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抱在懷中後,蘇曳第一時間去撫摸她的額頭,倒是也沒有發燒。


    但是眼圈有點黑,眼睛通紅。


    “你多久沒有好好睡覺了?”蘇曳問道。


    “不知道。”慈安太後道:“自從你把他們殺了之後,我就沒有睡過好覺,每天都做噩夢。”


    “他們畢竟是我舅舅,我經常夢到他們向我索命。”


    蘇曳能夠感受得出來,這個小太後這段時間都是精神恍惚的。


    “蘇曳,你有什麽藥物,能夠讓我吃下去之後,能好好睡一覺的嗎?”慈安太後問道。


    蘇曳道:“太醫院沒有嗎?”


    慈安太後道:“他們開的那些東西對我來說沒用。”


    蘇曳道:“我開的藥,伱就不怕吃下去有毒,把你給害了。”


    慈安太後道:“你要害我,還用得著毒藥嗎?”


    蘇曳一把將她抱起來,朝著榻上走去。


    這個時候,慈安太後才覺得不妥,低聲道:“你放開我,這樣成何體統?”


    蘇曳輕輕將她放在榻上,道:“還難受嗎?”


    慈安太後道:“心慌,頭暈,天旋地轉的。”


    這是典型低血糖了,蘇曳去找來紅糖,用溫水化開,讓她喝了下去。


    “你多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蘇曳問道。


    慈安太後道:“吃不下去。”


    蘇曳喂著她一點點喝下紅糖水,她才覺得稍稍舒服一些,雪白的額頭上沁出一絲絲細汗。


    他拿出絲帕,輕輕擦拭她額頭上的汗。


    “其實她離開之前,我們吵過一架。”慈安太後忽然道。


    蘇曳道:“因為什麽?”


    慈安太後道:“她硬要封你為郡王,我說封貝勒就可以了。我覺得現在給你封王對你沒好處,但她偏偏堅持,我也拗不過她。”


    “不是我舍不得這個郡王,我是覺得你和旗人們已經足夠對立了。封你為郡王,大家就更敵視你,更加孤立你了。”


    “我……我其實不想見到那麽多人孤立你。”


    “而她大概覺得要離開許久,想要給你一個巨大的恩情。”


    “我覺得她有些功利。”


    說完之後,她不好意思吐了吐小舌頭,這還是她第一次當著蘇曳的麵說葉赫那拉氏的壞話。


    而後,覺得自己動作非常不妥,趕緊要嚴肅下麵孔。


    慈安太後道:“蘇曳,你為何這麽敵視旗人啊?”


    蘇曳道:“太後,您這麽覺得嗎?”


    慈安太後道:“當然,因為你動不動就對旗人開刀,你也是旗人啊。”


    蘇曳緩緩道:“就如同剛才您所說的那樣,您覺得封我貝勒就可以了。而西太後硬要封我為郡王,您覺得您對我更好一些。”


    慈安太後低聲道:“你不要動不動把話說得那麽曖昧。”


    蘇曳道:“太後娘娘,您知道火車嗎?”


    慈安太後道:“原本不知道,但是你天天說,我不知道也知道了。”


    蘇曳道:“我們的國家就如同在泥潭之中,想要恢複強健,就必須快速奔跑起來,隻有足夠快的速度,才能衝出泥潭。所以我們這個國家如同火車一樣,我想要讓他開始加速奔跑,因為很多很多問題,都可以用高速發展來解決掉。”


    慈安太後兩隻大眼睛頓時一片迷茫,仿佛有無數小星星。


    完全聽不懂。


    為啥很多問題,需要用高速發展來解決掉?


    蘇曳道:“這個國家想要快速奔跑起來,需要每一個人都用力,而且要朝著一個方向用力。然而現在這幾百萬旗人,非但不用力,反而掛在這片火車上,不讓它奔跑起來。”


    慈安太後道:“就算按照你的說法,等到這輛火車足夠快,足夠有力氣,那麽就算掛著這幾百萬旗人也能快速奔跑的是嗎?”


