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一刻,懿嬪無比渴望權力。


    若是掌握巨大權力,此時又何至於如此被動?


    不過懿嬪這邊想要這樣罷休,人家卻不願意放過她的父親。


    政治遠比想象中的更加殘酷。


    一旦犯錯,政敵是絕對不會放過機會的。


    惠親王他們不大敢攻擊,但對惠征和崇恩,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甚至瘋狂的禦史,連惠親王都不會放過。


    ……………………………………………………


    朝堂之上。


    都察院禦史的猛烈攻擊,已經正式開始了。


    “臣彈劾通政司右參政惠征,收受賄賂,為罪員蘇曳造勢,偽造死而複生之祥瑞。”


    “臣彈劾署理山東巡撫崇恩,收受蘇曳賄賂,幫助他隱瞞購買首級,偽造功勞,將一個臨戰脫逃無能之徒吹噓成為滿洲幹將,丟了我朝廷的體麵。”


    “臣彈劾惠征,私下參股蘇曳家中的生意,暗中有利益輸送,拿朝廷威嚴做交易。”


    “在陛下英明聖武的感召之下,前方將士無一不拚命作戰,唯獨蘇曳在後方潑涼水,說什麽九江之戰必輸,若不嚴懲,豈不是寒了前方將士之心。”


    “臣彈劾惠親王,以權謀私,之前偽造祥瑞幫蘇曳脫罪,如今又幫助蘇曳造勢,鼓吹什麽九江之戰必敗,吹噓他的所謂文武雙曲星之名。”


    “我軍在九江戰場連連獲勝,塔其布在雙城驛、大河埔擊敗發逆,曾國藩在湖口擊敗偽王石達開,拿下九江城已經指日可待,如此大好形勢之下,卻有人鼓吹就將必敗,分明就是心懷惡意,居心叵測。”


    “臣彈劾惠親王,為了黨爭,不顧朝廷大局。僅僅因為肅中堂和鄭親王支持曾國藩,就罔顧事實,一味抹殺我軍功勞,為蘇曳鼓吹,將南方戰局的生死存亡置之度外。”


    頓時間,惠征,崇恩,惠親王都被打蒙了。


    肅順一黨,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現在九江之戰真正的大捷報還沒有來,就要對這三人動手了?


    恭親王奕?剛剛被鹹豐從軍機處領班的位置趕走,正躲在府裏靠邊站呢,如今朝堂之上,肅順一黨毫無對手,也就是惠親王資格老,經常和肅順頂著幹。


    但是惠親王畢竟年紀大了,其實也不大管事了。


    就這肅順一黨也容不下嗎?就要借著蘇曳,將惠親王一係幹翻?


    你已經一統朝堂了,還不夠嗎?!


    鹹豐皇帝皺眉道:“惠征,可有這麽迴事?”


    惠征出列道:“臣,從未收過蘇曳一家的賄賂。”


    副都統鈕祜祿.穆寧柱冷聲道:“惠征大人,那你家和蘇曳一家合夥做生意,也是別人無中生有了?如果覺得別人冤枉你,可要拿出證據來啊?”


    如果蘇曳在的話,瞬間就會嗅出味道。


    你穆寧柱是副都統,堂堂皇後的親族,又不是禦史,值得你親自下場?


    這是獵人準備要下手獵殺的信號。


    蘇曳家裏的生意,惠征有股份,惠征背後是懿嬪。


    想要謀奪家財,就必須先剪除這層保護傘。


    惠征臉色一白,有些事情就算想瞞也瞞不過去。


    鹹豐道:“有,還是沒有?”


    惠征上前跪下叩首道:“有,臣在蘇赫家的部分產業中,占股兩成!”


    鹹豐寒聲道:“怎麽,是朕給你的俸祿不夠花嗎?還是朕日常給伱的賞賜太薄了?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的道理,你是不知道嗎?”


    惠征渾身哆嗦,皇帝還沒有對他發過這麽大的火。


    盡管女兒成為了宮裏的娘娘,家裏也偶有賞賜,但惠征家底實在是薄,他在蘇赫家生意的占股實在是太重要了,是他過體麵日子的重要支柱。


    但是現在,惠征也不得不再一次叩首道:“臣,這就去退股。”


    皇帝瞥了他一眼,其實他對惠征入骨蘇赫家的生意沒有意見,隻是把對蘇曳的憤怒發泄在惠征身上而已。


    接著,惠征摘下官帽,道:“臣乞骸骨。”


    那倒不至於,畢竟也算是自己丈人,別顯得他這個皇帝如此絕情。


    鹹豐淡淡道:“惠征罰俸三年,記過一次。”


    惠征叩首:“臣領旨謝恩。”


    “崇恩!”


    崇恩出列,姿態比惠征要強硬得多,典型無欲則剛。


    鹹豐道:“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崇恩道:“臣之前確實推舉過蘇曳,一是因為覺得他真的有才華有功勞,二是因為他是覺羅一族,臣本著內舉不避親之心,所以才屢次推舉他。”


    禦史寒聲道:“崇恩大人,你確定沒有收受過蘇曳的賄賂嗎?”


