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各商鋪閑錢都給兌換了糧食,又從中州大地各處運糧而來,卻未直接囤積在龍城之內,隻在各處設立太倉,引糧而入,何止百十餘倉? 饒是如此,運過來的糧食,還不到他資產之十一。


    羅貫中頗為不解,問他為何不將糧食直接囤入城中,也保險一些。


    青書卻笑著解釋。


    這般作為,其因有二。 第一點便在於,若都囤在一處,為敵人所知,一炬足以令辛苦東流,分而設之,首尾唿應,卻是難以各個擊破。


    第二點原因,卻是防“飽暖思**欲”之於未然。 凡事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這些未經戰陣的士兵若知曉有著吃不完的糧食,哪裏還會認認真真的去訓練?領個軍餉吃喝玩樂,豈不快哉?故而依青書算計,這口糧之事,原是防範未然,以免遠水難救近火,但卻須得瞞著眾軍卒士兵。 若是光明正大的運進城來,鬧得人盡皆知,豈非不美?


    解決了口糧問題,青書便著手於第二個步驟:訓練。


    如何去訓練,翻過數遍《武穆遺書》,他默想著自己零零碎碎知曉的後世練兵方法,半日時光忽忽而過,他頗為無奈的發現,對於這方麵的知識,他實在是少的可憐。


    輕歎一聲,他站起身來。 初冬的陽光柔和異常,微微枯黃著泛霜的竹葉上,晶瑩一片。 青書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往日不同今時。 後世的方法,於現在地形勢未必有用,我還是靜下心來,鑽研《武穆遺書》的好。 ”


    而後苦讀《武穆遺書》數日,忽有所感,悟出一套精奧至極的槍法來,卻是嶽飛當年縱橫天下的瀝泉槍法。 錄完一冊槍譜,贈與楊汐晴後。 餘興未消,故擷古今簡易刀兵之法,覺軍中酷烈殺伐之氣,新創一拳,凡三招七式,觀之即會,一目了然。


    三招者。 大鵬扶搖,疾風板蕩,直搗黃龍。 簡簡單單,卻又蘊了武穆槍法奧義於其中,可說暗藏精妙。


    七式者,紮馬式,騎龍式,下勾式。 開空式,中平式,退步式,橫掃式。 卻是仿太極十三勢所創:紮馬者,顧名思義,穩固下盤之用;騎龍者。 由武當拳術“倒騎龍”化出,亦含“迴馬槍”的意蘊,淩厲酷烈;至於下勾、開空二者,招架之術,俯身下勾,開辟空當,以為格擋;而中平者,中正平和,堂堂正正,直直擊出。 取自太祖長拳之韻;退步者。 大步退後,避其鋒芒。 覷機反擊;橫掃者,橫掄兵刃,蕩盡賊寇也。 這一式實乃同歸於盡之法,威力甚大,非絕境不得妄動,以免傷著同伴。


    將這七式傳下去,亦頒布了一係列令喻。 諸如“一擊鼓而起,三擊鼓而集,五擊鼓而齊”“不得滋擾百姓,閑時須助以生計”“酗酒者斬,擾民者斬,強jian者斬,投敵者吾生取其頭顱!”


    令喻一下,軍風頓時一肅,此為威也。 一月期至,銀錢發放,士兵眉開眼笑,此為恩也。 恩威並施,如何不讓三軍既敬且畏,努力訓練?


    而於此同時,羅貫中依《武穆遺書》所載,練陣七日,終成“玄天二十四陣”,端的是犀利無雙。 而後出兵龍城,兩日之內,連克蘇州、無錫、嘉興、杭州四地,數戰皆捷,戰至如今,傷亡卻不過兩百之數,一時間兵鋒大盛,絕無第二。


    若要羅貫中堂堂正正的去打,雖也能勝,但隻怕這四千“嵩陽鐵騎”,此時已然折了個幹幹淨淨。 說到這裏,便不得不提,這位羅仁兄地鬼蜮伎倆。


    還得感謝那位三品達魯花赤銜、四品信武將軍的常州騎都尉達非將軍,他乃是汝陽王地羽翼,蘇杭一地雖也有丞相將諭,但實際做主的,仍是那達非將軍。 羅貫中自他身上取了虎符令旗,每每攻城之時,先於兩道伏下水火二營神弓手,再以令旗虎符賺開城門,一湧而入,肆虐而定。


