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李唐一族宗室子弟,李善已經見識了不少,李世民不用多說了,李建成、李元吉也有著曆史固有的印象。


    其他幾位,李神通相對來說比較庸碌,李神符少有威嚴卻斤斤計較,李道玄刻意模仿李世民的犀利作風,李瑗……呃,那就是個廢物。


    但無論何等性情,畢竟李唐一統天下,宗室子弟無不以此自傲,但這位李道宗卻性情謙遜,處事穩重,與人來往如沐春風,無一絲傲氣。


    其實曆史上,李道宗曾經在貞觀年間與尉遲恭發生衝突,一隻眼睛都差點被打瞎,但卻不與其計較。


    “若是道玄兄鎮河東,還真怕他又貿然出戰。”李善嘖嘖道:“道宗兄精孫吳奧妙……”


    “懷仁過獎了。”


    “絕非過譽,前年下博一戰,力勸道玄兄勿要出戰。”李善歎了口氣。


    去年九月,梁師都引數萬突厥圍靈州,其實李道宗麾下兵力不少,卻堅不出戰,隻固守城池,以挫敵銳氣,待得敵軍氣沮,再與楊師道內外夾擊,大敗突厥。


    兩人在雁門關中隨意踱步,經過數日交談,李道宗也差不多摸清了李善的底細,麵前這位青年其實不擅具體軍務,但頗通用人之道。


    雁門關守軍數千,將校分工明確,每個人都有著具體的職責,絕不含糊不清,各種守城器械、軍械,以及糧草供給、後勤補給,民夫調配都井井有條。


    這是難免的,後世和這個時代在很多地方有共同處和不同處,但有一點讓李善感受非常深刻,那就是分工。


    後世的社會幾乎將每一種產業都盡量的細化分化,盡量權責到人,省的扯皮……雖然扯皮往往是避免不了的。


    在架空劉世讓之後,李善對雁門關守軍沒有進行什麽大的改動,但卻盡量細化分工,即使是民夫調配,從代州各地調配民夫的數量、頻率也和各地的折衝府商量過,製定出各種計劃……簡而言之就是準備好預備役。


    而且在很多關鍵處設立的明確的製度……你是負責人,出了問題我隻找你。


    一路看下來,李道宗在心裏盤算,如果李善能壓得住那些東宮、天策府的驕兵傲將,守禦代州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再說了,三姐不是將麾下最得力的馬三寶都送來了嗎?


    還有那位在西征中一戰成名的蘇定方……此人深通兵法,又是懷仁舊部出身,更擅騎戰,雁門關左右,正是其馳騁沙場建功立業之所。


    “這就是傷兵營?”李道宗饒有興致的看著麵前的大院子,不見血腥,不聞哀嚎,放眼望去,有晾曬著衣物的架子,有懶洋洋躺在椅子上曬太陽的傷兵,甚至還能看得見茵茵的綠草小樹。


    雖然隻有二十四歲,李道宗卻已經久曆戰陣,當年淺水原一戰他就衝鋒陷陣,見慣了軍中場景,看到這一幕,雖然心裏有著準備,但也不禁愕然。


    洛陽虎牢一戰之後,奪嫡日漸激烈,李道宗深居簡出以避禍,後出任靈州總管,但也曾聽說過李善的名頭,其中他不在乎那些所謂的詩才,但卻對傷兵營非常關注,此次來雁門,主要是為了試探李善的政治態度,此外也有意看一看傷兵營。


    “石榴。”李善點了點疾步過來的朱十六,“營中現況。”


    “尚有一百三十七人,均是從馬邑送來的。”朱十六躬身道:“其中重傷臥榻十六人,殘疾者三十九人,餘者約莫在一個月後恢複。”


    李道玄顧盼四周,嘴裏問:“便是苑君璋、劉世讓大敗欲穀設那一戰?”


    “不錯。”李善點頭道:“不論隸屬何人,傷者均送至雁門關。”


    “一共送來多少?”


    “一百七十二人。”李善歎道:“其中三十五人傷重難治而亡。”


    李道宗神色微動,在心裏默默算了下,一百七十二傷員,死了三十五人,折損率隻有兩成,其中還有八十餘人能恢複後披掛上陣,恢複率接近五成。


    在這個時代,這是個非常誇張的數據了。


    李道宗感慨道:“難怪了……設傷兵營,的確能振軍中士氣。”


    李善笑了笑沒說什麽。


    其實那一戰傷者遠不及百餘人,光是戰死的就有百多人,還有不少傷重難治……即使是送到雁門關後,李善都會在第一時間查體,若是治不了的,全都送到別的地方,是不允許進傷兵營的。


    換句話說,進了傷兵營的,都是有機會活下來的。


    這些傷殘再難重返戰場的傷員中有府兵,也有苑君璋麾下的士卒,前者自然是朝廷去管,而後者李善在代州、忻州、蔚州等地授田安居。


    消息早就傳到馬邑那邊去了,現在苑君璋麾下士卒大都心向李唐一方,打了這麽多年的戰,正常人誰不渴望安定的生活?


    再加上苑君璋裹挾了大量朔州、雲州的青壯百姓,其中不少士卒的家人都遷居來了代州,李善決定以此為突破口,逐步削弱苑君璋兵力,並逐步補充入唐軍將校士卒,徹底的掌控馬邑。


    “從商路至遷居百姓,再至逼降苑君璋,如今又以此掌軍,懷仁好手段。”李道宗嘖嘖兩聲,“環環相扣,令人談而觀止。”


    “還需道宗兄襄助。”李善笑道:“如今小弟手下是軍將皆無。”


    代州總管府的佐官、駐軍將校一直到年前才定下,加上寒冬臘月並無戰事,至少要正月十五之後才會赴任,至於再下麵的士卒,代州、忻州、蔚州還好說,其他府州的府兵要等到至少春耕之後了。


    所以,想逐步對苑君璋麾下換血來保證控製力,沒有李道宗的幫忙,李善還真做不了。


    “懷仁,為兄可是已經送來大將了。”李道宗哈哈笑道:“他日返京,說不定道玄還要發牢騷呢。”


    這時候,一個中年將領大步走來,“拜見任城王、館陶縣公。”


    “不敢當薛公之禮。”李善和李道宗都或側身相避,或幹淨迴禮。


    這是李道玄留在河東的舊部,如今在李道宗麾下,也是李善的舊識,薛忠。


    不過幾個月前,薛忠的女兒已經和李道玄定親,算是長輩了,偏偏薛忠此人性情有些古板,李道宗覺得不好伺候,幹脆就送到雁門關來了。


    寒暄了幾句後,薛忠指著塞外,“適才有胡人叩關,自稱突厥使者。”


    李善心中一凜,突利可汗這麽快就做出選擇了嗎?


    能忍下鬱射設被殺選擇結盟,還真是小看了,見事明利,看來還真不是個好糊弄的……李善一邊想著,一邊輕聲道:“請入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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