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福呆立當場。


    他又不是頭一次打著西京陳家的名號見官。


    可還從來沒有人要他自證身份。


    張縣令說的正在點上。


    但凡世家望族的子弟,到幼學之年,才將名字正式進入宗族譜係。


    同時,會將家譜名帖刻在竹簡之上,賜給子弟。


    即便是這些名門望族的子弟,將來成人之後走到各方,隻要拿出譜係名帖,便可以照驗身份。


    按理說,像陳永福這樣來見官,應該將自己的名帖隨身攜帶,首先呈到張縣令案前。


    可問題是陳永福沒有啊。


    他出生時就不在西京,那時前朝已經亂了。


    小的時候,他也並不姓陳。


    後來,在戰亂之中,他的父親無意間幫助過陳家的庶支,在與那人論起來曆的時候,發現兩人竟然有親戚關係。


    陳永福兄弟多,他家運氣也不錯,在戰亂當中,這些兄弟幾乎都活了下來。


    可是,那個出生於陳家庶支的人,卻沒有兒子,生怕斷了香火。


    陳永福就過繼給他為子,順便改了姓。


    十八年前,新朝立國。


    西京陳家也因此而地位飆升。


    那個時候陳永福已經小有資本。


    他打著養父之名去尋找西京陳家。


    雖說在陳家的家譜上找到了自己養父,但是他卻沒有資格進入陳氏族譜。


    不過,因為辦事得力,也幫著陳家賺了不少的錢。


    他一直以成家子弟在外活動,陳家也便是默認了他。


    他哪來的身份名帖?


    “若無身份名帖,卻妄稱是士族子弟,本官可以裁定你咆哮公堂之罪,先打五大板!”


    張縣令當場就吩咐了下去。


    周圍的衙役們二話不說,把陳永福押下就打。


    陳永福整個人還沒緩過神來,就已經被打了五個板子。


    他都木了。


    他小的時候也是受過苦的。


    可這些年除了享樂就沒幹過別的,這下子可好,五個板子下去,他覺得自己都要散架了。


    接著,他便被拖死狗一般的拖迴到堂前。


    “嘖,居然是先打板子啊?”秋之雲小聲嘟囔。


    “這是為了懲戒刁民,像這老家夥這般,若不先殺殺他的威風,他能老實?”陳久事小聲對他說。


    他沒上山之前,也在縣衙裏當過衙役,對於這個並不陌生。


    對這種不老實的人,先打一頓,再來問他,應該就老實了。


    “堂下何人,因何事過堂?”


    張縣令按部就班,接著審問。


    陳永福要吐血了。


    “草民長和鎮人士陳永福,今日莫名被衙役帶來,並不知緣故。”陳永福咬牙說道。


    “哦,陳永福,有人狀告你冒名仙山弟子,搶占無辜百姓田產土地,為非作歹,破壞仙山名譽,你可知罪?”張縣令頭都沒抬,翻看公案上的狀紙。


    “冤枉!大人,冤枉啊!草民家產豐厚,何須冒仙山弟子之名?還請大人洗刷草民的冤屈。”陳永福大喊。


    “昨日縣衙差役,從無念山外長坡抓到幾個帶兇器前往行兇的歹徒,他們言說,是奉你之命,到長坡去搶奪土地,還打傷了村民。”


    “絕不可能,大人,草民為商,一向信奉與人為善。怎麽會與一群兇徒有什麽勾結?”


    “是何人告我?這是誣陷。”


    “我們是原告。”楊悟得笑著應聲。


    陳永福這才注意到,在一旁站著幾個人。


    這些人一看就非凡俗中人。


    尤其是秋之雲,整個人似乎是在發著光。


    可奇怪的是,他們剛剛就站在一旁,陳永福卻絲毫都沒有注意到。


    “你們是什麽人?是你們誣陷我的?”陳永福問道。


    “咦?他變臉好快啊?”秋之雲有些奇怪。


    “大師姐還是少見凡人,裝腔作勢不就是他們的長處嘛。”楊悟得感慨。


    “哎,所以說凡人難得修成正果,我們初入山時,隻是修心就修了許多年啊。”陳久事跟著點頭。


    秋之雲奇怪道:“我怎麽沒有修過心啊?”


    “大師姐,你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已經上山了,哪裏會有什麽凡心啊?”陳久事笑了起來。


    陳永福又被他們給氣死了。


    這三個不管哪裏下來的仙人,是仙人了不起嗎?


    他跪在這裏半天了,怎麽一直都看不見啊?


    這幾個在那裏聊什麽亂七八糟的修不修仙啊?


    陳永福覺得誰要聽他們怎麽當神仙啊?