    好嘛,你依舊和祖宗的思維一樣。


    就想好好養著這幾百萬旗人。


    蘇曳緩緩道:“太後,當這兩火車快到一定程度,掛在上麵的人就會全部被摔飛出去,要麽直接摔死,要麽卷入車輪底下被碾死。現在速度還比較慢,我讓他們下車,努力變成這輛車的一部分,一起用力。等到這兩車子真正跑起來,那這個國家就徹底沒有旗人的立足之地了。”


    “我完全可以坐視僧王被殺的,但為何還是救了他?”


    “因為他代表蒙古人,我想要拉他上車,我想拉整個蒙古族一起上車。”


    “我為何對旗人嚴厲?那也是因為我想要拉他們上車。”


    “再這樣圈養下去,他們就廢了。”


    慈安太後道:“可是,我真的很怕,我就想過安生日子啊。裁撤八旗兵,隻是關乎二十萬人。而改革旗務,則是要砸掉幾百萬人的飯碗。到時候真的會天崩地裂了啊。”


    “還有一點,她為何願意這麽快離開皇宮,就是因為她害怕了啊,她不願意再為你背鍋了。”


    蘇曳沒有再說話,而是端來一盤點心道:“你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


    慈安太後搖頭道:“吃不下,不想吃。”


    蘇曳道:“你口氣都難聞了,還不吃東西。”


    這話一出慈安太後臉色一變,驚道:“真的嗎?真的嗎?不可能的……”


    “我每隔半個時辰,都用香精泡水漱口。”


    “每隔半個時辰,都含著薄荷香片,你……你別亂說話啊。”


    沒有想到,這個小太後反應這麽激烈。


    然後,用手擋在小嘴的位置上,一直哈氣自己聞。


    你偶像包袱這麽重的嗎?


    蘇曳確實是隨便瞎說的,他還奇怪,為何小太後開口說話,就會有一股香氣,這個世界上又沒有真正的吐氣如蘭。


    結果是嘴裏時時刻刻喊著薄荷香片。


    “沒有,我隨口瞎說的。”蘇曳道。


    頓時,慈安太後狠狠瞪了蘇曳一眼,狠狠一粉拳砸過來。


    然後,她就著茶水,一點一點吃著點心,時時刻刻用手捂住,不讓蘇曳看她咀嚼的動作。


    不過,有些慌亂之下,直接就把自己吃噎著了。


    蘇曳上前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她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瘦啊,隔著衣衫後背還是粉嫩肉感的,就是單純骨架小。


    接下來,她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努力將噎住的點心咽下去。


    隻不過剛才噎這麽一會兒,眼淚都出來了。


    蘇曳輕輕擦拭她眼角的淚水,她頓時慌亂道:“我,我自己來。”


    接著,蘇曳指著她嘴角道:“這裏。”


    她嘴角還有一些點心的渣滓。


    “怎麽了?”她慌亂地用絲帕擦拭。


    連擦了幾次,都沒有擦掉,反而沾到嘴唇邊上了。


    蘇曳伸手擦去。


    手指拂過她的嬌俏嘴角,使得她一顫。


    動作大不覺得,動作這麽細微,高度敏感之下,真有一種過電的感覺。


    “太後,臣走了。”蘇曳道。


    “哦,好。”慈安太後道。


    然後,蘇曳離去。


    直到蘇曳離開很遠,慈安太後依舊在發呆,然後拿過鏡子,看著裏麵的自己。


    “婉兒,別上當,別上當!”


    “他是一個不要臉的男人,他剛剛搞大了那個女人的肚子,又來招惹你。”


    “這是他無恥的美男計!”


    一直以來,蘇曳對於慈安太後來說,都有光環效應。


    她和葉赫那拉氏真的完全不一樣。


    葉赫那拉氏是內心是功利的。


    而慈安小太後的情緒則要純粹得多,她現在幾乎算得上是舉目無親的,孤零零地在皇宮中做太後,欲望淡薄,但是情感需求強烈。


    所以大開大合的征服對她沒什麽用,但是細膩的曖昧,對她殺傷力很大。


    …………………………


    蘇曳離開皇宮,他想要緩緩走路迴家。


    但是被他的護衛強力拒絕了。


    因為現在想殺蘇曳的人太多了,就這樣走路迴家的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一槍射過來。


    所以,蘇曳還是上了防彈馬車。


    走到半途的時候,蘇曳忽然道:“去僧王府。”


    護衛首領一愕。


    僧王,很早就是死敵啊,這要是去了,豈不是深入虎穴?