    崇恩道:“從未有過。”


    禦史朗士亭冷笑道:“那一箱子字帖,又算什麽?雖然不是金銀,卻比金銀更加值錢啊,其中的《懷仁集王聖教序》難道不值錢嗎?”


    崇恩頓時辯無可辯,他作為覺羅一族的領袖,而且是蘇曳的長輩,逢年過節收一點孝敬怎麽了?


    蘇曳一家知道他喜愛書法,就經常投其所好,送好多字帖,有的值錢,有的不值錢,崇恩也不在意這些。


    誰知道,今日成罪了。


    “陛下,臣懷疑蘇曳所謂文武曲星下凡,所謂九江之戰必敗言論,背後借由崇恩指使。”禦史高聲道:“當日何紹基獲罪罷官,崇恩便多有同情,屢次公開為其求情被陛下訓斥之後仍不悔改,卻對陛下心懷怨懟。”


    “臣檢舉揭發,陛下對崇恩有天高地厚之恩,任命其為署理山東巡撫,但他卻屢次對這個署理頗有不甘,他多次想要謀取巡撫實職而不得,早就對陛下不滿了。明知道蘇曳是無能廢物,他卻屢次推舉,這次又對九江之戰必敗言論推波助瀾,可見其心懷叵測。”


    頓時間,崇恩氣得渾身發抖。


    還有如此無恥之人?!


    他是最不好權力之人,對當官並無多少興趣,對所謂署理山東巡撫也毫無怨言。


    結果這群人無中生有,指鹿為馬。


    崇恩摘下頂戴花翎,跪下道:“陛下,事已至此,臣就暢所欲言了。”


    “那日晚上在惠親王府,蘇曳說九江之戰必敗言論雖為眾多人所不齒,但臣以為他忠貞之心絕無問題,他之所以說出千夫所指之言,完全是為了江山社稷,請陛下明鑒。”


    “蘇曳此人能力有問題,但立場沒有問題,對皇上的忠君愛國之心,更是絕無半點虛假!”


    “而且,什麽時候,我大清朝也要因言獲罪了?!”


    嗬嗬,大清朝一直以來都因言獲罪的。


    但蘇曳是遠支宗室,卻應該是一樣待遇的。


    崇恩是謙謙君子,讓他跪下乞憐,說什麽叩謝天恩,絕無怨懟之意,是萬萬做不到的。


    皇帝頓時惱怒,你崇恩說一句軟話都不會嗎?就這樣硬頂?


    當年何紹基就是這樣,明明隻是將他降職而已,結果人家直接辭官了,半點不服軟。


    怎麽你崇恩也要學什麽漢人讀書人的風骨嗎?


    而偏偏這崇恩就是何紹基的至交好友,上折子為對方說話也不是一兩次了。


    禦史郎士亭道:“崇恩,你敢說蘇曳說什麽九江之戰必敗,不是詛咒朝廷嗎?”


    崇恩硬頂道:“不是,臣堅信他是為了祖宗基業,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實在是那天晚上蘇曳的表演給崇恩留下太深的印象了。


    禦史郎士亭道:“那請崇恩大人迴答,你究竟有沒有收過蘇曳的書帖,尤其是那份價值連城的《懷仁集王聖教序》拓本,這算不算受賄?”


    崇恩叩首道:“臣乞骸骨。”


    鹹豐大怒,一個個都用辭官相逼?真當朕不敢應了嗎?


    崇恩望著郎士亭這個小人,痛恨不已。


    前不久,他裝著書法愛好者和崇恩相交,讓崇恩把他當成好友,將家中的珍貴書帖與之分享,而且將這些書帖的來曆也告知。


    結果,對方在今天如此狠咬自己一口。


    虧得自己還把他當成至交。


    郎士亭高唿道:“陛下,蘇曳裝神弄鬼,九江之戰十拿九穩,卻被他說成必敗,這分明就是詛咒朝廷,心懷怨恨,形同謀反,請陛下將其明正典刑!”


    “請陛下將此獠明正典刑!”


    幾名禦史,紛紛出列。


    “請將蘇曳明正典刑,將崇恩罷官奪爵!”


    “臣奏請將蘇曳明正典刑,將崇恩罷官奪爵!”


    而崇恩,直挺挺跪在地上。


    不需要皇帝將他罷官,他自己就會辭去所有官職。


    這樣的朝廷,滿堂小醜,不待也罷。


    …………………………………………


    而就在此時!


    距離京城不到十裏的官道之上,一名信使盡管疲倦之極,卻依舊瘋狂馳騁。


    “六百裏加急!”


    “六百裏加急!”


    “九江戰報!”


    “九江戰報!”


    “湖廣總督府,六百裏加急!”


    有心人注意到,信使的手臂上沒有綁紅色帶子。


    而且如此之急迫。


    而且不是湘軍的信使,而是湖廣總督府楊霈的信使?


    這,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兩次,都是隔著老遠就喊大捷的啊。


    而現在大捷也不喊了。


    莫非,莫非……


    天下矚目的九江之戰莫非是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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