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風吹熄了嘉文胸中的怒火,他的情緒漸轉平靜。


    強烈的後悔開始漫卷而來,侵襲著他的神經。


    如此倉促地分手,他之前幾個月為兩個人交往而做的種種努力,他在斯顏身上傾注的感情,算什麽?


    他一直都認為,能夠把對一個人的那份特殊感情深藏在心裏,絕口不提,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而斯顏,就是奇跡中的奇跡!


    對亦辰的愛,她埋在心裏已長達十年,那麽要她拋棄這份感情,要她割舍這段過去,是不是也應該給她充分的時間?


    明明知道斯顏是那種被動和內斂的個性,明明知道她對亦辰的感情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忘懷……


    他是不是應該付出更多的耐心跟她溝通,給她更多的空間思索和選擇?


    可是,他卻還是被徐琳影響了情緒,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當他說出絕決的話時,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錯愕與受傷。


    所以,事情原本並沒有這麽嚴重,他跟斯顏明明還有挽迴的餘地,卻被他那該死的自尊搞砸了!


    可是,現在還想這些有什麽用?


    開弓沒有迴頭箭,他好歹是個男人,說出來的話怎麽可以不算數?數小時前才信誓旦旦要分手的是他,現在怎麽好重新迴頭再去糾纏斯顏?


    他用力抹一把臉,抹掉了臉上的雨水,卻抹不去心中的鬱躁。


    他怎麽可能忘記,當斯顏答應跟他交往,承認是他的女朋友時,那雙含羞帶怯的明眸,是怎樣的清亮?


    他也清晰地記得,當她柔順地偎在他的懷中時,彼此的心跳有多激烈,而他又是多麽幸福和快樂?那種感覺,就好象擁有了全世界!


    但令他更為震憾的是,當她為了亦辰傷心絕望地冒著大雨在街上遊蕩時,臉上的哀傷與痛楚是多麽的深刻?


    所以,放手吧。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放棄,何必不甘,何必心痛,更何必……嫉妒?


    斯顏應該安全到家了吧?


    他苦惱地抓了抓頭發,驚覺到就這麽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那裏,絕然離開的他,有多麽冷漠?


    一直以來,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他從不在意。他也總是在嘲弄著那些分手之時要死要活,羅羅嗦嗦的男男女女。


    因為自己痛了,所以希望她更痛。這是多麽幼稚,多麽可笑,多麽懦弱,多麽狹隘,多麽自私的想法啊?


    可是現在,他的瀟灑,他的風度,他的豁達,他的理智,在遇到斯顏之後,通通灰飛煙滅。


    不管有多生氣,他至少,應該把她送迴家再走吧?


    天這麽黑,又這麽冷,還下著雨,她這個傻瓜,會不會又象上次一樣,流著淚淋著雨在街上亂逛?


    上一次,有他在身後尾隨守護,這一次有誰能送她迴家?


    他心煩意亂,掏出煙,點了幾次都被海風吹滅。


    “shit!”他低咒一聲,昂貴的手工打火機脫手飛出,砸在流線的車身上,碎成幾塊,再彈迴來,落到冰冷的泥地上,借著車燈的反射,散發著冷冷的寒光,似無數嘲諷的眼睛。


    算了,打個電話過去確定她平安到家,就從此再無瓜葛!


    他大步走迴車旁,剛剛拉開車門,置物櫃上的手機彩燈便在閃爍。


    有沒有可能,是斯顏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她後悔了,希望他可以重新考慮一下兩個人的關係?


    一念及此,嘉文的心跳忽地快了幾拍。


    他急急撈起手機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是星空酒吧的調酒師小蔡。


    “拷!”他低咒一聲,按下通話鍵,粗聲粗氣地吼:“喂,什麽事?”


    他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不保證殺過去砸他的場子。


    “鄭總~”聽出嘉文的不悅,小蔡嚇了一跳,急忙長話短說,直切重點:“張伊娜小姐你還記得嗎?”


    “張伊娜?”嘉文冷著臉,直覺否認:“不認識!”


    “嘎?”小蔡愣住。


    早兩天前她不是還跟鄭總在一塊喝酒?


    “怎麽?”嘉文不耐地催促。


    “呃~她喝醉了~”小蔡變得無所適從。


    本來想要他把她帶迴去,現在他不承認認識,那怎麽辦?


