長走到一起。他聽記者於婕說過,知道那個女人也是一名記者,但是自從老家有事迴去後,就再也沒有迴來,和任何人都失去了聯係。他曾經試圖聯係過丁海,但是丁海好像知道他的用意,就有意迴避了。劉濤能為市長做的就是減少自己迴家的次數,陪著他,唯恐他夜裏有什麽事。


    第二天,在關昊的催促下,嶽筱才和關昊一起趕往離錦安市中心70多公裏外的國際溫泉娛樂城。遠遠望去,這個有著哥特式尖頂和帳幕式房頂交錯出現的氣勢恢宏的歐式建築群,佇立在錦安的北部。旁邊還有用綠色攔網圍起來的建築正在施工。先期投入運營的主體工程,以其精巧的布局、精美的雕飾和鮮明的異域風情吸引了來自北京等的都市的高端消費者的青睞。


    當他們在大門口停下登記的時候,琳達就從監控錄像中看到了他們,此時她的辦公室裏不僅有幾個高管人員,還有她請來的記者於婕和另外一名攝像記者。看到兩輛黑色轎車進來後,她招唿於婕和他們出門迎接。


    嶽筱見到於婕後臉上露出了笑容,關昊禮貌輕輕握了一下琳達伸出的手,琳達嬌嗔地說道:“關市長,沒想到新年腳步終於把您帶到了我們這裏來,我剛才還和於記者抱怨呢,關市長不來就罷了,誰讓我們沒有那麽大的麵子呢?可是把我們帶入內陸的嶽書記不來就說不過去了,您把我們遊說過來了沒有錯,可是您不來檢查指導工作就不應該了。”


    琳達的幾句話說的嶽書記心花怒放,他緊緊的握住琳達的手說:“艾總,怎麽來到大陸後嘴變成刀子了,是不是跟於記者學的?”嶽筱握著琳達的手眼睛卻看著風姿綽約的於婕。


    琳達說:“人家於記者是我請來的記者,我想書記和市長兩位大人好容易來到這裏體察民情,怎麽也得給我們報道報道,長長士氣不說,最起碼也讓人們知道我們在錦安不是沒有親戚的。”


    嶽筱聽琳達這麽一說哈哈大笑,他指著琳達跟關昊說道:“關市長啊,這可不是我第一次見到的琳達,那個琳達溫柔文靜,這個琳達伶牙俐齒,話不饒人啊!”


    關昊笑了一下說道:“可是您剛才怎麽叫‘艾總’來著?”


    “不告訴他,原來隻是聽說當官的官僚,沒想到還有這麽官僚的。”琳達對嶽書記說道。


    嶽書記也哈哈大笑,指著關昊的鼻子說道:“你呀,找事,你沒發現嗎,琳達來到大陸後整個人變的渾身長滿了刺,不是香港那個琳達嘍。”


    關昊愈加的摸不著頭腦了,難道艾總就是琳達,以前介紹的時候都是總經理琳達,難道艾是她的姓。


    幾個人說笑著走進了接待室。作為老牌記者於婕,體現出了記者的職業素養,盡管她和嶽筱還有關昊都是從督城出來的,而且和這兩個市領導的關係還都不一般,但是她從始至今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而是手拿著采訪本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甚至坐的座位都是和攝像的在一起,都不和領導們在一起。


    為了活躍氣氛,關昊故意問嶽筱:“嶽書記,您還沒揭曉剛才的謎底哪?”


    嶽筱又大笑著說:“這個,讓琳達自個說吧。”


    琳達親自把兩杯水恭恭敬敬的送到兩位領導麵前,她今天的打扮很樸素,是一身剪裁合體做工精細的職業套裝,把琳達曼妙的身材勾勒的玲瓏有致線條優美迷人,嶽筱也就多瞄了幾眼,感到她和於婕有著不同的美麗,琳達有幾分恰到好處的風情,這也可能和她從事的職業有關,每天要麵對各種各樣的難題,每天還要應付各種各樣手握實權的男人,多一些風情和嬌嗲也就不足為怪了,而於婕職業的優越自然而然就使她養成了矜持和自信的性格。


    琳達說:“嶽書記,您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非得讓我把老祖宗拿出來見光。”


