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海那塊兒鬧得不可開交之際,身處江浙練兵的宋青書卻是閉起關來,皆因他幾經思慮,都覺自家武學尚未臻至頂峰,還有極大提升空間——至少,太極十三勢那“溝通陰陽,化生天地”的“雙推”一勢,若然練成,武功當又進一層。


    自從南少林與紅葉一戰,青書一直感覺良好,畢竟七年之前,這紅葉和尚與那驚才絕豔的白發男子鬥了個不可開交、難分勝負。 換而言之,自己現在的武學修為,至少足以與那速度快絕,功力奇高的白發男子一戰了。


    但在他看來,這還遠遠不足。


    畢竟那白發男子似是極為畏懼那灰衣高手,紅葉這等功力,也被他一掌擊飛——雖說當時自己身處高空,未能看清他們到底交收幾招,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一襲紅影的確是頃刻之間便退到無影無蹤,顯然是逃之夭夭了。


    想來想去,的確想不出天地之間,除卻張三豐,還有何等人物有此武學修為?但即便是想出來了,又能怎樣,還有半年就要比試了,縱然是自己早有準備,縱然是自己修為大進,縱然是已經招兵買馬……但是,輸得太難看,平白給張三豐丟人,也非自己所願。 細細思量,唔,瞧對方對付紅葉的手段,似乎自己還是遠遠敵不過對方絕頂之姿。


    所以……關吧!


    太極自混沌中生,化生陰陽。 黑白交雜,渾渾融融,而後衍生兩儀,變化四象,橫絕八卦,演化萬物,端的是無窮無盡。 無岸無垠。


    能至無窮無盡之地者,先生陰陽爾。


    這“陰陽相生”可不是似成昆那般轉換陰陽掌力這般簡單。 成昆所悟,小道爾,不過陰脈陽脈間穴道橫移之變化。 而宋青書所悟,卻是武學大道,一旦悟通,則能臻至不可思議地武學境地,雙掌出而定乾坤。 劍鋒脊而分陰陽。


    故而雙推之勢,看名稱似乎十分簡單,實則難之又難,玄之又玄。 正如老子《道德經》所語:“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


    臨時搭建的小木屋裏,一桌一椅,一床一蒲團。


    屋外是一溪山穀,嫋嫋青煙。 悠悠綠水,樹木叢生,花香陣陣。 端的是福地洞天,人間仙境。


    這悟“勢”之法,卻不同於修練內功,盤膝打坐。 重在體悟,而不是打通穴道,攻克玄關。


    故而青書時而側臥石床,時而正坐蒲團,時而沏茶倒水,時而皺眉冥想,間或推門而出,深吸兩口新鮮空氣,俯觀流水潺潺,仰望白雲連綿。 悄悟不斷之勢。 靜思太極之理。


    腦中紛亂不休,一會兒湧出一句“激水之疾。 至於漂石者,勢也”,一會兒又是一句“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又或是“紛紛紜紜,鬥亂而不可亂也;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也。 ”


    諸子百家,兵法儒道,無一不至腦中,全然不離陰陽。


    陰陽之理,動靜相生,並駕齊驅,方臻妙諦。


    從日出的金蛇萬道,到白雲散盡,金陽普照,而至晚霞漫漫,流嵐靜臥,再至月上樹梢,嫣然搖動,而後東方再複魚肚之白,宋青書的眉頭,依舊皺成一個川字。


    惑之惑也,誰能為我解惑?


    至此,他心中真是頗有些後悔了,為何這般拘泥於成規,早上武當,與張三豐單獨會麵,說明情況,得這一代大宗師的三兩點撥,豈不勝過悶頭自學?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他心中又複湧起豪情,莫不是隻有太師傅能悟出這等武道絕詣?天下能人千千萬萬,資質絕頂者亦不在少數,卻並非人人都能身登絕頂,何也?心不堅而萌退意也,道不正而至歧路也,思恆歪而無境界也。


    天下的任何道理,到了頂尖處,必有相通地地方。


    武當功夫是純正的道家一脈,雖說出自少林一部九陽真經,然則經張三豐百年錘煉,莊嚴磅礴之氣依存,但那肅穆之意卻被化得幹幹淨淨,卻換做飄渺出塵地仙家氣息。


    張君寶不世之奇才,已是極高的評語。 當年的張君寶闖蕩江湖之時,少林方丈天鳴得聞,輕歎一聲,寂然圓寂。


    這般看來,天鳴和尚真的是看走了眼。


    張三豐一代宗師,開古今未有之先河,數千年來,能與之比肩者誰?