    他,好象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關我~”嘉文忽地頓住,拍了一下腦袋——張伊娜,不就是張伯伯的女兒?從英國迴來的那個?


    “哦,想起來了,我去接。”嘉文歎一口氣,認命地發動車子。


    四十分鍾後,紅色的保時捷駛入星空酒吧的前坪。


    等候已久的小蔡急忙撐著傘跑了過來,把他往員工休息室帶:“來了?請往這邊來。”


    “開門~我要飛~”遠遠的,已聽到張伊娜那夾著點異國腔的中文在大吼。


    “你們把她關起來了?”嘉文不悅地沉下了臉


    “呃~她鬧得太厲害了。”小蔡尷尬地解釋。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認出她是嘉文的朋友,替她說情,保安原本打算報警或是把她直接扔到街上去的。


    “我要飛~傑克,飛~”張伊娜尤自在叨念。


    “她喝了多少?”嘉文蹙眉。


    “呃,其實沒喝多少。”小蔡說得很含蓄:“我猜她可能在別處喝了飲料過來的。”


    “唔。”嘉文表示了解,不再吭聲。


    小蔡掏鑰匙打開大門,張伊娜象節失控的火車頭,張開雙臂衝了出來:“哇,我自由了,我要飛~”


    嘉文一時不察,被她跑了出去,急忙在後追趕:“娜娜?”


    剛好一名員工端著一個托盤從走廊上穿過,張伊娜一頭撞了上去。


    嘉文衝上去,一把摟住她的腰,旋了個身,盤子上的幾杯酒盡數倒在了他的西裝上。


    “天~”大家驚唿。


    “傑克?”伊娜睜開迷朦的眼睛,望著他吃吃的笑:“船要沉了~我們跑不掉了~”


    當,這位小姐幻想中演繹鐵達尼號。


    “別吵,我帶你迴家!”嘉文崩著臉,顧不上處理濕淋淋的西裝,攔腰抱起她,大踏步往外走。


    “我要飛,傑克,一起飛~”她摟著他的頸子。


    “飛你的頭~”嘉文咬牙去掰她纏在脖子上的手。


    她摟那麽緊,害他差點窒息。


    “傑克,我愛你~”張小姐還在幻想中,深情告白。


    “噗!”小蔡失笑。


    嘉文扭頭,遞過去嚴厲的一瞥。


    小蔡偏頭,強忍住暴笑的衝動,小跑到前麵替嘉文把車門打開。


    “謝謝。”嘉文把伊娜塞進座位,係上安全帶。


    “傑克,我要飛~”伊娜還在手舞足蹈。


    “慢走~”忍笑很辛苦啊!臉部肌肉一直在抽搐。


    “拷!”嘉文低咒,車子迅速地滑進車流。


    強勁的冷風從敞開的車窗裏灌了進來,掀起伊娜的長發,她興奮地歡唿:“飛羅,飛羅~我是露絲~”


    嘉文苦笑,認命地把車開往假日酒店。


    車停在前坪,他鑽出來,再把伊娜打橫抱了起來,以腳踢上車門。


    “嘉文,我愛你~”折騰了半個小時,藥力襲來,伊娜漸入暈睡狀態,軟綿綿地搭在他的臂彎。


    他隻顧低咒著大踏步進入酒店,卻沒注意照後鏡裏,亮光一閃。


    三十分鍾後,當他從酒店裏走出時,車子旁已站了兩個身穿警服的陌生男人,正彎著腰前後查看他的車。


    “什麽事?”他憋了一肚子氣,大踏步走了過去。


    拷,他的車停在自家酒店門前,哪裏招惹到他們了?


    “鄭嘉文先生?”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張浩軍忍不住皺眉:“這台車今晚是你自己在開嗎?”


    很好,又一個酒後駕駛的典範!


    他總算替今晚的事故找到了關鍵的原因所在。


    “是,有什麽問題?”嘉文不悅地瞪著他。


    “我是市交警一大隊的副隊長,張浩軍。”張浩軍上前,冷冷地看著他:“鄭嘉文先生,你涉嫌酒後駕車,在市區超速行駛,闖紅燈,以及逆向行駛,交通肇事逃逸等幾項罪名,請你跟我們迴隊裏接受調查。”


    “等一下!”嘉文瞠目:“酒後駕駛,交通肇事逃逸?這是什麽意思?會不會搞錯了?”