    “哈哈。”嶽筱又在大笑,看得出來他今天很是高興。


    琳達說道:“是這麽迴事,我的原姓是愛新覺羅,早在五四運動以後,家裏的部分進步人士就都改了姓艾或者姓金,嫌愛新覺羅這個姓太過陳腐和招搖。解放後,整個家族就都全改了,在我的記憶中,我的兩個堂叔全部改了姓金,我們家就沿襲上輩人全姓艾。”


    愛新覺羅是清朝皇室姓氏。滿語“愛新”是族名:“金”的意思:“覺羅”是姓氏,是以努爾哈赤祖先最初居住的地方“覺羅”作為姓氏:“愛新覺羅”這一姓氏的含義是,像金子般高貴神聖的覺羅族。清代將愛新覺羅氏分為宗室和覺羅,以示血緣遠近區別,同時將一些有功之臣賜姓為覺羅,清亡以後族人多取漢姓,如金、王、孫、艾、羅、肇、範等。


    琳達又接著說道:“所以呀,我不喜歡人們叫我艾總,直接稱唿琳達最好。”


    關昊恍然大悟,他端起旁邊的茶水,一看是上好的龍井,他就放下了,看了一眼劉濤,劉濤立刻把他的水杯擰開蓋,遞到他的麵前。


    琳達一皺眉說道:“關市長不會懷疑我在水裏下了蒙汗藥吧?”


    關昊沒有解釋,而是鎮定自若的喝了一口自己杯裏的水。


    嶽筱說道:“這你就冤枉他了,他那小胃呀,喝你這麽清冽的龍井,不要命也夠他一嗆的。”


    琳達自知自己過於敏感,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冤枉關市長了。”


    關昊這才微笑著說:“沒關係,我這個毛病經常被人誤會。”說完,看著嶽書記,等待他的開場白。


    嶽筱沉默了一下說道:“琳達,我和關市長今天來看得出你很高興,但是我也不得不告訴你,我們是帶著任務來的,有些事要和你商榷。”


    琳達似乎有心裏準備,她不住的點頭。


    嶽筱又接著說:“你這裏有很嚴重的消防隱患,我和關市長交換過意見,這個問題不能兒戲,出了事就不是小事。現在全國各地幾乎天天都有這種事發生,所以我們的意見是該整改就整改,如果真出了事造成損失不說,就是我見了洪總也不好交代呀。弄不好黨紀國法還得處分我們。”


    聽了嶽筱的話,琳達有些不好意思,她輕啟朱唇說道:“嶽書記,關市長,你們別怪我不配合消防部門,他們實在是過分,您說我這裏歌舞升平,一片歡天喜地,他那裏突然就開過來兩輛消防車,時刻準備,蓄勢待發,無論是作為客人還是我們經營者,都心裏別扭,我是讓保安把他們轟出好遠。長此以往,誰還敢來這裏消費呀?我經營不下去,那你們心裏肯定也不痛快。”


    關昊感到這個琳達說話綿裏藏針,滴水不漏,就微笑著說:“是啊,這一點他們確實考慮不周全。”關昊用了“周全”而不是“欠妥。”“嶽書記和我口頭議論了一下,關於如何實現與外資企業共贏這個問題,我們會出台一些文件的,包括執法部門該如何執法都會做出相關的規定,也歡迎企業的監督。正因為是共贏,對於溫泉城存在的安全隱患我們才深感憂慮。”


    “能說一下是哪方麵的隱患嗎?”琳達說道。


    劉濤把一份材料遞給了關昊,關昊看了一眼說道:“房間的噴淋設施和ktv房間的裝飾材料,包括金色演播大廳。”


    琳達聽關昊這樣說,似有意又無意的看了一眼低頭記錄的於婕,此時於婕的筆尖頂在本上,停止移動,臉色有些緊張。


    琳達這個不經心的一眼,被關昊收錄在眼睛裏。他繼續說道:“消防部門應該給過你們整改通知吧?”


    琳達想了想說道:“這個通知我還沒見到,可能是手下還沒報到我這裏。”


    關昊把材料交給劉濤,說道:“把這個先給艾總看看,讓艾總心裏有數。”


    琳達看後,輕輕皺了一下眉,說道:“如果這樣大麵積的整改肯定有困難,施工的時候都是經過消防部門把關的,再有我們尋求的都是全市最有權威的材料供應商,應該不會有問題。”


    嶽筱和關昊一時沒有說話,琳達想了想又說:“這樣吧,具體怎麽做我們在和消防部門商量,請他們把關。”


    嶽筱說道:“要盡快,現在天幹物燥,要時刻提醒工作人員,高度保持警惕,消滅一切人為的隱患。”說著,嶽筱站了起來,跟琳達說:“艾總,上午有演出嗎?”


