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山再也沒有來找過桑玉。


    快過年的時候,他把桐花巷的院子賣了,在四喜胡同買了座三進的院子。


    那四喜胡同雖是內城,可已經接進皇城了,周圍住的也都是些有錢的或是有權的,那裏的房子有市無價。


    高高興興的搬了家,王秀秀就要準備待產了。


    桑玉這一年來真是波折起伏,經曆了那些事,仿佛一下子長大了許多。過了年,她就十七歲了。十七歲,在現代還是高中生,嬌嫩嬌嫩的,花骨朵兒一樣的,在這裏,卻成了老姑娘了。


    桑玉想,這輩子就不嫁人了,當一輩子的老姑娘。


    冬日皚皚,她就坐在窗邊的炕上,跟葉雨品茶賞雪。


    心情好的時候,就織兩匹雪曬。卻沒有了去年那樣的熱情了。隻是,那布卻是越來越精細。


    她就像是一塊沉寂在石頭裏的玉,經過切割,打磨,精雕,最終變成了一塊瑩瑩潤澤的美玉,渾身散發出溫和的氣息。


    她不再去李家,李家卻三番兩次的派人來接她過去玩。


    桑玉想起李靜雅,那個被找迴來的大小姐。若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得到李家這麽多的禮遇吧。


    再次來請她的時候,她沒有拒絕,想了想,進去收拾了一下,便跟葉雨上了馬車。


    當然,大夫人對她還是挺好,拉著她的手問她冷不冷,說鋪子裏新來了些好看的皮子,讓李浩軒給她挑兩張。


    李靜雅坐在大夫人的旁邊,聽見了,也吵著說母親心疼別人,不要自己這個女兒了。偏她長得好看,說話有趣兒。眾人也隻當她是在跟大夫人撒嬌。


    隻在看向桑玉的時候,那目光裏明明就是帶著不屑的。


    大夫人為了這個女兒心力交瘁十幾年,又見她撅著小嘴兒,可愛極了,不禁笑道,“好好,娘也給你找塊皮子。王嬤嬤,你去我的庫房裏把那快細羊毛的皮子給大小姐做件襖兒。”


    那細羊毛的皮子是大夫人的陪嫁,她娘家原就是江南有名的商人,那些珍奇玩意兒自然就不少。


    李靜婉聽見了。也吵著要。


    大夫人最喜歡的熱鬧了,忙叫王嬤嬤再去找幾塊皮子給二小姐跟表小姐。


    看著兩個女兒都在麵前,陳氏心裏隻有滿足的。


    二夫人跟三夫人也說得對。大姐兒都十九歲了,二十歲的虛歲了,還沒有說人家。女子十五及笄,像大姐兒那樣二十歲還沒有嫁人的,少之又少了。就連婉兒也該說親了。總不能姐姐沒有出嫁,就先妹妹出嫁了吧。


    大夫人自己的孩子總是最好的,她的大姐兒那麽好,又吃了許多苦,除了那王公貴族還有誰配得上她呀。


    隻是,他們這樣的。身份就是沒有辦法抹去的硬傷呀。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算問題,可是那身份,用多少錢都是買不到的。


    偏他們這一代。根本就沒有讀書的,便是李浩軒那一代,也隻有李浩軒是個有本事的,但也隻限於經商。


    大夫人歎了口氣,看來。也隻有那大將軍才是大姐兒的良配了。


    隻是,似乎大姐兒並不喜歡那大將軍。


    大夫人輕撫著額頭。也覺得頭疼。


    兒子和女兒都很重要。


    桑玉隻在李家吃了頓午飯就迴去了。她是感謝李家的,現在卻覺得,李家跟她越來越遠。


    有些失落的望著天,本就是沒什麽關係的人,是自己看得太重,魔怔了。


    馬車路過東大街的時候,桑玉掀開簾子,看著外麵的皚皚白雪,突然想下去走走。


    她來到京中已經半年多了,還從來沒有專門的出去逛街過。


    讓小李子把馬車停在東大街的路口邊,就跟葉雨下了車。從荷包裏掏出一兩銀子,扔給小李子,讓他去買糖吃。


    小李子十四五歲的小夥子,跟他爹李老頭兒學趕車。平日裏都是他來接桑玉的,桑玉隨和。他接了錢,黝黑的小臉上燦爛的笑容,說了句謝謝桑姑娘,就趕著馬車走了。


    桑玉怕冷,出門都是穿的小皮靴。


    靴子一般都是些牛皮的,裏麵縫上細細暖暖的茸毛,很保暖,也不會被雪水浸濕。


    葉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看桑玉那樣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興奮,她也把嘴裏的話咽了迴去,隻陪著桑玉到處逛。