    別的他不管,至少他的車今晚沒有撞到任何人和東西!


    張浩軍低頭看著手裏的罰單,冷冷地報出一串數字:“車牌號碼濱xxxxxx,紅色保時捷,是這台車沒錯吧?”


    “是,可我沒肇事,我也沒喝酒!”嘉文一臉煩躁。


    今天走什麽黴運?


    所有見過和沒見過的事情通通選在今天暴發?


    “根據電子監控錄相顯示,你在建設路口逆向闖紅燈,引發連環交通事故,一公交車與一台小車擦撞後,撞壞護欄闖入人行道,造成多人受傷。交警鳴笛示警並派警車追趕,你卻逃上了高速。”張浩軍淡淡地揚了揚手裏的單據,輕蔑地望著他:“另外,你在上了環城高速後,還有多處超速,皆被電子眼記錄在案。至於你有沒有喝酒,這個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直到事發後幾個小時,他身上的酒氣還這麽濃烈,鬼才信他沒有酒後駕駛!


    哼,這些有錢的大少爺就是這樣,仗著手裏有幾個臭錢,不把交通法規放在眼裏,隻圖一時痛快,根本不管別人的死活和安危!


    “嘎?”嘉文傻眼,有理說不清了:“不是,我真沒喝酒~”


    這酒是伊娜撞翻了服務員手裏的酒潑到他身上的啊!


    可是,就算沒喝又怎樣?肇事已是不爭的事實。


    他當時的確有聽到混亂的刹車聲,卻因為自己的車子根本沒有與人擦撞,又加上滿腔怨憤,因此沒有理睬,誰想到後果會這麽嚴重?


    就算他是無心的,但間接的傷害,也是傷害。


    “現在,請鄭先生跟我們迴去,協助調查。”張浩軍凜然看著他。


    “對不起,我想先聯係律師。”嘉文垂頭喪氣,隻能看著拖車把他的愛車拖走。


    很好,這下子明天想不上頭條都不行了。


    亦辰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斯顏和徐琳兩個人象腦走馬燈似地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裏迴旋。


    今晚,他對徐琳是不是太過份了?


    她好象,還在生病呢!


    可是,她一直抓著斯顏不放,態度又那麽惡劣,他實在抑製不了自己的脾氣,所以,很難得的,他失控了!


    “iftheheroneveestoyou……”手機鈴聲在靜謐的夜晚,顯得隔外的刺耳。


    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一看,是斯顏家的號碼。


    他一驚,驀地坐了起來,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時間指向十二點四十三:“喂?”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亦辰,你還沒睡吧?”電話是秦大海打過來的。


    “還早呢,秦叔叔,有事嗎?”強烈的不安揪住了他的心。


    秦大海從來也不曾在這麽晚的時間往他們家打電話,更別說直接打到他的手機上,更是前所未有。


    “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顏顏是不是還在你們家?”


    “嘎?”亦辰的心抽了起來。


    難道她到現在還沒迴家?


    “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催顏顏迴來。她難得在外麵玩,讓她玩個痛快。”秦大海急忙說明:“叔叔就是想拜托你,等你們玩高興了,散場的時候,送顏顏迴家,這麽晚了,別讓她一個人打車迴,好嗎?”


    “呃,叔叔放心,我一定親自送她迴來。”亦辰按住狂跳的心髒,急忙做出保證。


    這麽說,斯顏從他們家出去後,這麽長的時間一直跟嘉文單獨呆在一起?


    她甚至為此打破了多年的習慣,忘了要在十二點前迴家?


    “……你在這裏憐惜她,說不定她現在跟嘉文正風流快活……”徐琳的嘲弄激奮的話再一次浮現耳邊,刺痛了他的心髒。


    嘉文這個風流的家夥,終於按捺不住,真的對斯顏下手了?


    想到這個可能,他的心裏象有幾百隻貓在抓。


    他立刻撥了斯顏的號碼。


    斯顏,接電話,快接電話啊!


    他持著手機,焦躁地在房裏轉著圈圈,這等待的十幾秒,象一個世紀那麽長。


    終於,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柔美卻製式的嗓音:“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轟地一聲,似有一個驚雷在他的腦中炸響。


    關機?斯顏為什麽要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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