    “王爺……”


    蘇曳道:“去吧。”


    護衛首領道:“是!”


    …………………………………………


    科爾沁親王府,僧格林沁接到拜帖,不由得一驚。


    蘇曳來訪?


    他怎麽會來啊?


    過去這麽多年,雙方一直都是死敵,前不久也就是互相有了默契,談不上化敵為友啊。


    但,僧格林沁還是開了中門,親自前來迎接。


    “僧王!”


    “蘇相!”


    二人來到書房。


    僧格林沁不知道說什麽,而蘇曳也不說話,就隻是翻看他書架上的這些書籍。


    “看的不多,我沒什麽學問。”僧格林沁道。


    蘇曳道:“僧王或許看書不多,但絕對有學問,經曆的事情,才是學問。”


    接下來,蘇曳就隻是翻閱手中的書籍。


    “僧王,今日朝會,太後說身體不舒服,提前散朝,阻止我說出下麵的話,您知道是什麽嗎?”


    僧格林沁道:“大概知道,是改革旗務嗎?”


    蘇曳道:“是的。”


    僧格林沁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說了一句:“千裏獨行。”


    蘇曳道:“什麽?”


    “哦,沒什麽。”僧格林沁道:“就是想起小時候放羊,發現草原上的馬是成群結隊的,狼群也是成群結隊的,羊群也是成群結隊的。唯獨天上的蒼鷹,孤孤單單。”


    之前,僧格林沁和蘇曳完全敵對,甚至仇恨。


    對他做的事情,也完全不了解。


    而最近短暫的同行之後,而且經曆生死之後,很多事情也看得明白了一些。


    他至少能夠感覺出來,蘇曳要走的路,真是世界上最難的路。


    也是最徹底的路。


    如果單純要謀權篡位的話,真的沒有必要去改革旗務的。


    恰恰相反,你大搞洋務,賺越來越多的錢,然後把錢分給這些八旗勳貴,大家就都擁護你了。


    你改革旗務,就是要砸掉幾百萬旗人的飯碗,就是自絕於幾百萬旗人。


    而你偏偏還要裁撤湘軍,要徹底打壓地方督撫之權,這又是站在漢人的對立麵。


    不僅如此,你還要收迴國土,還要徹底毀掉那些不平等條約,這又是站在洋人的對立麵。


    這何止是千裏獨行?


    僧格林沁忽然道:“蘇相,在河南你完全可以讓撚軍和發逆徹底殺光我們,可以讓我病死,為何出手相救?”


    蘇曳道:“僧王代表蒙古,這個國家的複興是整個國家的複興,而非一族一姓之複興。”


    “讓僧王死在戰場上,讓這麽多蒙古騎兵死在戰場上,雖然有利於我,卻讓蒙古離心。”


    僧格林沁又沉默了一會兒,道:“蘇相,改革旗務,可能要打碎幾百萬人的飯碗,你難道不怕整個滿洲離心,幾百萬八旗離心嗎?”


    蘇曳道:“改革旗務,是打破舊飯碗,端起新飯碗。”


    僧格林沁道:“但是,大家夥隻會看到打碎舊飯碗,看不到新飯碗的。”


    蘇曳道:“先威後恩,方能長久。”


    僧王道:“蘇相,你現在可沒有什麽黨羽。”


    做大事,卻沒有什麽黨羽。


    蘇曳道:“沒有黨羽,也就沒有利益集團捆綁,也就不怕得罪人。”


    僧王道:“還真是千裏獨行。”


    接著,僧格林沁道:“如今朝廷中樞能夠控製的其實隻有長江以北,陝西以東區區幾個省份。西北朝廷說了不算,東南幾省在湘軍手中,雲貴廣西山東皇帝遠,關鍵那些地方大麵積種植鴉片,蘇相你又要禁絕鴉片,又要得罪很多人。”


    “要搞洋務,至少要徹底收迴東南幾省之權,要徹底解除湘軍割據。”


    蘇曳道:“是啊。”


    僧格林沁道:“所以,旗務改革是不是可以往後延一延?”