    蘇州城中商賈內應最多,城門也不難開,又有內應,那員守將便被生擒,羅貫中便定計,料定消息傳遞不快,便托秦明代為安撫百姓,留了兩百土營武士於城中,以火炭毀了那員守將的聲帶,神速奔襲。


    無錫城也是這般賺開,屁股還沒坐熱,羅貫中又留了兩百水營武士,托方從大都趕迴的秦俊代為安撫。 而後嘉興、杭州兩地,都是依法施為,兩日之內,連克這四郡之地,不可謂之不利,不可謂之不快。


    兵貴神速,蓋如此耳。


    若非士兵疲憊,數城皆無人守,羅貫中還能一鼓作氣,一路南下,紹興、寧波都給拿下了。


    事到如今,青書也發現了一個很讓人頭疼的問題:無人可用。 各城之中,雖不乏在蒙軍中的漢人將領,但都無甚主見,貪生怕死,說倒戈便倒戈。 蒙古將領又個個剛烈,每每發現事不可為,竟是自殺了事。


    打下五座城池,也是時候休養生息了。 打著“奉天伐元”的旗號,卻是無人知道後邊地那隻大手屬於何人。


    青書有感賢才雖多,經營商賈尚可,行軍打仗,卻有所不能,故而令劉基手書招賢令,廣而告之。


    從貼出招賢令到如今,已經七八日的時光了。


    常州城中的內衙之中,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古玩玉劍,流蘇展開,青書屈指敲著扶手,頗為煩惱。


    劉伯溫大步而入,臉有喜色,哈哈笑道:“公子,喜訊,喜訊!”


    青書眉頭一舒,強笑道:“伯溫,是何喜事?”劉伯溫一揮羽扇,笑道:“何謙……他迴來了!”


    青書身子一震。 站起身來,臉上滿是喜意。


    這何謙原本是一名乞丐,五年前被青書所救,卻發現此人乃是破落的書香子弟,被蒙古貴族害得家破人亡。 然則此人身有大才,胸懷甲兵,迫不得已。 又不願為蒙人所用,方才行乞街頭。


    青書瞧他無家可歸。 又不會武功,隻先出資養著他,將自身武學傳授於他,何謙雖然天資穎悟,根骨卻是稍差,練了兩三年,一套武當最基礎地內功心法都沒練成。 青書也就放棄教授他武學了。


    或許是感到吃了兩三年白飯,何謙頗有些過意不去,遂以石子排兵列陣,或攻或守,與青書看了。 青書卻不大懂,隻笑著不置可否。 何謙歎一口氣,問道:“何某能為者何?”


    青書隨口一句笑道:“不若通貨有無,商賈東西!”何謙眼睛一亮。 點頭應了,而後以不足三百兩的白銀,購置商品,遠赴西域,而後數月,載了滿滿一車黃金迴來。 讓青書大為驚奇。


    適時劉基遠來,歸於青書帳下,亦掘白絹中所載密室,得各方書籍,珠寶若幹箱,黃金千兩。 何謙這一歸來,更為青書帶來了極大的利益。


    何謙與劉基一見,便引為知交,兩人談文論武,陰陽變化。 兵法謀策無所不至。 但究竟劉基年紀大了何謙許多。 步步為營,謀出老辣。 算計精深,堪稱是破無可破。 然則何謙調度用兵之能,卻顯然遠在劉基之上。


    而何謙有一套理念,青書頗不以為然。 他以兵護商,青書並無異議,但卻強買強賣,這般作為,又與強搶何異?幾度和顏悅色地與他說到這個問題,何謙總是不置可否,而後照舊。


    這般過了兩年,終有一日,青書衝擊玄關失敗,心中鬱鬱,一股無名火氣無處發泄,怨念大盛,想及此事,便要大罵何謙一頓。 但尋遍莊園,都未見他蹤影,方知何謙三日前已領商隊,再赴西域。


