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青書再次迴到濠州城時,遠遠便望見粘稠乎乎的血液自北城門下淌了出來,竟是匯成汩汩溪流,房屋烽火燃起,殘肢滿地,屍鴻遍野。


    想到剛剛見過的那員守在城門口的副將,青書心中驀地升起一個念頭,讓他不由遍體生寒。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一手提著捆作一團的成昆,另一手連連運力,震開城門,而後快步入城。 甫進城門,便仿佛進了修羅地獄一般,軍士們麵目猙獰,手掣彎刀,不斷收割著人頭,大片鮮血飆濺開來,房屋上,瓦舍上,人身上,全都是耀眼的紅色。 即便是青書這些年來見慣兩軍對壘,這等血腥屠殺,還是讓他心中震駭。


    而這些屠殺者們,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器,無一不是他所統率的龍庭府兵所有。


    青書單拳握緊,身形一動,扯過一個府兵厲聲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聲如雷霆,漫過全場,方圓數裏之內,皆可聽到,一時之間,正屠殺民眾的士卒們手下皆是一頓。


    那士兵如何不認識這三軍主帥?結結巴巴的答道:“是、是軍師下令…屠城。 ”


    青書喝道:“他讓你們屠城?”


    此時鄧愈縱馬過來,銀槍亂舞,又不知刺死多少婦孺,到青書身前,勒馬翻身,下馬便拜:“參見公子!”


    青書見來了個主事的,臉色鐵青。 一把拉過他,厲聲道:“你,你給我說清楚,這怎麽迴事?”


    鄧愈掃了一眼被宋青書倒提著地成昆,神態恭謹的說道:“自公子追此人離去之後,劉先生至軍中,立馬下令三軍攻城。 說是公子令喻。 我等如何敢不遵命?這濠州城中已無主將,全是草莽之民。 倒也不難打下。 才克彼城,軍師又下令重兵封鎖四方城門,不留一個活口,閉門……屠城!”


    青書聽得血脈卉張,一手將成昆擲在地上,喝道:“他劉伯溫好大的膽子!”


    鄧愈從未見過他發這麽大火,忙跪下磕頭道:“公子息怒!”


    宋青書和鄧愈談話的這會兒。 眾軍士已將北門百姓殺盡,各家各戶又搜索一番,看有無地窖一類。 青書卻自怒道:“劉伯溫人呢?”


    鄧愈支支吾吾,半晌才道:“軍師親自督師,四方屠宰,遊走不定,我也不知。 ”


    青書怒極反笑:“好,好一個親自督師!”長笑聲起。 有若雷動,顯然是動了極大怒氣。


    倒在地上的成昆驀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一支仁義之師啊!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也殺,垂髫童子也殺,鶴發老人也殺,不留一個活口。 好!好!”


    青書眯起眼睛,緩緩走到成昆麵前,一把拽起他胸前衣襟,冷冷道:“成昆,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呢?”


    成昆長笑道:“你殺我有什麽用?你道我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又為何會恰巧救了朱元璋?嘖嘖,你還是太嫩,武功強又怎麽樣?匹夫而已!”


    青書冷笑道:“匹夫又如何?殺你足夠了。 ”抬起右掌,啪的拍在成昆頭頂天靈,一股淩厲內勁肆虐而過,摧枯拉朽般將成昆全身經脈絞斷。 但卻屢在心脈處受阻。 青書不由焦躁起來,他見此慘狀。 偏偏又是自己所率軍隊作出,法難責眾,一股怒氣無處發泄,成昆偏偏不知好歹,在這時火上澆油,惹怒於他。 青書幾度無功,收迴手來,猙獰道:“我還不信殺不了你了!”


    成昆吐出一口鮮血,慘笑道:“你殺了我又如何?我死得其所,那人從來沒有失信過。 明教必滅,成昆何憾?明教閉滅,成昆何憾?哈哈,哈哈!”


    與此同時,青書收迴地手又已狠狠的抽在成昆心口。 聽到這話,青書心頭一驚,忙收斂內勁,但潑出去地水又哪裏那麽容易便能收得迴來,雖說收迴大半內力,但太極拳單鞭威力何等巨大,成昆哼也沒哼,登時倒地不起,觸了觸他鼻息,青書大是詫異,這人竟然還有微弱氣息,莫非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一個帶著淡淡歎息的聲音傳來:“公子,他想必又與那灰衣人有關了。


    青書猛地迴頭,但見劉伯溫緇衣儒衫,手搖羽扇,緩緩而來。 他不由冷笑道:“劉軍師,好威風,好煞氣啊!”