    “等到解決了湘軍,洋務運動大麵積鋪開,並且步入正軌後再推行?”


    蘇曳道:“我也這麽想過,那個時候國家財政也就寬裕得多了,阻力也會小得多。”


    “但是,這一耽誤大概要多少年?”


    僧格林沁想了一會兒道:“七八年總是要的。”


    蘇曳道:“晚個七八年,國家就需要多掏兩億多兩銀子吧。”


    僧格林沁道:“要的,還不止吧。”


    蘇曳道:“這麽多銀子,能辦多少大事?能夠讓國家早崛起多少年?”


    僧格林沁沉默了好一會兒,道:“隻要抓住軍隊,就掀不起大浪。或者說,就算浪再高,也翻不了船。”


    蘇曳道:“對,隻要抓住軍隊,就翻不了船。”


    僧格林沁道:“我這邊,沒有問題。但是榮祿景壽那邊,我就不知道了。”


    現在整個國家,有幾個軍方巨頭。


    蘇曳,僧格林沁,湘軍,榮祿和景壽。


    “榮祿聰明絕頂,也沒什麽問題的。”


    僧格林沁道:“那我沒有問題了。”


    蘇曳點頭道:“多謝,走了。”


    僧格林沁道:“那我就不送了。”


    然後,蘇曳離開了僧格林沁的王府。


    至少這一次,僧王的態度很堅決,看來上一次生死真的讓他看清了很多東西。


    …………………………………………


    蘇曳依舊住在原來的府邸。


    隻不過把國公府換了一個牌匾,變成了懿王府。


    “看看,看看……”


    “之前王爺在內城,完全是英雄,走到哪裏都是萬眾矚目的。”


    “結果現在呢?所有的旗人都在痛恨你,滿朝的王公大臣也都在孤立王爺。”


    左宗棠道:“其實,王爺想要得到他們的擁護很簡單。把九江經濟實驗區的利益分給他們,不要動旗人的飯碗,讓帝國新式陸軍裏麵安插進入大量的旗人軍官,保證所有的八旗勳貴都擁護你。”


    “但是,憑什麽?”


    “憑什麽?”左宗棠猛地一砸桌子道:“憑什麽?”


    崇恩道:“小曳,其實我一直都想要讓你緩和與八旗勳貴之間的關係。”


    “這次你封王,我就想過,你阿瑪愛麵子,不知道會何等高興。他最喜歡熱鬧呢,按照往常,你封王了,紅帶子封王,本朝開國來第一次,旗人之間都是親戚,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上門巴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來吃酒。”


    “結果,寥寥無幾,總共就沒有擺幾桌。”


    “我本來以為,你這次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幾乎憑借一己之力,平息了洪楊之亂,撚匪之亂,大家就會簇擁到你的麾下,大家就能團結一心幹大事,完成大清中興。”


    “結果呢?還是冷冷清清,甚至對你更加排擠了。”


    其實,對於八旗王公勳貴來說,也是一肚子委屈。


    我們把你蘇曳當親兄弟,覺得你本事大,能夠帶領國家中興,所以你剛進中樞的時候,我們都把你當成自己人,不但擁護你,甚至都捧著你。


    結果你上位之後,竟然要第一個拿我們開刀?


    完全不念骨肉之情啊。


    他們是不知道那一句話,否則用在蘇曳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你背叛了自己的階級。


    崇恩道:“所以我現在明白了,這樣挺好的。”


    “晚得罪,不如早得罪。”


    “得罪的越徹底,改革得也越徹底。”


    “現在所有八旗王公都排擠你,孤立你,正好是改革的大好時機。”


    “我崇恩也算是你半個阿瑪,咱們做!”


