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空暗下來的時候,盧楠已經走出車站了。他隨著巨大的浪潮一般的人群擠過窄小的出口大門,站在路邊上仰望天空。


    今夜萬裏陰雲,沒有星星。


    沒過多久,一名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邁著急促的步伐走了上來,抱拳作揖,恭敬肉眼可見。


    “教官,我來遲了。”


    盧楠輕輕地嗯了一聲,男人這才站起了身。他是陳家的旁係成員,也是盧楠曾經的學生。


    說出來可能很奇怪,盧楠不過是一個今年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這個旁係成員正在奔三,怎麽都不像是一個輩分的人,理論上不該是盧楠學生的。


    但從結果上來看,不僅是他,陳家這兩年大多旁係人員在被分派到各地之前,都接受過盧楠的特訓。


    陳家不是以武力見長的家族,所以每年都會請一個有著華夏最高武術等級‘金龍’的六十歲大師,對要離開家族的成員進行培訓。


    但那一切都在盧楠十四歲那年的時候變了。那年,早起的大師在後山的竹林裏閑逛,正好碰到了坐在石板上冥想的盧楠。


    大師不愧是大師,看到一個俊俏的孩子就像上去教兩手,生性冷淡的盧楠倒也沒拒絕,簡單地打了一套拳,舞了一遍刀。


    完事後大師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什麽也沒說,突然就走了,


    他再也沒來過陳家,也不再當老師了。


    後來,得知一切的陳家家主說了句‘嘿,那老頭有真東西,是有師德的。’


    盧楠就此成為了陳家的年輕一輩的教官,家主說有能力的人就該發揮自己的能力,不然就沒有誕生的意義了。


    一輛如夜晚一般深沉的黑色奔馳停在路邊上,風衣男為盧楠打開車門將他請上了車,然後才坐在主駕駛的位置上發動車子。


    奔馳駛進夜色,昏黃路燈亮起的同時盧楠手上多了一份文件。盧楠打開,數張驚恐的麵容映入眼簾。


    “半個月前,一名突破了臨界血線的混血種出現在這座城市,她一共襲殺了四十三名人類男性,預估實力為b級。”


    “你們的能力足夠解決了。”盧楠漫不經心的說。


    在這個看似平凡的世界裏,有著許多超自然力量的人類存在,他們傳承了一種古老而偉大的龍族血脈,在一切素質上都遠超正常人類。


    他們是混血種,在人類的定義中,混血種以龍血純度劃分等級,上到下分別為a到e五個等級,陳家派出來的成員大多在b級到a級之間,憑借人數上的優勢,解決一個b級混血種綽綽有餘。


    “理論上如此。”風衣男苦笑“但她的言靈極為特殊,我們根本找不到她,她就像一隻謹慎的老鼠,藏得很好。”


    原來如此,這大概就是讓自己出來的理由了,盧楠合攏文件閉上了眼睛。


    遠方響起了鍾聲,仿佛來自亙古,悠遠磅礴。


    盧楠放鬆了心神,隨著它去了。


    .


    滴答——


    水聲響起,盧楠睜開眼睛,深沉的奔馳和開車的風衣男人都已消失不見,他站在黑暗裏。


    慘白的光忽然亮起,照亮了身周的一切。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宛如人們在夜空中看到的月亮,慘白,印有數塊碩大的黑斑。


    那是八座宛如大山的黑色雕塑,它們宏偉、莊嚴、背部的巨大翅膀遮天蔽日,尖銳的獠牙仿佛滲著鮮血。


    所有的混血種到了此處都會跪倒在地上,並不全是這些怪獸太可怕,而是他們身上的血脈就來自於它們,它們是八位地位崇高的龍王。


    龍王之下,眾生叩首。


    盧楠沒有去看它們,徑自走向平台的中央。雖然它們十分宏偉,但真正值得一看的並不是它們。如果仔細的觀察就會發現,八座雕像的站位如同中國古老的太極,立在八個方位,碩大的龍首微低,齊齊麵向中央。


    正中央的位置,一座雕像傲然而立,人類的任何詞語都無法單個形容它,必須一起來侍奉,就好像所有用來讚美的詞語都是為它而創作的。


    它的名字叫尼德霍格,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隻龍類,混血種的血脈來自那八個龍王,但八個龍王的血脈都來自於它。


    自它之下,眾龍叩首。


    但盧楠要找的,也不是它。


    來到尼德霍格的腳下一座小小的雕像旁。這座雕像比起在場的所有雕像都要小,小到連它們的腳趾都夠不到。同時,她也是這裏唯二不是龍類的雕像。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她能立在這裏,哪怕是盧楠也不知道。


