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整夜,及至初晨的時候,方才收歇。


    太陽的光芒灑下,經過一夜雨水洗禮的碧空萬裏無雲,空氣中的騰騰霧氣也徹底蒸幹了,明朗開闊,周圍的綠樹青草越發油亮,清新萬分。


    青雲山麓。


    葉天按下雲頭,落在地上,仰望著高山。


    青雲山,沐浴在太陽瑰麗的金光之下,極是莊嚴肅穆,然則山腰之上雲霧繚繞,又顯飄渺仙氣,一時間諸般氣勢凝結,愈發秀麗絕倫!


    “青雲還是青雲,隻是人呢?”葉天長歎一聲,邁起了凝重的腳步,向著山上走去。


    他沒有禦空飛行,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在害怕,卻不知在害怕什麽。


    他在黃沙鎮酒館中聞言青雲門的變故,便恨不得立時趕到青雲門,然而真正到了這裏,卻又不敢快速上去了。


    他的腳步沉穩而厚重,一步一步地邁了上去!


    他想要慢些走,但是他的腳卻是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


    翻過一些高山,穿過一些穀地,終於及至青雲門所管轄的前山山腰處,有兩個守山的弟子走了過來,都是一襲正宗的藍色青雲弟子袍,顯得很幹淨,很樸質


    其中一位身材稍微高大一點,身體壯碩一點的弟子上前道:“此地乃青雲山門,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請問閣下是?”


    葉天抱拳道:“兩位師兄,我是大竹峰田不易座下第七弟子葉天。”


    兩個青雲弟子初時不覺,隻是聽到“葉天”一陣耳熟,而後另外那個身材稍矮的弟子猛地叫道:“葉天!?莫非是大竹峰葉天葉師兄!”說話間,竟是一臉欣喜,一臉的崇拜!


    那身材高大的弟子也反應了過來,瞪大了眼睛。


    眼前這個雖然清秀,卻有些潦倒的青衣人莫非正是大竹峰的葉天師兄!


    是了,聽聞大竹峰弟子說這位葉天嗜好飲酒,想必這潦倒的樣子就是飲酒飲出來的。一念至此,兩人竟是越發肯定了起來。


    葉天看著兩人欣喜外加崇拜的神態,自思,想必是自己空桑山一戰已經傳遍了,不過,當下他還是拱了拱手道:“不錯。”


    那身材稍矮的青雲弟子仿佛精靈得很,聞言立刻道:“葉師兄請!”


    葉天嘴裏道了一句“不客氣”,向二人拜別之後,便徑直沿著石階上山。


    他走之後,兩個弟子又交談了起來。


    “葉師兄果如傳言那般,素來平易近人!”那稍矮的弟子道。


    那稍高的弟子道:“那是自然,葉師兄乃是我青雲門年輕一代第一人,被掌教師伯封為青雲護法,豈是其他人等可以相較!”語氣之間,儼然一派自豪,居然是一位葉天粉絲!


    那稍矮的弟子道:“是啊,是啊,比齊昊他們好多了!”


    稍高弟子道:“切,齊昊,他以前不過是仗著蒼鬆那殺千刀的而已!若是現在叫我遇到,我就,我就”言至此,卻是說不上來了!


    稍矮弟子哈哈大笑。


    稍高弟子臉色一紅,猛地一拍腦門,叫道:“壞了,都是和你說話說的,我現在趕緊去向掌教師伯匯報葉師兄迴來的事情”


    話音未落,卻見身邊已然失了稍矮弟子的身影,抬眼望去,一道火光劃破了長空,直往青雲山內部去了!


    “你個殺千刀的耗子!”他跳腳大罵,卻隻好悻悻地守在這裏,繼續無聊的等待。


    大竹峰。


    正值早餐時間結束,田不易、蘇茹和眾位徒弟一起從膳廳出來,正看到了不遠的地方,一個人慢慢地走了過來。


    那個人一襲青衫古樸,眉宇之間帶著淡淡的疲倦。


    不是葉天,又會是何人!


