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黃瓦的金碧宮殿,四根頂天大梁柱聳入殿頂,柱子上雕龍畫鳳,分外壯觀的黃金巨蟒纏繞於大殿四周,栩栩如生,黃金色的琉璃瓦在人魚燭的照耀下閃動著異樣的光輝。


    在大殿的正中央有一條紅色的登天地毯,盡頭是一張寶座,猙獰的螭首,火焰的鳳凰,寶座渾然天成。


    “啟稟娘娘,卑職無能,前去戰王府打探消息,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大高手,卑職敵不過,負傷之後便撤迴來了。”


    黃金地麵上,殿頂閃耀著星光的巨大夜明珠下,一道黑色身形恭敬伏在地上,肩膀處用白色紗布包紮,隱隱有血紅浸出,觸目驚心。


    “嗯......沒漏出什麽馬腳吧?”


    金鑾殿之上,淡金色的天鳳華服,赤金鳳尾琉璃流蘇輕微擺動,略顯老態的手腕罩著九龍戲珠玉手鐲,衣料上繡出奇巧遒勁的紫荊花,從裙擺延伸至腰際,寶石紅色的玉帶束緊,聲音尖尖細細,迴響在大殿之上。


    “卑職迴來時仔細看了,尾巴沒有跟來,都處理幹淨了。”


    黑色身影語調低沉,單手扶住地麵。


    寶座上的身影動了動,擺了下手,“你下去安心養傷吧,戰王府那邊......不要放鬆警惕......至於那個大高手......刺探一下情況......殺掉。”


    ......


    ......


    火紅的朝陽燦爛的熱烈,陽光投射到大地上,七零八落的碎葉卷地翻飛,青瓦綠磚交織疊起來,便是一群忙碌的身影。


    “那邊快點,把這些東西收拾走,抓緊時間把房子修好......”


    “你們,去把假山的窟窿補上,坑坑窪窪的,誰這麽缺德呀——”


    “哎哎,你們兩個,動作輕點,別把少爺給吵醒了!”


    院落裏一片熱鬧,戰王府幾乎所有的下人都趕過來幫忙收拾殘局,桐伯則在一旁捋著花白胡子有條不紊的指揮他們開工,阿音一大早跟桐伯告了個別便沒蹤影了。


    吱剌——


    房門推開,刺眼的陽光照在少年明淨的臉上,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淡淡桃紅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輕抬右手遮擋了一下奪目的太陽,便看到那邊桐伯的身子過來,遠遠的熱情招唿,“荊茗起來了啊,吩咐人給你做好了早飯的,去吃吧。”


    荊茗麵無表情的看著桐伯,看到年近花甲的老頭子斑白了發絲,就連小時候能一把將自己扛到脖子騎大馬的後背也有些佝僂了,名叫歲月的東西留下一道道屬於它的印記在桐伯臉上。


    少年呆呆點了頭,看了眼熱火朝天修補房頂的家丁們,並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沒有聽見軟軟的嗓音唿喊自己,也沒有了赤金鈴鐺,莫名的有些空蕩蕩的。


    挪動腳步,少年離開了院子,一步步的在宅院小道上走著,眼神一動不動的隻往前看,漫無目的,走到哪兒算哪兒。


    腦海裏隱隱有種痛苦的記憶,想去記起卻又不敢輕易揭開它,那一年的記憶全都不複存在,像是憑白活過一年,沒有歡笑、沒有苦悲,隻剩一片空白,像是冬日裏漫天飛舞的大雪,那種不屬於人世間任何一種顏色的空白。


    從消失了記憶的那一年開始,荊茗開始喜歡穿白鹿皮靴,鑲花的、繡銀絲的亦或是嵌著毛絨獸首的,隻要是白色的鹿皮靴,喜歡得愛不釋手。荊茗還開始逃避那個名叫擎龍的武教頭,林瓊羽拜師時拉著他,他躲在房間裏發呆,不知道為什麽,內心深處極其抵觸,好在自學成才,學了一身不正不邪、不左不右、不輕不重的功夫,引得林瓊羽時常感慨這是個武癡罷?


    荊茗還開始下意識的逃避去皇宮見自己的叔叔,當今的人皇陛下,至今十一年,叔侄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逢年過節的賀禮,荊茗更不想見到奉聖娘娘,為什麽?他說自己忘記了。


    荊茗討厭見到烏鴉,尤其是一大群烏鴉嘰嘰喳喳的亂叫,還不喜歡戰王府地下的酒窖,太潮濕太昏暗,像是進到了地獄,更不喜歡有櫥櫃,壁爐也不能見,見了......就會犯老毛病。


    大街上吵吵鬧鬧著,人來熙往,荊茗呆呆的看著人流,下意識的就往身邊一抓,卻摸了個空,忘了,那個溫柔體貼的丫頭不在自己身邊。


    一整天,荊茗在神都城裏麻木轉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講話,像個光鮮亮麗的瘋子走著,從城東到城西,從城南到城北,渾渾噩噩,百無聊賴。


    “喲,少爺,來點什麽,小店盡管招唿您。”


    荊銘踏進一間酒館,披著白毛巾的店小二馬上就迎過來,一臉熱情。


    “酒——”


    有氣無力的聲音。


    “呃......要不要再來點下酒菜?”店小二報了報幾樣菜目。


    “酒!!!”