    這並非僅僅是武功高下的問題,而是修為的問題,道理的問題。


    將太極之理深研到這般境地,創出一拳,輝映千古,一度壓下少林,真真是獨他一人而已。 達摩祖師泉下有知,勢必也是極為欣慰。


    有人在他門中悟道,而後破出桎梏,獨成一家,如何不讓他喜之又喜?大宗師胸襟磊落,便在於此。


    如若青書也能在張三豐留下地真東西裏悟出屬於自己的道,縱然是破出武當,張三豐必然也是欣喜非常,隻怕連胡子都要拔光了。


    然而,且不說宋青書悟道後絕不會破出武當,便是他能否悟道,也是個問題。


    張三豐是曆經人世百態,世間滄桑後,於武當山觀白雲流水之態,乃悟太極至理,是何等的沉澱,何等的積累?


    宋青書固然兩世為人,幾經沉浮,但加起來還不過半百之歲,又怎及得上張三豐閱曆之厚?


    如今更是強求悟道,溝通陰陽,這一下已然著相,怕是心魔已然不自覺的降臨了。


    不知不覺,已然是三日過去了。


    這幾日天氣都自極好,羅貫中和這四千人也混得熟了,整日裏沒正經的開著些沒心沒肺的玩笑。 羅貫中記性極好,每日夜裏巡營,七八天下來,已然把這群人的名字給記了個全,見麵就直唿其名,把這一堆人都給駭地不輕——哪有人記性好到這種程度的?尤其是這四千人的名兒都是些“陳四七”“張五六”“劉八八”這些數字流,還有不少重名者,可說是難記到了極點,但羅貫中都能一一叫個明白,嘖嘖,這份記性,當真是……


    自從羅貫中進入集團高層之後,青書也就不再瞞他,笑著把自祁連山一路東來的事兒全都給他說了,再領他去見了那位半死不活的鮮於通掌門之後,極為愜意的欣賞著羅某人地震驚神色之後,哈哈大笑,揚長大笑,就此閉關。


    羅貫中對於武學一道,徹底沒了和宋青書競爭的心思,因為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功夫,全拜當日那位老先生所賜,而那位老先生的年紀……


    抓了抓頭,羅某人很用心的去練兵,很用心很用心……


    而羅貫中記憶四千人的姓名,卻是聽劉伯溫講宋青書過目不忘,記性極好,羅貫中起了好勝之心,存心借此鍛煉鍛煉,哪日尋機再和宋某人比過。


    少年人的心性,便是如此,哪怕他再天才,再老成。


    但是他怎麽會知道,宋某人這顆腦袋在上一世便很是聰明,經過這一世的二次發育,雖說思想覺悟上進步也是很大,但是這最基本的“記性”,卻是漲到人類極限,領悟力也是大大增強。 記性之強,隻可以用變態兩個字來形容。


    這一日,入夜之初,羅貫中領親兵巡營完畢,忽聞長嘯之聲,震懾山穀,如大龍懸空,不住高吟。


    他心頭一動:“他功成出關了?”身形一動,往山穀方向掠去。


    穀口布下九個小迷陣,連環而成大陣,端的是厲害非常,殺機叢生。


    羅貫中方踏一步,卻生猶豫,這陣法隨機而變,乃是劉伯溫手筆,自己陰陽之學修為尚自不夠,貿然闖進,隻怕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正猶豫間,右臂卻忽地被人拿住,他心中一驚,左掌凝爪,就要攻出。


    緇衣地儒生淡淡道:“是我。 ”


    羅貫中一怔,迴頭瞧見劉伯溫微含憂慮地眸子,身上一輕,左掌垂下,甲胄撞擊聲清脆悅耳,但隻一下,卻又淹沒在嘯聲之中。


    劉伯溫歎道:“他怕是走火入魔了,咱們進去吧。 ”提著羅貫中,三步兩步,進退自若,不多時便進入山穀。


    卻見青書披頭散發,額角流血,狀若瘋癲,四處亂撞,卻見此間勝地樹木橫塌,花草斷折,塵煙四起,狼藉一片。


    ps:明天盡量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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