    葉天,獨一無二的葉天,永遠孤獨和寂寞的葉天。


    葉天,是師父師娘眼中的好徒弟,是眾位師兄眼中的好師弟,是田靈兒眼中的好哥哥,是外人眼中的落魄者,是青雲弟子眼中的驕傲


    葉天,還是葉天,還是他自己。


    這麽多年來,他變了很多,卻又沒有變。


    看到師父師娘和眾位師兄的刹那,他又笑了,笑得很自然,笑得很溫和。


    “師父,師娘,我迴來了。”


    這是他歸來的第一句話。這一次完全沒有上一次的情緒激動,因為他忽然不喜歡要別人陪著他一起感慨了


    他的笑堵住了田不易和蘇茹、眾位師兄、靈兒師妹原本想要流下的淚水。


    田不易,怔住了。陪同他一起怔住的還有蘇茹、六位弟子、田靈兒


    激動、歡喜、開心諸般情緒紛湧而來,淹沒了他們。一時間,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念頭,便是,葉天還活著,並且迴來了


    一個本以為已經死去的人現在重新站在自己麵前,沒有什麽事比這個更令人激動了。


    例行的談論在午飯之後展開,雖然上次也是這般,但葉天卻並不厭煩,反而很喜歡眾人聽著自己的奇遇,也喜歡聽著眾人最近的情況!有什麽好事說出來大家一起分享分享總是好的,也總是令人興奮的。


    葉天將這一年的事情簡要說了一番,聽得眾人唏噓不已,既是為葉天實力下降感慨,也是為葉天的離奇的機遇歎服,言及昆侖山、收服黑水玄蛇,更是刺激得眾位師兄都有些熱血沸騰了,田不易和蘇茹也是相視苦笑


    田靈兒看著懶洋洋地趴在葉天肩膀上的古怪黑蛇滿臉不信,一邊伸出手想去摸它,嘴中一邊道:“這便是和夔牛奇獸齊名的黑水玄蛇,我看也不像啊!”她和夔牛也算是對戰過一場,知曉夔牛的恐怖,眼見這條隻有一米長的黑蛇,眼中盡是不信。


    豈料她的手還未及至黑水玄蛇的半米處,墨軒便盤了起來,蛇目之中綠芒大放,兇威無雙,殺機已然鎖定了她


    墨軒殺機一釋放,眾人頓時有所察覺,其中感覺最強烈便是田靈兒,她眼角的不信已然收迴,隻感覺唿吸發滯,田不易和蘇茹也是震驚莫名,也有些唿吸不暢


    不過,整個過程隻持續了一秒鍾,隻在墨軒釋放殺機的瞬間,葉天已然拍了拍它的頭,直接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袖子中,歉然地看著驚魂未定的田靈兒道:“靈兒師妹莫要計較,墨軒素來認生,不喜外人觸碰!”


    田靈兒嘟囔了一句“沒有小灰可愛”,悻悻然坐了迴去,不再言語。


    田不易責怪地看了田靈兒一眼,其中意思便是上古兇獸的名字是胡亂叫的嗎,雖然認老七為主,也不是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小丫頭可以隨意觸摸的!


    蘇茹嘴唇發幹地笑了笑,將話題轉移,開始談起了這一年的大事件。


    “小師弟叛門我已經知道了,卻想不到事情竟是這般曲折,更想不到蒼鬆師伯竟然是內鬼,當真世事無常啊!”葉天聽完眾人說完這一年青雲門發生了的大事,不由歎道。


    田不易嘿然笑了兩聲,有些苦澀。他對於道玄真人自然是有些不滿的,可是又能如何呢?頂多就是私下談話的時候,冷笑兩聲。


    一時間眾人俱都沉默了下去。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葉天又想起了陸雪琪,想起她現在是不是正在迷茫中痛苦?


    時光匆匆,眨眼間,九天的光陰過去了。


    這九日裏大竹峰多了歡聲笑語,不複先前的沉悶了。


    這九日來,葉天親自掌勺,每天變著花樣弄了些好菜他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胃,既然要好好活下去,便是要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每日開心


    看著師父、師娘、靈兒師妹還有六位師兄吃著自己的菜,胃口大好的樣子,葉天忽然有種錯覺,其實這樣也很好!


    這樣,真的很好!可是,世上哪有一成不變的“這樣”呢?


    他們吃著他弄出來的菜,雖然不乏誇讚,但是總是有一股抑鬱之氣在裏麵。聽聞過過往的事情之後,葉天自然知道是什麽原因!


    張師弟,也是會做菜的!


    他,或許做菜的功夫不如自己,可他畢竟是會做菜的!


    一想到張師弟,葉天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個如冰雪蓮花般的女子


    心,又痛了起來!


    張師弟,你究竟是誰呢?