    但盧楠找的就是她,他伸出手,輕輕地附上她的臉頰,動作和早晨在諾諾額頭塗抹露水一樣溫柔。


    如果諾諾再這裏一定會驚訝,因為這座雕像竟然和她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照著她刻出來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盧楠說。


    滴答——


    一滴晶瑩的露水從雕像的眼眶中緩緩滴落,輕柔的落在盧楠的手上,雕像的麵部表情忽然變化起來,雙眉下垂,看上去無比的悲傷。


    心中泛起刀割一般的痛感,但盧楠的表情仍舊風輕雲淡,他輕柔的將那滴淚水塗抹在自己的額頭。


    巨大的龍吟忽然從四麵八方響起,所有的龍王雕像張開了大嘴麵向天空。


    遠處又響起了鍾聲。


    .


    再次睜眼時,盧楠又迴到了那個漆黑的奔馳車裏,風衣男人安靜的開著車,對盧楠所做的一無所知。


    沒過多久,奔馳停了下來,風衣男恭敬的為盧楠打開車門。盧楠下車,看了眼眼前的高樓。


    “這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了,是一個意大利家族的產業。”風衣男說“在這裏可以俯瞰整個城市。”


    盧楠微微點頭走了進去,坐上豪華迅捷的電梯直達頂層,穿過監獄款式一樣的鐵門,來到天台最邊上的時候,一雙黑色的眼睛正好亮起無比璀璨的金色。


    緊跟著盧楠的風衣男打了個哆嗦,一種正在被注視的感覺正在他心裏蔓延。


    屬於龍類的特殊能力,發動了。


    言靈·血係結羅


    序列號:02


    血係源流:黑龍·尼德霍格


    危險程度:低


    盧楠的眼中出現了數十道隻有他能看到的血色絲線,它們有粗有細,一段連接著盧楠,另一端穿過層層高樓,連接著這座城市所有擁有龍族血脈的生物。


    很快盧楠找到了這次的目標,她躲藏在一處平房的地下,連接著她的絲線劇烈的抖動著,盧楠知道,這是她即將崩潰的顯現。


    傳統的血係結羅是看不出這些的,而且通常情況下,普通混血種釋放的血係結羅最多覆蓋一所大學的校園,像盧楠這樣覆蓋整座城市甚至是看出對方狀態根本不可能。


    因為他是特別的。


    “教官。”風衣男人走了上來,遞給盧楠一個深黑色的背包,盧楠接過,放任身體傾斜,直墜下去。


    ...


    △


    血係結羅


    曾被評為上限最低的言靈之一,因為釋放者在使用言靈的時候精神是不設防的。


    有些個體強大到能夠隱藏自己隔絕共鳴,更強大的個體甚至能利用血統共鳴反過來殺死釋放者,


    因此近距離麵對龍王級目標時,該言靈是禁用的。


    ...


    渡鴉在月光下飛行,嬰兒在搖籃裏尖叫,燈光昏黃拚勁全力也無法灑滿房間,無法照耀到的地方,碩大的黑影在牆上起舞,有一種狂放的美。


    女人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一雙暗金色的眼睛向內凹陷,她瘦骨嶙峋,形如鬼魅,抱住腦袋的雙手滿是鮮血,因為泛著寒光的指爪已經被她插進了那顆猙獰可怖的腦袋裏。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她痛苦的嘶吼著,視角中,一個有著巨大‘黑色羽翼’的家夥正在靠近。


    無法反抗,無法反抗,無法反抗。


    他太強大了,女人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都在顫抖,她知道,那個男人找到她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了。


    行動起來,要快!


    她來到房間的一個角落,一個嬰兒推車落座在那裏,裏麵的嬰兒大聲的啼哭著,不知道是餓了還是和女人一樣感受到了危險。


    在嬰兒前麵用來放奶瓶的地方有著兩根碩大的針管,左邊的針管流淌著的大海一般湛藍色的液體,右邊的液體透明無色。女人快速抓起右邊的針管,小心翼翼的將嬰兒翻了個身,將針管裏的液體注入進去。


    嬰兒還在哭嚎,嘶聲力竭,但哭喊聲很快就小了下去。


    小家夥睡著了。


    滴答——


    渾濁的淚水灑在嬰兒的額頭上,女人猙獰的臉上蕩漾著不符合她怪物形象的巨大悲傷,她抓著那個有著淡藍色液體的針管,用指爪抓開用來遮掩的平房地板跑了出去。


    跑啊,跑啊,她閃著銀光,宛如熒光筆在一道黑紙上劃出的線,哪怕是奧運會上的健將看到這番景象也會尖叫,因為這個家夥的速度甩了博爾特好幾條街!