    桑玉沒有逛過錦繡樓,雖然,她的衣裳的布料都是從錦繡樓裏出來的。


    看著那大大的金字招牌,桑玉愣了愣,便大步的邁了進去。


    錦繡樓的掌櫃是認識桑玉的,鞍前馬後的問她想要看點什麽,還說大少爺吩咐了,隻要是您來看的,看上的布隻管拿迴去就是了,不用付錢的。


    桑玉看了會兒布,覺得沒意思。便跟葉雨出去了。


    後又去了明家的名繡坊。


    名繡坊主要是以刺繡為主,當然,也有布料。隻是,他們的主線不一樣。


    名繡坊裏有擅長各種繡法的繡娘,繡出來的帕子荷包都是大月國最新式的。


    名繡坊的大小姐是認識桑玉的。她如今隻有寡母幼弟,也曾想過要讓桑玉去名繡坊的,隻是,桑玉已經跟李浩軒合作了,所以,也隻有遺憾了。


    明慧心十八歲,至今還沒成親。她主管著明家這麽多產業,要是沒有一點手段,早就被旁枝末節吃幹抹淨了。


    當李家出現了夏布的時候,她就派人去打聽了。然後,桑玉這個人就浮出了水麵。


    當然,桑玉也從沒有想過要隱藏自己。


    明家,宋家,朱家都來找過她。


    還有許多的不知名的人家。


    她不喜出門,都拒絕了。


    所以,當下麵的管事來通報她的時候,她提著裙子就飛奔下去了。


    桑玉正拿著一個小荷包看著,那荷包上繡得很簡單,棕色的絲線繡成幾叢枯草,草邊是一大塊石頭,石頭臨河,河上,是一條烏篷船。


    有些蕭條,卻跟桑玉現在的心情有些相似。


    她放下那荷包,又拿起一個喜鵲登梅的。那梅花紅得刺眼。


    “桑姑娘可看中了什麽?”


    桑玉一迴頭,就看見一雙溫和的眼睛。


    在那眼睛裏,她清楚的看見自己冷淡的表情。


    桑玉有些詫異,還是喊了聲明姑娘。


    李浩軒跟李榮興送走了大將軍,就聽下人來報,說是讓老爺去一趟錦華院。


    李浩軒知道母親有話說,便自己迴了書房。


    李榮興臨近四十,頭發依舊有些花白了。隻是,他最近心情愉快,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陳氏坐在炕上,聽見外麵有聲音說老爺來了,忙下炕去要穿鞋迎出去。


    外麵下著細毛般的小雪,李榮興的衣服上有些被打濕了。陳氏忙給他換了衣裳,又叫丫鬟趕緊倒了杯熱茶,兩人又重新迴到炕上。


    李榮興喝了茶,整個身子都暖起來。


    他籲了口氣,才問陳氏叫他過來有什麽事。


    陳氏輕皺了眉頭,讓丫鬟們都下去。


    才把李靜雅的事跟他說了。


    李榮興又何嚐不擔心,自來嫁女嫁高,這也是有說法的,女兒嫁的人家好,以後也能幫著娘家的兄弟。


    他們商戶人家,有錢是有錢,可要是遇上那等不講理的管,人家一個小指頭就把你幾十年的家業給滅了,隨便給你安插個罪名就都受不起。更何況是在這京中,到處都是達官顯貴。人說,十個人當中就有七個人是當官的,七個人當中就有三個人是四品以上的。


    他們更是小心翼翼。


    可是,李靜雅才被找迴來,他們,怎麽都舍不得把女兒這麽快嫁出去呀。若是不嫁,女兒都二十了,再拖下去,更加不好找人家了。


    如今,大將軍看上了他們家大姐兒,這是多不敢奢望的事情呀。


    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隻是聽雅苑的丫鬟婆子說,大姐兒並不喜歡大將軍。


    “唉,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給她挑的,自然都是好的,那大將軍雖然有個兒子,可才五歲。五歲的小孩子懂什麽,隨便哄哄就好了。我看著這門婚事行。”


    陳氏聽了二夫人跟三夫人的話,也想了大半夜,想了想去,也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再好,他們也攀不上。


    隻聽得李榮興歎了口氣,“我又何嚐不知道這門婚事是咱們盼都盼不來的,大將軍可是當今唯一的表弟,是安平公主唯一的一點兒血脈了,他又憑著自己掙下了赫赫軍工。連那些王爺都比不上的。咱們家大姐兒能得了大將軍的青眼,別說是去做主母,就是當個妾,咱們家就該舉天同慶了。唉,你不知道,大將軍雖然是常來咱們府裏,可是啊,從來都沒有提過他跟大姐兒的婚事。我們又怎麽好提呢?那不是把大姐兒的門檻都降低了嗎?”


    這才是令李榮興最煩惱的事情。


    這大將軍吧,雖然常來府裏坐坐,卻是連提都沒有提一句婚事的事情。


    也難怪李榮興這麽煩惱了。


    陳氏驚唿,“什麽,不是都說他看上咱們大姐兒了嗎?”


    李榮興也苦笑著點點頭,“可不是嗎?現在外麵都傳瘋了,說是咱們家要發跡了。我這心裏也沒有底呀,總不能讓我涎著老臉去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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