    燈燭搖曳之下,葉天喝著酒,提筆作畫,悵然思慮


    畫,畫的還是她畫紙變了,畫筆變了,可是畫中人的模樣未變,氣質未變,他作畫的心情依然沒有改變


    牆上,掛滿了這畫,其中那幅被鮮血浸紅半邊的畫最為醒目


    墨軒靜靜地盤在床上,蛇頭高高昂起,一對碧綠的眼眸幽幽地望著自己的主人,其中又包含了什麽情緒呢?是歎息?還是憐惜?


    大竹峰。


    盛夏的黃昏最是迷人,青雲山的自然更是如此。


    清風緩吹,鬆林如濤。


    一襲白影,一道藍光破空而來,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個女子。


    正是陸雪琪。


    她是來歸還葉天人情的,事實上她僅僅打算將五龍輪歸還葉天,並不是很想見到葉天本人內心中,隱隱在害怕什麽


    眾弟子聽得響動,俱都出來了。


    宋大仁上前道:“原來陸師妹,不知陸師妹前來所為何事?”


    陸雪琪平淡地道:“宋師兄,我這次來是想找葉師兄,不知他可在!”這些隻是客氣話,在來之前,她便已經得知葉天歸來的消息了。


    宋大仁眼睛四掃,卻是沒有發現葉天身影,隻好道:“葉師弟他不在。”


    陸雪琪剛想拿出五龍輪請宋大仁轉交葉天,但卻聽田靈兒道:“小天哥哥應該是在他自己的屋子裏,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些什麽?”


    陸雪琪頭皮一麻,將剛剛到嘴邊的話語收迴了。


    畢竟別人說明了葉天的確切地點,自己這個道謝的若不親自上門,豈不叫人家笑話。


    於是,她道:“勞煩田師妹帶路了,我找葉師兄有些事情。”


    此言一出,宋大仁等人麵色古怪了起來。


    莫非,葉師弟和陸師妹之間不過,好像也聽說小凡和陸師妹之間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亂七八糟的!


    再看時,田靈兒已經領著陸雪琪走遠了,眾弟子一陣嘿嘿奸笑,紛紛迴到各自的房中去了,心中盤算著晚上來拷問葉天。


    兩個並聯的院落,一個是屬於張小凡的,一個是屬於葉天的。


    兩女走過張小凡的院落,田靈兒不由說道:“要是小凡還在就更好了!”


    陸雪琪身子一震,迴顧那個寂寞的院落,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麽。


    “到了。”


    下一刻,田靈兒又道。


    這個院落就先前那一個相連,隻是院子的樹枝上多了些正在晾曬的衣服,多了幾分生氣。


    田靈兒道:“小天哥哥就住這裏,我先走了。”


    陸雪琪點了點頭,目送田靈兒離去。


    良久,她平複了一些情緒,來到了門前。


    咚咚咚!


    纖纖玉指輕輕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可是,門內沒有絲毫動靜,隻傳出房門沒關緊,輕輕搖曳的聲音。


    陸雪琪暗忖葉天估計此刻不在,剛想轉過身子


    假如,她轉身轉得快些就好了,至少從此便不會有那麽多情孽糾葛了,又或者,這個門鎖緊點就好了,又或者,不起風就好了


    可是,偏偏,她轉身是自然的,不算慢,卻也絕不算快,房門向來便是如此,不上鎖,也不拉拴,就這樣虛掩著


    大風偏偏就這個時候吹起了


    天意如刀,天心難測!


    誰又能看得透天機呢?


    這一陣大風,越過了無盡的海洋,穿過了無盡的深山,透著些許涼爽的氣息就這般吹來了,吹在了陸雪琪的後背,撩起了她的長發


    夏日傍晚的風勁真的很大


    嘎吱


    輕微的響聲中,房門打開了


    陸雪琪嬌軀猛震,再也無法轉過身子,目光通過房門,看見了那牆壁


    牆壁上貼滿了畫!


    畫的背景或是山,或是水,或是草地,或是森林,或是空白可是主角隻有一個人,都是一個絕美的女子!


    陸雪琪!


    一襲白衣勝雪,宛如九天仙子,亦如冰山雪蓮的女子!


    陸雪琪的腳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心中如同壓了一座大山,透不過氣來。


    緩緩地,她走了進去!


    不自主地走了進去!


    滿屋子的牆壁上都貼滿了這樣的畫!


    其中,那張染血的畫最為惹人注目!


    她的心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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