    他那時心中鬱悶,無所事事,劉伯溫遂同他一路追上,終在第五日上趕到玉門關處,聽人說到這樣一支商隊剛剛出關。


    關外漠漠黃沙,劉伯溫瞧天色已晚,便拉青書一塊在玉門關休息。 半夜忽聞肆虐怪聲傳來,仿佛怪獸狂吼,蛟龍騰空。 宋、劉二人都是大驚,幾下躍出城外,卻見天邊雷電閃爍,仿佛有一條黑色大龍不住盤旋,陣陣黃沙卷起,讓人睜不開眼來。


    遇上龍卷風了。


    顧不得大自然雄威如何,青書和劉伯溫二人仗著武藝高強,各自帶了三大壺水、若幹幹糧,然後深入廣漠,遍尋商隊蹤跡,卻隻發現殘車斷木,以及被黃沙掩蓋著的屍體。 正是商隊的護衛。


    在沙漠中搜索了五日五夜,仍是不見何謙蹤跡,此時水已不足半日之用,無奈之下,兩人隻得退出沙漠。


    原以為何謙已是無幸,誰又能料到,他又在今日重新站在青書麵前?


    見這昔日屬下風塵仆仆的一身奇裝異服,麵龐雖依舊如兩年前一般地清臒,兩鬢卻已多出斑白。 青書不由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抬了抬手,又自落下,隻一拍他手臂,嘴唇開闔著道:“迴來就好!”


    何謙單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道:“勞公子憂心,謙之罪也。 ”而後又咧嘴一笑:“不意兩年不見,公子竟打下這份基業。 ”


    青書伸手扶起他,笑道:“我若真於兩年前決意如此,何至如今這般寒酸?早是擁兵十萬,霸主一方了。 ”


    何謙哈哈一笑道:“此時情景,雖無十萬甲兵,但亦不遠矣!”青書歎道:“惜無可用之人耳。 ”何謙笑道:“公子休來激將與我。 何某自負領兵之能,不下當朝汝陽王。 自然是韓信帶兵,多多益善,你隻管招兵買馬,剩下的事兒,我來做便是。 ”


    青書喜道:“甚好,甚好。 ”吩咐了人準備香湯讓何謙沐浴,又道:“你且先洗漱沐浴,再來詳細講講,你這兩年都去了什麽地方。 ”何謙點頭應了。


    卻說何謙自去沐浴,青書卻皺眉暗道:“不知徐達、常遇春等悍將,可否為我所用。 唉,這招賢令也貼出這許久了,怎地來地盡是招搖撞騙之徒,卻是一位賢人都沒招著?”


    正當此時,門下仆人卻來報道:“秉主公,門外有人慕招賢令而來。 ”青書歎一口氣,想到又是一群騙吃騙喝之輩,便要揮手令仆人趕走他們,但轉念一想,又是一歎,道:“領他們進來吧。 ”


    不半刻,堂外走入兩人,一人三十來歲年紀,寬布長袍,頷下三縷長須,頗有出塵之致;另一人卻是龍行虎步,姿態雄偉,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見著青書,不慌不忙的俯身施禮。


    青書目光一亮,問道:“兩位姓甚名誰?”


    那長袍書生一笑道:“這位兄弟姓傅名友德,安徽宿州人士,有經天緯地之才。 ”青書聽得傅友德三字,並不覺得多麽響亮,他於明史不甚熟悉,故而也沒聽過傅友德的鼎鼎大名,但聽書生說的厲害,不由道:“這位傅兄弟雖說龍虎之姿,本事如何,卻要顯過才知,我有良將一員,兩位何妨切磋切磋?”


    傅友德卻是頗為傲氣的哼了一聲道:“我且看看,何人能稱良將!”


    隻此反應,青書心道:“此人心高氣傲,隻怕難以駕馭,還需讓他心服。 ”


    瞧著書生頗為麵熟,青書問道:“敢問先生姓名?”


    書生一斂長袍,笑道:“鄙人姓李,雙名善長,表字百室,安徽定遠人士。 幼時讀過兩年書,也算半個讀書人。 先生之名,卻是不敢當了。 ”


    青書默念“李善長”三字,想了許久,驀地靈光一閃,想到昔年黃河水災,那河工中衣衫破爛的青年,心中不由道:“原來是他!”


    再想了片刻,他又不由一驚,明初六公之一,首當其衝的,似乎便是這位李善長!


    這人有何能耐,竟還在徐達、常遇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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