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煙雨,半畝塵田。


    軍士們仍在訓練著,王禪等五兄弟各自督導,操練有序,唿喊震天。 藏劍琴仙更是撫琴奏樂,十麵埋伏古譜彈撥開來,殺機四伏,氣勢極盛。


    前一日公子抵達,四千甲兵士氣大盛,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揮戈,以顯勇武之態,所謂一鼓作氣,羅貫中瞧此情形,便先紮駐原地,趁勢練兵,待得大都、常州兩方消息傳來,休養數日,再出兵戰陣。


    而那一邊,這最高層的三位,卻是在切磋武藝。 劉基和羅本兩相夾擊,青書壓根就無需使出“左右互博”之術,單一隻手臂迎敵,兀自顯得遊刃有餘,皆因這“左右互博”,與“陰陽”大道相通,“左右互博”每純熟一分,便離大道愈進一步,功夫也就精深一分。 但究竟此路並非正道,疏於路途,旁門枝葉,總多磨難。


    但是,饒是如此,放眼天下,與青書對上,能有必勝把握的,恐怕便隻有張三豐了。


    劉基曾得“天山折梅手”殘譜,無窮無盡的招式化展開來,奇妙之至,讓人目不暇接,羅貫中內力也到一定火候,奈何招式不謹,運力不免不純。 故而劉基主攻,羅貫中掠陣。


    三人身法展開,如電影驚鴻,晃來晃去,分分合合,劈啪聲不絕於耳,顯然是拳腳相擊,骨節寸響。


    俄頃,“嗤”的一聲。 如裂帛也似地輕響,人影驟分。 劉伯溫身子一晃,拿樁站定,羅貫中功力不純,卻是退後數步,一臉懊喪。 青書笑吟吟的斂袖道:“伯溫,這一局算平如何?”劉基神色數變。 深深一揖,歎道:“公子神通。 伯溫拜服。 ”他心道青書才出一條手臂,便打得自己二人無還手之力,若是雙手齊出,那還須比麽?想到此處,劉基心中對張三豐之能愈發歎服。


    青書淡淡一笑,耳朵卻忽地一動,側耳傾聽半晌。 他不由驚道:“不好,貫中,快列隊迎敵。 ”劉伯溫功運雙耳,神覺延展,忽而聞得蹄聲隆隆,不由也是大驚。


    羅貫中功力不夠,不明就裏,但瞧兩人神色。 不免訝異。 三人狂奔校場,集結兵隊。 羅貫中顧不得多解釋,雙手叉腰,揚聲道:“火營神弓手何在?”


    火營八百壯士站出四百人整,清一色紅衣紅甲,背負大弓。 卻聽這群兵士大聲道:“將軍,神弓手在此!”


    羅貫中還待說兩句話,青書卻一把扯過他,喝道:“水火二營神弓手聽令,你等上山埋伏,其餘諸營騎兵,上馬迎敵!”穀內一馬平川,甚是寬廣。 這一聲出,無人不從,除去八百神弓手。 眾人紛紛牽出往日操習所用戰馬。 列隊方畢,卻聽喊殺聲近。 穀口一個渾厚聲音緩緩傳來:“穀內反賊,還不束手就擒?”聲雖不大,卻清晰入耳,顯然發聲之人內功不弱。


    青書方要揚聲答話,劉基卻輕輕拉了他衣袖,大聲道:“我等奉天討賊,何來反賊一說?閣下口說漢話,必非韃子走狗,可是張公帳下?”他聽得“反賊”二字,已然確定,堵住穀口的士卒,必定是蒙古兵,人以漢話問出,顯然想知道己方底細。 故而劉伯溫將計就計,一番話顯得自家好似是張士誠在龍城外偷偷訓練的奇兵,卻是移禍江東之計。


    那渾厚聲音忽而一斂,好一會兒才道:“原來是張士誠這反賊!”咬牙切齒,好似極為痛恨。


    劉伯溫瞧了一眼正攀緣而上的八百箭手,假裝驚道:“不好,是蒙人!”


    那渾厚聲音冷笑一聲,好似要下令攻進來,但過了好一會都不見動靜,羅貫中當即下令,讓左右兩軍偷偷上前,準備突圍。 劉伯溫覺此舉甚為不妥,才要阻止,卻被青書拉住:“我既全權委以貫中重任,便讓他自個兒來吧。 ”


    劉伯溫一怔,抬起的手終是落下,口中隻不斷與對方將領拉扯,想要拖延時間,對方也樂得和他拖延下去,仿佛也有什麽盤算。 兩人似乎由你死我亡的大敵瞬間變成了多年未見地故友一般。


    不得不戰,帥不離中軍,運籌帷幄方為上道。 是《武穆遺書》中所書,羅貫中審時度勢,深覺嶽武穆所言甚是,遣輕功最好的王禪前去探觀,而後令馬夫夥夫製造噪音,自悄然排兵列陣。


    “我等起兵,不過求一條生路,若將軍能讓我等吃飽飯,我等甘願受降……”劉伯溫運上內力,侃侃而談,說起謊來渾不臉紅。


    那渾厚聲音再度響起:“哦?久聞張士誠兵精糧足,如何會讓軍卒淪落到吃不飽飯地境地?”