    “不但要做,而且要做的徹底,大不了我這個無用之身,粉身碎骨而已。”


    左宗棠也大聲道:“對,做!”


    “其實,從裁撤八旗軍之後,就已經沒有了迴頭路,如今剛好拋棄幻想。”


    “灰塵不掃,是不會去的。”


    “難道我們還指望著旗人自我覺醒,自我革新嗎?”


    “王爺,我們原本還打算著徐徐圖之,先吹風,再緩衝個幾年,現在看來不需要了,直接雷霆之勢,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田雨公道:“反正,就算推遲幾年改革旗務,這些旗人勳貴依舊不會擁護你。那晚改革,真就不如早改革了。”


    “殺,殺,殺……”陳玉成興奮道:“誰反對,就殺誰,反正也就是幾百萬旗人而已。”


    頓時,所有人朝他望去。


    你那麽興奮做什麽?


    “看我做什麽?”陳玉成道:“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被幾百萬旗人趕出京城,我們直接擁護大帥在南京登基,然後率領大軍重新殺迴來,定鼎天下。”


    眾人不言,不是覺得陳玉成荒謬,而是他的直中本質。


    要論革命之徹底,這群投降過來的天國班子最徹底。


    …………………………………………


    半夜時分。


    蘇曳仰望月空。


    其實,改革旗務,他真的想要徐徐圖之的。


    因為裁撤八旗,軍事改革,眼看著就要大獲成功了,肅順、端華等反對者已經被殺頭了。


    最最緊迫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其實,可以稍稍緩一口氣了。


    改革旗務,先吹風,再定方案,再緩衝,好幾年後再推行。


    就是要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但是現在蘇曳卻發現,這種大事,可能真的沒法徐徐圖之。


    因為,複辟的力量太大了。


    走迴頭路的力量太大了。


    這次迴京城,所有人都覺得不要操之過急,所有人都不願意做。


    所有人都覺得,沒有必要改革旗務。


    甚至,很多人的意思很清晰。


    裁撤八旗,軍事改革,這麽難的事情,都已經做成了,已經很了不起了,百年未有之大事。


    所以,可以歇一歇了,緩一緩了。


    不僅僅慈安太後這樣覺得,甚至蘇曳也有這樣的心思。


    畢竟,一張一弛嘛。


    國家不能這樣折騰,要休養生息。


    但是,可能這個時候就是需要折騰。所謂的休養生息,很可能就會變成心安理得的懈怠。


    如此一來,改革可能會半途而廢。


    這和僧格林沁麾下的八旗新軍不就是很像嗎?


    編練新軍之後,覺得戰鬥力超強,那麽就不用那麽苦了,很多紀律也就不用遵守了,日常艱苦的訓練也不必繼續了。


    就這樣,短短時間內,戰鬥力大大滑落。


    現在無數人在拉後腿,複辟力量如此之大,所以改革就是非進即退。


    隻能一往無前。


    所以,改革旗務,不能徐徐圖之。


    就是要繼續下猛藥,用狠招。


    配合著洋務運動,大步向前。


    “轟轟轟轟……”


    電閃雷鳴。


    蘇曳拿出平板,很快就收到了負八妹的消息。


    “蘇曳,我也覺得軍事改革成功之後,旗務改革就沒有那麽緊迫了,可以徐徐圖之。”


    “因為王莽新政操之過急,導致覆滅,算是前車之鑒。”


    “但後來我仔細研究後發現,王莽新政的路本就是錯的,他的很多政策看似先進革新,其實反而是在走迴頭路。”


    “而你走的路,則是正確的。盡管沒有完全被曆史證明過,但也被部分曆史和現代事實證明過了。”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這句話是對的,但也是錯的。”


    “在做事之前,在坐上這個位置之前,可能真的很多人都是相差不多的。可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當他們埋頭開始奔跑的時候,那就不一樣了。”


    “隻要方向是對的,那就在行動中修正,而不要妄想著修正後再行動。”


    “你的基本盤穩固,大可以去做,哪怕犯錯也不要緊。”


    “不要等到渾身無法動彈了,再想著去奔跑,去跳躍。”


    “跑起來,跑起來,帶著你的國家跑起來。”


    ……………………………………


    次日,大朝會!


