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的整個流程很長,從定親開始算,長達兩年多,但婚禮的流程並不長,李善本人隻需要去迎親就行了,差不多也就是黃昏時分到入夜,一共也就兩個時辰左右,當然了,這也有延壽坊、金城坊距離不遠的原因。


    對於賓客來說就更短了,他們隻需要觀禮就行了……也沒得飯吃,畢竟長安是要宵禁的。


    所以從中唐開始,婚禮的舉行就不再是在黃昏時分了,而是改成白日進行,拉長了整個婚禮的時間,這種習慣一直持續到後世。


    儀式結束之後,新婦被送入新房,而李善這邊先要拜謝今日的司儀楊師道,請兩位讚者送走賓客,然後再過去……不是去直接洞房,還有三道禮是需要在新房進行的。


    “三姐。”李善進門笑著招唿,“明日記得去莊子……姐夫請過假了吧?”


    平陽公主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過來,李善趕緊閉上嘴巴,老老實實的坐在崔十一娘的身邊。


    平陽公主與新郎新婦相對而坐,中間擺著一張桌案,上麵有一盤早就準備好的羊肉。


    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送到李善麵前的盤上,再加一片送到崔十一娘麵前的盤上,平陽公主才開口道:“吃吧。”


    李善、崔十一娘先行拜謝,互相行禮,然後再拿起筷子將羊肉送進嘴,新婚夫婦共食同一牲畜之肉,這叫同牢禮。


    實在是太過繁瑣了,不過李善最近十日已經被操練成熟練工種了,放下筷子,擦幹淨手後解下崔十一娘頭上的許婚之纓,一旁的侍女已經遞來了剪子,兩人互相剪下對方的一縷頭發,挽成“合髻”,放入錦囊,這是結發禮。


    “多謝三姐,剩下的就不勞煩您了。”李善終於輕鬆下來。


    “閉嘴。”平陽公主叱喝了聲,正色道:“既為夫妻,日後當為一體。”


    李善腮幫子動了下,日後當然是一體,其實日時更是一體……前者是指關係,後者是指肉體。


    “懷仁數年來征戰沙場,常劍走偏鋒,日後不可妄為。”


    “是。”李善也端正態度,但隨即歎道:“三姐當知,此後再無行險之機。”


    平陽公主都懶得理會他,繼續說:“去歲今年多有來往,十一娘內有英氣,性情剛烈,如今為李家婦,當收斂脾性,以和順為貴。”


    李善忍不住偏頭看了眼,想想也對,能與母親性情相投的,肯定不會是什麽乖乖女。


    崔十一娘俯身行禮,聲音清脆有力,“謹遵之。”


    平陽公主點點頭,看向李善,“你出去吧。”


    我出去,難不成你代替我洞房啊……李善腹誹著出門,此時賓客都已經走了,先去謝過韋挺、張琮兩位讚者,然後將六個儐相送走,到現在還不走,難不成還想鬧洞房啊。


    不過,唐朝還真沒有鬧洞房這麽一說。


    整個魏王府很大,前後六個進落,從儀仗房、耳房、馬房到各種客房、住房一應俱全,東邊還有個不算小的花園,不過畢竟是前隋的重臣府邸,帶著濃濃的時代色彩,李善並不習慣,他更喜歡日月潭那棟李宅,絕大部分都是自己設計的。


    在第二進院找到母親,朱氏還在與朱瑋、侯晨忙著呢,看到兒子過來三兩句話就打發走了,李善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麽……賓客的賀禮可不是今天才送的,而且也沒人直接送錢,難不成還要拿著算盤算賬啊。


    進了第三進院,李善查看了一遍,這一進落的側麵有一排排的客舍,現在住的都是來觀禮的朱氏族人,如今正在用餐。


    “郎君來了。”


    “郎君。”


    李善點頭笑著,招手叫來劉黑兒、王君昊,“以後有可能會偶爾住在這兒,但老夫人、夫人都不會住……至少最近幾年不會。”


    王君昊點頭道:“適才就在與阿黑說這事,這兩日已經全數巡視了一遍,以後郎君要住過來,阿黑會帶著親衛跟著。”


    劉黑兒遲疑了下,低聲道:“郎君,王府太大,人手隻怕不足,從莊子裏抽調?”


    “不行。”李善斷然道:“莊子必須留有足夠的人手。”


    來迴踱了幾步,李善低聲吩咐,“找個不起眼的出去,在延壽坊、布政坊、金城坊各租聘一間宅子。”


    王君昊應了聲沒多想什麽,而劉黑兒若有所思,延壽坊是王府所在,金城坊是崔府所在,但為什麽要在布政坊租聘房子呢?


    如果沒記錯,今日去金城坊的路上,有人指著那邊說起過,劉黑兒記得清楚,布政坊就在延壽坊的北邊,也靠著皇城,而且就在皇城的順義門邊上。


    ……


    新房內。


    平陽公主打量著鎮定自若的崔十一娘,輕聲道:“清河縣公兩子均庸碌,唯有獨女聰慧,想必你已經看出了點什麽。”


    崔十一娘微微頷首,“如此說來,姐姐盡知。”


    這個疑問早就存在崔十一娘的腦海中了,因為兩年前定親的婚書上,李善父親、祖父那一欄是空的,她知道,父親崔信肯定是知情者,而母親張氏雖然疑慮但最終選擇了視而不見……因為後來李善冊封邯鄲郡王,籍貫上父親那一欄是早逝。


    如果隻是早逝,當年婚書上沒有必要空著。


    崔十一娘先後試探過,張文瓘是不知情者,兩個哥哥那更是什麽都不知道,在數度登門拜訪平陽公主的時候,她曾經旁敲側擊,估摸著就是那時候被平陽公主發現的。


    “的確盡知。”平陽公主輕笑道:“但你無需擔憂,清河縣公很早就知曉了,懷仁身世坎坷……讓他說吧,他會告訴你的。”


    崔十一娘保持著沉默,心想“身世坎坷”這個詞,這與自己的猜測並不相符……之前她猜測有可能李善的父祖輩聲名狼藉,為世人唾罵,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平陽公主突然饒有興致的問:“當年芙蓉園中,他真的不知道你選了蓮?”


    “不會是他告訴你寫就了《愛蓮說》吧?”


    崔十一娘臉頰微紅,搖頭道:“三姐,妹妹自幼受父母教導,不敢妄通外男。”


    這是真的,從“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開始,李善通過張文瓘、崔信陸陸續續給崔十一娘寫了很多封信,但崔十一娘並沒有迴一封。


    “真是天作之合!”平陽公主長身而起,“此事非同小可,更與朝局相關,所以不能提前告知,還望你能體諒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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