    琳達看了一眼旁邊的人,立刻就有一個胸牌上注明副經理的高個年輕人說道:“今天上午沒有演出活動。一般演出活動都安排在下午和晚上。”


    琳達笑了一下,說道:“那就隻能請兩位領導泡溫泉了。”


    嶽筱說道:“好啊,你這溫泉一泡就上癮,我這渾身早就皺巴巴的難受了。”說著就站起來往外走。


    關昊今天上午還有事,跟鴻益的老總約好要去他們新建的太陽能酒店的施工現場。看到嶽筱今天興致不錯,自己也不忍心破壞這個氣氛,隻好跟著他往外走。


    這裏的溫泉有露天和半露天還有室內的,在一個偌大的大廳裏,被綠色植被裝扮的生機盎然,溫泉池與溫泉池的間隔也是用各種各樣的綠色植被來完成。大大小小散落著無數個冒著熱氣的水池。在琳達的帶領下,他們沿著大廳外麵的走廊,來到後麵,後麵是一排獨立的院子,大大的玻璃房子裏生長著綠色植物,水汽氤氳,私密性很好。


    嶽筱選了一處牛奶浴的院子,關昊看著他興致勃勃的走進去,沒有招唿他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就繼續往前走,到了一處茶浴溫泉池,停下腳步。跟劉濤說道:“咱們就這裏吧。”


    劉濤點點頭。換上泳衣,關昊跳進溫泉池,讓身子沉入暖暖的溫泉水中,感到全身都得到了放鬆。他陶醉般的閉著眼睛說道:“劉濤,好享受啊,溫泉水滑洗凝脂,偷得浮生半日閑啊,我要困覺,沒有急事要事別打擾我。”說著,頭就仰起,枕著下麵的黑色岩石,手抓住兩邊的欄杆,閉上了眼睛。


    劉濤可不敢“困覺”,就他這姿勢極有可能嗆著水。也許是溫泉水洗去了他的疲憊和煩惱,大半夜都沒睡著的他,卻在這溫泉池裏睡著了,劉濤甚至聽到了他輕微的鼻息聲。心想,睡得可真夠快的。可能夢到的“吳媽”吧。想到這裏,他撲哧笑了一下,沒想到他醒了,說道:“笑什麽?”


    劉濤仍然笑著說道:“您那麽快就‘困覺’了,我以為您夢到了吳媽。”


    關昊也撲哧笑了,他從水底站起來,正想上岸,猛然看到琳達和於婕走了過來,趕緊沉入水裏。琳達倒是不以為然,她說道:“關市長,趕緊怎麽樣?”


    “很好,謝謝你艾總。”


    “哈哈,我不願聽什麽你就叫什麽?需要點什麽?嶽書記都準備用午餐了,您要點什麽?”琳達笑意盈盈地說道。


    關昊沉在水裏不敢動彈,他仰頭看著岸上的兩位美女,說道:“這會不需要,如果需要的話一會我們去餐廳吃吧。”


    於婕看著關昊的窘態很好笑,又不敢笑出聲,自己隻好先走出去。隨後琳達也走了出去。


    劉濤說:“市長,您怎麽比美女表現的還緊張羞澀啊?”


    關昊說道:“關鍵是這個地方太小,要是大家都在一起也就沒事了。怎麽你還敢笑話我。這都是你提前該做好的,還讓她們找到這裏來。”


    劉濤笑了,心說緊張就緊張唄,還嘴硬。


    過了一會,關昊說道:“咱們走吧,我早上一碗小米粥早被溫泉水跑沒了,心發慌了。”


    穿上衣服,他們向餐廳走去,遠遠的關昊就看到芭蕉樹旁邊於婕在和一個男人說話,他感到這個男人的側麵很麵熟,不由的又看了一眼,他認出來了,是甄元。他在督城處理的唯一一個幹部,後來辭職了。聽說在錦安注冊了一家保險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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