    慈安太後牽著小皇帝進入寶座。


    不知道為何,今天的她,竟然比以往都更加迫切見到蘇曳。


    蘇曳對她來說有光環是不假。


    但是蘇曳之前所做的,其實沒有太打動她,唯獨昨日的曖昧細膩,讓她屢屢迴味。


    恭親王奕站在左邊,蘇曳站在右邊,兩人都在文武大臣的最前列。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禮之後,大太監增祿高唿:“有本奏來。”


    蘇曳出列:“臣有本。”


    頓時,慈安太後嬌軀微微一顫,隔著簾子,甚至都要流露出哀求的目光。


    蘇曳,咱們昨天不是說好了嗎?


    先暫緩的嗎?


    但是,昨日她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提前散朝。


    今日這朝會剛剛開始,總不能就這麽散朝吧。


    文武百官,全部屏息。


    昨日,蘇曳的奏報被太後中途叫停,大家就知道,一定是驚天動地的新政。


    眾人也隱隱知道是什麽。


    但其實還是不敢相信,蘇曳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新政。


    誠然,確實有不少底層旗人渴望改革旗務,去尋求活路。


    鐵杆莊稼養了幾百萬旗人,但是也禁錮了很多旗人。


    按照政策,旗人隻能有兩項職業,做官和參軍,不得從事農業,商業和手工業。


    但是做官和參軍的旗人,畢竟還是少數,剩下大部分都無所事事。


    但實際上,大部分旗人還是安於現狀的,是不希望動這份鐵杆莊稼。


    你想解放他們的生產力,大部分人其實還不希望被你解放。


    而且,蘇曳這個改革旗務,算是相當徹底了。


    動的可不僅僅是鐵杆莊稼,還有旗人的很多上升通道,甚至內務府都要改革。


    這個蛋糕,算是動得非常徹底的了。


    蘇曳也曾經想過,旗務改革,要不要動內務府。


    關於內務府的資料,蘇曳看了很多,而且此時正在親眼見證。


    這個滿清獨有的機構,也代表著旗人特權的象征,此時已經腐敗到觸目驚心的地步了。


    後世出自於《北京社會科學》的論文《晚清內務府腐敗問題探析》稍稍淺嚐輒止談論,也已經看出一二。


    單純一個小小的八卦,道光皇帝一個雞蛋多少錢?光緒皇帝覺得吃雞蛋很奢侈,就能看出內務府之腐敗。


    “昨日,臣提出了三條新政,深化軍事改革,成立招商局,禁絕鴉片。“


    “今日,臣繼續闡述第四條新政,改革旗務!”


    於無聲處聽驚雷。


    滿朝文武震顫。


    你……你果然還是提出來了。


    接下來,滿朝文武靜寂,聽著蘇曳一條一條念出改革旗務的條陳。


    文武百官,包括慈安太後都聽得心驚肉跳。


    蘇曳,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啊。


    你之前明明是說先成立旗務改革衙門,然後向朝野征集意見,再漸漸製定政策的。


    先吹風,再製定政策,再推行政策,至少還有七八年的緩衝期。


    而現在你一條條,就這麽清晰地念了出來。


    那……那就沒有緩和的餘地了啊。


    竟然……是這麽地徹底嗎?


    不但要動底層旗人,中層旗人的利益。


    甚至連上層旗人的利益,也要徹底動搖。


    內務府一年才多少量銀子啊,也就是二三百萬兩而已。


    這你也要動?


    你就算把內務府的銀子全部弄迴去,又發不了財?