    劉伯溫歎息一聲道:“今日不屠盡他們,莫非還待將來以作後顧之憂麽?我等在廬陽道上,殺俘滅虜時,便已和濠州軍民結下死仇。 不殺他們,世人會說我等不仁不義,苦心樹立的正名毀於旦夕;攻下的濠州城池也會在大軍走後遭淪陷之虞。 相對來說,堅壁清野,快刀斬亂麻,將這一城百姓殺個幹幹淨淨,即便走拖一兩個,於我軍聲威,也就無關緊要了。 ”


    青書惡狠狠的看著劉伯溫,半晌不語,良久才長歎一聲:“這是兩萬餘戶五萬多人啊!”劉伯溫緩緩跪下,單手豎起,沉聲道:“這滔天殺孽,原是伯溫造下,劉某自願一肩扛之。 ”


    青書見他如此,卻再也狠不起心腸去罵他,隻輕輕將他扶起,歎一口氣,將半死不活的成昆扛起,往僻靜處走去。


    鄧愈一路尾隨,見青書緘默不語,隻道他真生劉伯溫氣了,走了半刻,他終是忍不住道:“師傅,劉先生他……”


    青書步子一頓,抬手止住他話頭,歎道:“我知道地,我知道。 ”


    鄧愈一怔,他自幼在戰火洗禮中長大,殺伐屠城一類,早已司空見慣,對人民本就視如草芥。 聽劉伯溫述說緣由之後,更感他良苦用心,見青書好似真的怪罪於他,不由出言相辯。


    卻見青書將成昆放下,緩緩續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陰狠毒辣,不擇手段,這些都可以。 唯有三般大忌不能輕犯,鋒芒太過不可,勢單力孤不可,心不設防不可。 所以我要和灰衣人單打獨鬥時,你幾番建議多帶高手,甚至要和我一同前去。 所以攻克建康府後,我軍聲威達到頂點,你卻建議三軍不動,而後尋求出師之名,直到我著人寫完檄文時,你才勉強同意出兵。 甚至於之後你說幾位大將縱然天縱之姿,鋒芒絕世,也不能輕付兵權,直到層層考驗,四方牽製,幾經波折之後,我才將各路軍馬安排妥當。 今日之事,死仇難解,我本想徐徐圖之,但……嗬嗬,也罷,殺了就殺了。 諸葛武侯六出祁山挑起戰火,冉閔大帥更是廣發殺胡令,古來成大事者,幾曾顧惜過人命了?宋青書從前瞻前顧後,但此後再不是畏首畏尾之人!”


    鄧愈聽得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但見青書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望著不遠處的一株大樹,樹後緩緩走出一人,羽扇綸巾,不是劉伯溫是誰?


    兩人相視半晌,青書緩緩走到劉伯溫麵前,看著這位幾乎渾身顫抖著的謀士,歎道:“先生,青書多有得罪,在此給您賠罪了。 ”說著深深一揖。


    劉伯溫慌忙扶起宋青書,但論內力他又如何敵得過純陽功大成的宋青書?這一拜終究是拜了下去,劉伯溫眼眶濕潤,歎道:“公子,基敢不舍生忘死,以報公子知遇之恩!”


    一旁迷迷糊糊的鄧愈聽到這句,終是摸著腦袋嗬嗬笑出聲來。


    劉基忍不住笑罵道:“這小子!”


    終是死了這許多人,青書著實提不起笑的興致,隻勉強笑笑,說了會話,便問道:“城中還有僻靜之處麽?我要問問這老和尚。 ”


    劉伯溫奇道:“他竟還未死?”


    青書皺眉道:“這老和尚近日來不知得了什麽奇遇,內力竟是大進,我從他那兒得了一冊天下無雙地秘笈,一會兒咱們參詳參詳,但當務之急,還是逼問他要緊。 灰衣人顯然誌在天下,不然也不會四處拉攏於人。 說不定成昆也是得他之益。 ”


    劉伯溫道:“也好,估摸著大夥兒也殺得差不多了。 咱們到城東張富戶家去吧。 ”說著皺了皺眉,又道:“怕隻怕,這老和尚重傷之下,依然神智清明,什麽也不肯說。 ”青書冷笑道:“他若不肯說,殺了便是。 不說的話我反而留著給東歸的謝遜做個大人情。 ”劉伯溫笑道:“不錯,合當如此。 ”又對鄧愈道:“你再領人巡城,安排守夜人等,不可怠慢。 ”鄧愈大聲應了。


    ps:推薦一本新發現的書,也是同人,笑傲青城。


    作者武兔,寫到這裏,子縝以前犯的錯誤他都沒犯,算得好書兩字。


    書評區的那猴兒居然沒再出來了…還有,龍珠是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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