    少年皺著眉頭使勁拍了拍桌子,然後撫胸猛烈的一陣咳嗽,引得周圍食客張望過來。


    “哎......好......小店有自家釀的米酒,還有上好的白毛醉......”


    “酒。。。。。。”


    抬起頭,店小二看到少年那雙好看的眸子散發著星芒,隱隱有水氣彌漫,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廓上竟隱隱帶了哀求,聲音裏已經沁了哭腔。


    “行,小的這就給您上酒!”


    店小二多打量了少年幾眼,隨後從櫃台抱來幾壇好酒,堆在了少年的桌上,醬紅色的壇子,紅布塞子堵著,仍能嗅出淡淡的酒香。


    “少爺,這些是小店最好的酒啦。”


    荊茗並不理會店小二,自顧自的便拽過一壇酒來,扯掉塞子,往口中倒灌,一股辛辣滑過嗓子眼,少年嗆得咳了起來,口中難言的灼燒感。


    為什麽,為什麽腦袋會這麽痛,究竟有什麽東西......痛得這麽清晰,卻又......從不曾記起?


    少年抓過白底黑邊的酒碗,酒壇倒進去,清澈的、冰涼的、清香的液體灌滿,隨後修長的指抓起,一飲而盡,腹中火辣辣的,像是有一團火在燒,不夠過癮,少年還是抓起了酒壇往嘴裏灌。


    咕嘟咕嘟。


    咕咚咕咚。


    酒水從嘴邊溢出來,淚水也從眼角滑落下來,喝得越多,頭腦越清楚,少年隻想喝成戲文裏寫的那樣,一醉解千愁,卻怎麽都喝不醉,酒醉人不醉,風拂涼人心。


    啪!


    酒壇子摔在地上,清脆的一聲響,驚了店裏所有人,嚇走了門外枝頭上一隻無家可歸的猴頭鳥,淒慘悲鳴。


    “店家......你們這酒......假的吧!”


    少年搖晃著身子站起來,抬手點著能看到的每個人,一身戾氣,“為什麽......本少爺怎麽都喝不醉的......再不拿酒來......砸了你這店!”


    “快走快走,又是個醉漢滋事呢,這飯咱們不吃了——”


    屋子裏的食客推著肩、搭著背,人擠人的逃出去,眨眼之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啪!!


    “跑什麽......跑?迴來和本少爺......打一架啊......”


    少年揮舞著拳頭,身軀搖晃,隨後掏了掏腰間,摳出來指甲蓋大小的金錠扔在櫃台上,店小二跟掌櫃眼前一亮,便聽到少年漸行漸遠的話語隨風吹散,“你們店的酒......喝不醉的......假的......”


    啪!!!


    假的。


    迴到戰王府,少年倒頭就睡過去,一身酒氣,蓬頭垢麵,全然沒有了平日裏那副驕傲的形象,這一覺,荊茗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來,肚子餓得厲害,推門下樓,敲響了那間掛著鴛鴦戲水紋飾風鈴的房門,聲音喑啞,“......阿音......肉......紅燒肉......”


    半晌,無人應答。


    鬼使神差般,荊茗推開了門,房裏日頭正好,懶洋洋的日光灑落在地麵上,木鳶掛在窗柩上隨風搖擺,屋子裏淡淡的少女清香,但是......空蕩蕩的......


    “阿音......阿音......阿音——”


    少年唿喚著從屋子裏跑出來,四處喊著,從那次蘇醒後第一次開口說這麽多話,話裏話外無非就是一個人的名字,但,勝過千言萬語。


    阿音,七音,林七音。


    少年像是心髒被揪住一般,無助的四處喊著熟悉的名字,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有個怯怯的丫頭遠遠地迎他,手腕上叮當著赤金色的手鈴,聲音嚅糯著:“......在這兒......”


    “桐伯,阿音呢?”


    荊茗看到桐伯聞聲過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緊緊揪住衣服,充滿希冀的眼神。


    “七音......那丫頭昨天早上就離開了,也沒有說去做什麽,我還以為是迴了國公府,剛剛國公府家林瓊羽少爺找過你,你沒醒,他說沒見過七音,我也正心急呢,一天半了......這丫頭能去哪兒呢,總不能真單槍匹馬的跑去洗馬山了吧?”


    “你說什麽,洗馬山?”荊茗瞪大了眼睛,拳頭攥起來登時充血,“她為何去那裏?”


    “明神醫之前為你看病時說過一味草藥名叫蜃夏草,隻有洗馬山的斷崖之處才有上乘藥草,當時以為七音這丫頭一時興起,知道難了就不會去涉險的......”桐伯花白胡子抖了抖,被風刮起,急忙招手,“荊茗!你這臭小子要去哪兒!快迴來——”


    太陽快要落山了。


    一抹殷紅透過牆隙灑照在少年人的背影上,地麵拖著長長的黑線,照耀著火一樣的燦烈,宅院楊柏樹上,早鶯新燕嘰喳的吵鬧著,來迴蹦跳不停,像是在......為人喝彩。


    “本少爺,去去就迴。”


    荊茗擺著手,身子漸漸縮小在視野裏,最後滾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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