    但是,蘇曳不得不動。


    因為內務府是旗人特權之象征。


    蘇曳第四條,改革旗務的條陳,洋洋灑灑幾千字。


    他整整念了一個時辰。


    滿朝文武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八旗的王公大臣,冷汗直流。


    念完之後,蘇曳道:“太後,臣請成立旗務改革衙門,臣親自領銜,並且舉薦怡親王載垣,軍機大臣崇恩,倭仁學士,進入此衙門。”


    倭仁頓時一顫,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首先,他對旗人之腐敗也深惡痛絕。


    但是他對蘇曳的很多新政,也完全反對。


    什麽科學,什麽工業,倭仁最最反對。他是理學家,覺得那樣會動搖國本。


    而且他說的國本,不是滿清八旗之國本,而是中華之本。


    他覺得西學不能引入,更加不能讓國人學習,否則會變夏為夷之危險。


    不過,在派遣留學生出國一事上,蘇曳倒是沒有那麽急迫。


    他已經先在九江成立了好幾個新式學院。


    教材自己編,裏麵有洋人教師,也有國人教師。


    而且不僅有高端的學術學堂,也有注重實踐的工程學堂,甚至醫學院都有。


    未來確實會派很多人出去留學,但會在國內先打好根基,再送出國。


    純新式教育,是一套體係,至少需要十幾年時間,才能讓一個人成才。


    而蘇曳的九江,充其量也就是六七年時間而已。


    所以他的大部分學堂,還是工程學堂,一般實踐,一般培訓的那種。


    就是很多年輕人,想要在工廠裏麵升值加薪,就必須在學堂進行培訓學習。


    未來洋務運動鋪開的時候,他希望能夠從九江走出足夠多的人才,這樣就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聽到蘇曳奏報,慈安太後陷入了無比的為難之中。


    討厭的蘇曳,又這樣。


    又是先斬後奏,就是欺負她性子軟。


    但她怎麽辦?


    如果否掉了蘇曳,也就是君臣不和。


    這個後果,她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上一次裁撤八旗軍,她隻是稍稍表現出不讚同,結果就被肅順和端華等人政治綁架,直接站在了軍事改革的對立麵了。


    接著,就是新軍的分裂,滿漢對立。


    而最終的結果,是蘇曳靠著百萬人的大戰,一場場大勝,挽迴了局麵。


    但肅順、端華等幾十萬,全部被斬首。


    這樣的後果,她絕對不願意再經曆一次。


    但是,直接同意改革旗務,她又實在是害怕,肯定會引起驚天動地的。


    怎麽辦?怎麽辦?


    如何能夠不直接承認同意改革旗務,又要表現出對蘇曳的絕對支持?


    很快,慈安太後找到了一個法子。


    她朗聲道:“改革旗務,關乎國本,不可不慎重,所以成立旗務改革衙門非常有必要。”


    “載垣,崇恩,倭仁,你們三人便進入這個衙門,和蘇曳一起,製定出來一個上好之策。”


    三人出列:“奴才遵旨!”


    ……………………………………


    盡管慈安太後已經盡量平緩。


    但……改革旗務這個政策一出,依舊是驚天動地。


    甚至,都不能用軒然大波來形容。


    整個京城的旗人,就有整整幾十萬人。


    這些政策,直接動搖了這幾十萬人的利益。


    比起上一次裁撤八旗軍,氣勢更加驚人。


    幾日之後,僧格林沁奏請太後,請派騎兵師進京。


    太後猶豫之後照準。


    而後,整整八千人的騎兵師用用最快的速度進京。


    第二師,第六師,守備一師,二師,超過六萬大軍,維持京城秩序。


    上一次裁撤八旗軍的時候,超過幾萬八旗兵在來到皇宮麵前逼宮。


    而這一次,為了杜絕這一可能性。


    直接下了幾道命令。


    宵禁令,禁止聚集等等。


    任何人,膽敢到皇宮周圍聚集,超過一百人,立刻格殺勿論。


    任何人,膽敢包圍旗務衙門大臣宅邸者,格殺勿論。


    任何人,膽敢在京城非法集會超過百人者,格殺勿論。


    張國梁、馮子材的守備師,第六騎兵師,直接全天候在內城巡邏。


    二十四小時內任何時候,街道上都有軍隊。


    誰露頭,就殺誰!