    “三位真人,如今是公堂上,還請你們將所遇之事說一說。”張縣令也很無奈。


    秋之雲點頭,看了楊悟得一眼。


    那狀子就是楊悟得寫的。


    他上前一步,細細講述一遍事情經過。


    話說到這,誰做了什麽自己心裏都很透亮。


    不過陳永福能裝啊。


    不隻是在他們麵前滿口否認,就連張縣令把刀疤臉那幾個人給帶上來與他對質時,他也是麵不改色。


    在看到陳永福之後,刀疤臉他們也立刻轉了說法。


    說是自己仗著陳老爺的勢,想要去占點便宜,一切事情都與主家無關。


    “他們說是不改口,或許這件事情可能真與這老家夥沒有什麽關係。”


    “可不是,現在改了口,不就擺明要保他們主子了?”


    陳久事和楊悟德兩個人小聲議論著。


    張縣令似乎早就料到這個了。


    “原告被告雙方各執一詞,但這些兇徒無事生非,逞兇傷人之事,卻是被抓了現行。”張縣令緩緩道。


    “在我們定縣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惡劣之事,暫時將陳永福與這群兇徒一起收押,等本官調查清楚,此會還大家一個公道。”


    聽到這話,陳永福頭都大了。


    這算怎麽迴事?


    這個縣令一點麵子都沒有給他。


    先打了他的板子,現在又要將他收押大牢。


    “大人!草民不服!此事分明就是誣告,既然沒有證據,大人為何還要將草民收押?”


    “草民冤屈啊!如果因此被關押,那草民雖然無過,卻要受此懲罰。”


    “這是最後證實此事確實與草民無關,那今日草民在公堂上所受之苦,又如何補償?”


    張縣令聽著陳永福在底下一句句的自辯,隻是麵上冷笑,心中毫無波瀾。


    他笑的是陳永福,根本就沒搞清狀況。


    刀疤臉他們被壓入大牢之後,已經審過幾輪。


    審訊他們的人也是縣衙中的刑名老手,這些家夥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還是比較容易分辨的。


    刀疤臉他們招認的自然是事實。


    若不是陳永福安排,他們是不可能去搶長坡那塊地的,就算搶了,他們也守不住。


    不過是見了陳永福之後,突然又起了僥幸之心,


    刀疤臉他們也不是傻子,相反,他們識實務的。


    他們剛進大牢的時候招供,那是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們也相信,就憑陳永福,肯定能找得到人,想辦法活動活動把他們救出去。


    可到了大堂上才發現陳永福也被抓來了。


    不止被抓來了,他還被打了板子。


    看來這個縣太爺根本就不買陳永福的賬。


    刀疤臉他們一想,這得有取舍呀。


    就算他們現在一口咬定是陳永福指使了他們。


    最後還不是得所有人一起倒黴?


    還不如保住陳永福,隻要陳永福一出去,肯定要想方設法把他們也救出去。


    刀疤臉他們想的很好,但張縣令和縣衙的其他官吏們也都看在眼裏。


    張縣令根本就不在乎,就算是他直接把陳永福給丟進大牢。


    這件事情鬧到最後,依然是張縣令有理。


    陳永福以為仰仗著西京陳家,還有敬州府的萬福布莊。


    就還能跟以前一樣,不管惹出什麽禍來都逢兇化吉?


    那就讓陳永福家裏人去試試,看看現在整個州府裏有哪個官員敢違逆靖郡王的意思。


    “本官已經說過,此事關係重大,就辛苦你到牢中暫住幾日,等到本官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若真的是冤枉了你,本官親自到牢裏放你出來,再向你賠禮。”


    張縣令說著,給身邊的一般衙役們打了個眼色。


    那群衙役立刻上前將陳永福和刀疤臉他們直接壓迴大牢。


    陳永福一路上直喊冤枉。


    等到了大牢裏,他嗓子都變調了。


    看守大牢的牢頭聽著這鬼哭狼嚎的動靜,很不耐煩。


    走到關押他的囚室前麵,用腳踢了兩下木柵欄。


    “嚷嚷個屁呀!大牢重地,你當是你家花園子,是你想喊就喊,想叫就叫的?還不給老子閉嘴。把我惹煩了,先給你一頓嘴巴,讓你知道知道我們大牢中的規矩。”


    那牢頭罵罵咧咧的,說的陳永福臉一陣紅一陣白。


    可以說在這縣衙短短的幾個時辰,簡直讓他經曆了自己這大半輩子都沒經曆過的苦。


    他現在隻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管家的身上。


    頂多再在牢裏堅持一兩日,隻要管家到州府找到自己的兒子們,再借著萬福布莊掌櫃的名義,去州府上官那裏活動活動。


    到那個時候,無論是什麽仙山鬼山,誰也別想告倒他陳永福。


    陳永福憤憤的縮進了牢房一角的一堆幹草堆裏。


    昏暗的大牢,潮濕發黴的牢房,身下坐著幹草堆上,還有蟲子爬來爬去。


    陳永福這個時候簡直是欲哭無淚,說是堅持一兩天,可他現在連一刻都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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