    但女人好像還是不滿足,她從懷裏掏出了那根帶出來的針管,狠狠地紮進自己脖頸上的動脈,叮當一聲,針頭斷裂的聲音響了起來。


    阻擋它的是一塊碩大的鱗片,像蛇,像鱷魚,總之那並不是人類該有的東西,她身上閃爍的光芒正是這些家夥反射了月光。


    女人著急了起來,咬破手腕上血管,然後將針管整個塞進嘴裏咬碎,用嘴唇渡入的方式注進自己體內。


    刺啦——


    黑色的羽翼破背而出,血液中混雜著腥臭的黏液,這雙醜陋的翅膀剛誕生就被它的主人死命催動著,快速煽動起來,雖然不太熟練,但她還是飛起來了。


    可惜的是,她還是太慢了。


    銀光乍現的瞬間,尖叫聲撕破了黑夜。持刀少年從天而降,女人剛剛飛起的身影重重砸在地上,僅剩的黑色羽翼劇烈的顫抖,她像一隻被剪碎了羽翼的渡鴉一樣在地麵上抽搐著。


    不遠處傳來了砰的一聲巨響,那是盧楠使用的飛行器砸在了地上,這種不知道哪個機構研究出來的怪物兇猛異常,如果盧楠沒有中途脫落一定會和女人一樣陷進地下。


    發明這玩意的家夥們好像從來沒想過怎麽降落,如果有的選,盧楠一定不會再使用他們製作的東西。


    但現在,該處理眼前的事了。


    抬刀迅速斬向女人的另一個翅膀,翅膀應聲而落,濺起一片黑色的血。


    女人痛苦的尖叫著,一雙手臂快速揮舞卻怎麽也夠不到盧楠,因為她被牢牢地踩住了,連她腹下的地麵都被震碎了,她又如何起來?


    “你孤獨嗎?”盧楠忽然問,聲音無比柔和。


    女人劇烈的掙紮著沒有迴答,針管裏的液體已經順著狂跳的心髒流遍了全身,帶著線條的巨大肌肉撐破了表皮,肉眼可見的強大與猙獰,一種白色的粘稠液體從肌肉纖維中滲出,緩緩凝結成鱗片。


    但她還是無法站起,她被壓住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的。”盧楠的話語裏有了一絲抱歉“你該孤獨的,它們渴望迴去,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蘊含著無盡的溫柔,但就在他說完的那一刻,寒光再次閃爍。


    刀沒有情感,它不溫柔。


    ...


    盧楠迴到了那個巨大的平台,和往常不一樣,他的眉眼中有了一絲悲傷。


    這次和他一起迴來的,是一些紅色的球形光芒。它們在盧楠的身周安靜的漂浮著。明明就在幾秒前,它們還在女人的身體裏暴動,現在卻又無比乖巧了。


    “你們屬於哪裏?”盧楠問。


    光芒們停滯了幾秒,輕輕地向前方飛去。盧楠跟在它們的後麵,來到一座巨大的龍王雕像前。


    這座龍王雕像神態桀驁,即便看著中央的尼德霍格雕像,即便低著頭,但龍眼中卻沒有尊敬。


    “天空之王。”盧楠念出了它的名字。


    滴答——


    光芒們墜了下去,天空之王雕像前方有著一個碩大的坑,裏麵蘊含著清澈的池水。血液們掉進去的同時池水上漲了大約兩公分。


    像是迴禮般,兩道淡淡的藍色光芒從天空之王雕像上亮起,從它的眉心飛了出來,一道融進盧楠的眉心,在身上蕩漾波紋,另一道光芒落在了盧楠的手上,一個訊息出現在腦海裏。


    言靈·渡鴉


    血係源流:天空與風之王


    使用者可以召喚一隻渡鴉,可以替代使用者的眼睛。監視範圍二十米。


    ...


    ▲


    渡鴉。


    在某些神話傳說中,渡鴉被認為是被殺之人的鬼魂所化;而在德國,它們則成了被詛咒之人脫離不了塵世的靈魂。


    在北歐神話中,主神奧丁的雙肩上各有一隻渡鴉,它們一名福金(hugin),一名霧尼(munin),分別代表著思維和記憶;它們是奧丁外延的眼和耳,可以觀看和聆聽世界上的一切隱秘之事。


    ——渡鴉的明察與善聞,象征著無上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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