    整個京城,陷入了一種恐怖的氣息之中。


    但是,這種恐怖是有效的。


    整個內城,一片寂靜。


    盡管內城無數的旗人在家中,又是痛罵,又是詛咒。


    但是,完全無濟於事。


    而外城的漢人民眾,倒是另外一種心態了。


    蘇曳王爺,真就是牛逼啊。


    剛剛裁撤了八旗京營,這一下子就要動旗務了。


    這下子,看你們這群人還敢人五人六嗎?看你們還能在我們麵前高高在上嗎?


    蘇曳的旗務改革會分好幾步,大概十五年左右,徹底完成。


    而旗務改革有些條款,蘇曳沒有寫出來,那就是取消滿城。


    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消除滿漢對立。


    所以,在無數普通漢人民眾心中,蘇曳已經不僅僅是英雄這麽簡單了。


    甚至,已經超乎他們理解了。


    蘇曳王爺,你不是旗人嗎?你不是滿人嗎?


    怎麽你對滿人下手這麽狠呢?你比漢人還漢人啊?


    而且這個政策太大,已經超過京城漢人的期待,甚至讓他們都感覺到有些害怕了。


    ………………………………


    不過,這種高壓政策是不能持久的。


    主力軍隊,總不能一天到晚巡街。


    持續了一個月的高壓政策之後,宵禁政策依舊,但是街道上的軍隊減少,巡邏的批次也減少。


    就是給人一種鬆懈的錯覺。


    “王爺,已經有人在串聯了,打算去皇宮門口絕食。”


    這個世界沒有新招的。


    黑弓道:“要不要打亂?提前製止?”


    蘇曳道:“不,讓他們串聯,讓他們完成聚集,讓他們以身試法。”


    “他們鼓動的是一些什麽人?”


    黑弓道:“滾刀肉,八旗無賴,就靠著發下來的錢糧活著,旗務改革就是要他們的命。”


    蘇曳道:“那正好,就先殺這批人。”


    黑弓道:“殺多少?”


    蘇曳道:“就看他們這一批人,串聯多少,聚集多少。”


    黑弓道:“是!”


    就在這種放縱中,有人把這些八旗無賴,滾刀肉串聯起來。


    說白了,高層八旗王公就是把這群人推出去做炮灰,進行試探性攻擊。


    而這群八旗滾刀肉,底層無賴,也害怕蘇曳的屠刀。


    一開始還小心翼翼地串聯。


    後來發現沒事啊,我們超過幾十個人聚在一起,對你蘇曳破口大罵也沒事啊。


    甚至有八旗無賴跑到蘇曳的王府麵前,大聲咒罵,發現還是沒事。


    於是,他們膽子越來越大。


    聚集的人數越來越多。


    最後,在金錢的慫恿下,酒精的衝動下。


    超過千人的底層八旗無賴,在某一天完成了聚集,前往皇宮麵前絕食。


    皇宮麵前的屠殺才過去多久啊?


    一年半而已啊。


    人類在曆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沒有學到教訓。


    整個京城,幾十萬旗人,無數的八旗勳貴都盯著這上千人。


    他們走到哪裏,就立刻有人匯報。


    距離皇宮還有五裏。


    距離皇宮還有三裏。


    距離皇宮還有一裏。


    “這一千多八旗滾刀肉,已經到皇宮麵前了。”


    “他們已經開始哭靈了。”


    “他們已經拿出列祖列宗的牌位了。”


    一個接著一個消息,不斷傳到各個八旗大臣的府邸之中。


    半個時辰後!


    張國梁守備師出動,將這一千多名旗人全部逮捕。


    一個時辰後。


    這一千多人,全部判處斬立決。


    而後,直接押到菜市口。


    全部斬首。


    殺得幹幹淨淨。


    整個京城,滿朝文武,徹底靜寂。


    兩個時辰後,惠親王綿愉進宮,正式向慈安太後請辭。


    ………………………………


    注:因為太難寫,所以又比較晚,真的抱歉。


    恩公們,您的月票還請繼續給我呀,真的太需要力量了,拜托大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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