    他話音方落,劉伯溫便接口道:“將軍有所不知……”


    一段曲折辛酸的故事延展開來……


    羅貫中放開手來,安排調度間,頗顯大將風範,幾乎全軍出動,百人小隊手持勁弩,上馬殿後,羅貫中等三人正居中軍,虎視穀外黑壓壓的人眾。


    左右兩翼掩上,羅貫中喝一聲:“殺!”前鋒部隊出擊,三股兵力合在一處,將蒙兵殺退數十丈之遠,中軍緩緩開動,已然占據穀口。 左右兩軍一字列開


    卻見穀口木柴堆積,蒙兵不少人都是手持火把,顯然就要點燃木柴。 這一招顯然甚是厲害,用意之險惡毒辣,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如今有微微東風,穀中草木原就甚多,一把火點開,封住穀口,豈不是讓合穀數千人都葬身火海?


    但羅貫中卻似乎料到此著,故而劉伯溫


    那渾厚聲音似乎又驚又怒,怒斥一聲:“鶴筆翁,你出的好主意!”


    青書聽得這個名字,眉頭一皺,放眼望去,卻見一個虯須戟張、麵目豪闊的將軍端坐馬上,威風凜凜。 而在他身旁,卻是一個身著墨青衫的虛胖老者,麵色慘白的仿佛要滲出水來。


    卻說到昔年被武當三俠聯手擊退地鶴筆翁一身內功盡廢,汝陽王畢竟待他不薄,賜他一座大宅,坐落常州,他渾渾噩噩度日,酒醉膏粱,卻是愈發荒廢,偶爾重拾內功,卻始終頹然,原本依他修為,這七八年功夫,足以修迴四五成功夫,但他卻隻恢複了兩三成的功力。


    那一日間,他與家仆入山狩獵,卻忽有大蟲躥出,將鶴筆翁所帶仆人咬個一幹二淨。 唯有鶴筆翁仗著從前輕功底子逃出,卻撞見穀中顧七、李進領出的十餘人,與王禪等人對峙林中,初時還因見得人跡頗是激動,後來卻是越聽越驚,再看了王禪幾人手段,鶴筆翁不由自忖這時功力,敵住任何一人均可不敗,但若五人齊上,絕沒生路可走,不由屏息斂氣。


    他修為畢竟甚高,便是羅貫中也未發現草叢中藏了一人,終是讓他走拖,而後通知附近守軍,幾番探子查探下來,那將軍終究親自領軍出動。


    青書眉頭一軒,驀地伸手按住羅貫中肩膀,低聲道:“擒賊先擒王,我去殺了那兩人,待得對方帥旗一倒,我等立刻掩殺上去,沿著他們來道,直取常州。 ”


    羅貫中一怔,隨即點頭。 青書點點頭,身子一晃,便不見蹤影。


    那將軍喝罵了兩聲鶴筆翁,鶴筆翁隻是不言不語,沉默以對。 將軍恨恨的一揮手,箭雨如簧,黑壓壓的射將過來,“嵩陽鐵騎”畢竟未經戰陣,猝不及防,隻顧躲閃,頃刻間便傷亡百人,羅貫中暗暗心驚,知道蒙軍神箭厲害,當即從懷中掏出一麵赤色小旗,喝道:“盾!”


    眾人恍然大悟,急忙讓出一條道,兩排一人高的盾牌立起,堪堪擋住這一輪箭雨。 羅貫中唿出一口氣,知道自己已爭取了時間,正想著如何突圍,卻望了一眼枯黃草木,幹燥的仿佛沒有一絲水分。


    他忍不住看了眼劉伯溫,似在詢問。 劉伯溫望了望天,掐了掐手指,道:“轉西南大風,數時不斷絕,可以。 ”羅貫中臉上喜色浮動,自懷中取出一麵黃色小旗,對著山上神弓手們一搖。


    黑壓壓又明晃晃的箭雨仿佛一堆惡狼一樣傾巢而出,貪婪地切割掠奪著生命,將一大片林木點燃,對方陣腳登時大亂。


    用喝道:“將士們,給我衝!”身前土營盾兵讓開一條道來,一大片雪亮光芒閃過,一隊騎兵勁馬堅兵,眼中閃著仇恨光芒,衝到對方陣營中,彎刀一舞,收割下一大片血花,而後便折返,而己方第二方的箭雨又以射至,乃是水營神弓手所發,箭頭黝黑烏亮,顯然抹了劇毒。


    那將軍顯然頗有見識,忙用蒙語喝道:“退到林中去。 ”話未說完,一支毒箭眼見便要射穿他甲胄,他正覺無幸,怔怔等死,眼前箭支卻忽地停住,卻是鶴筆翁伸出二指,夾住箭支。 但見鶴筆翁一頭冷汗道:“將軍,咱們先撤吧。 迴城再說,瞧這夥人裝備精良,又占據天時,咱們鬥不過的。 ”


    原來他這些年來於兵書戰策頗有涉獵,知曉如今東方微風陡轉西南大風,是天助對方,自己這邊,被火一燒,是勝不過的。


    那將軍咬了咬牙道:“好!迴去一定稟明朝廷。 大軍壓境,看他們能翻起多大浪來!”鶴筆翁剛一點頭,卻聽一個聲音清澈響起:“翻起多大浪來麽?嗬嗬,你們是沒機會看見了。 ”鶴筆翁大驚,迴頭一看,慘白的臉上驚意之後,卻是久久不息的恐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武當宋青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縝並收藏武當宋青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