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闞棱對李淵,對李唐有多忠心……那是鬼都不信,事實上是闞棱撞了個正著。


    但闞棱可以選擇遁逃,看著亂兵攻門,但卻最終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選擇了殺賊……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杜伏威,李淵不可能熟視無睹。


    不過李淵先將此事摁下,今日數百賊子攻打朱雀門……這是要造反啊!


    不將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李淵晚上都不敢閉上眼睛。


    但還沒等李淵開口,對麵兩條大漢轉過身子,很多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一個是天策府的左二副護軍侯君集,一個是天策府馬軍總管張士貴。


    兩人身上都有傷勢,一個肩部中了一刀,另一個小腿被戳了一槍。


    讓很多人意外的是,李淵微微側身,視線沒有落在李世民身上,而是先落在了羅藝身上,然後轉到了太子李建成身上。


    畢竟是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人,又是唐朝的開國帝王,牽扯到自身安危……李淵的心思轉的比誰都更快,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了,張士貴、侯君集兩人幾個月前在禁苑中被羅藝鞭抽臉頰。


    這事兒八成是二郎弄出來的!


    但這事兒八成是大郎的錯,或者說自己隻能降罪在羅藝身上。


    李淵先是鬆了口氣,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兩個兒子有兵變奪宮的念頭,這一次應該還隻是奪嫡事。


    羅藝的念頭也轉的很快,都已經秋季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在額頭處泌出,伏低身子一動都不敢動。


    那邊平陽公主審訊賊子,又詢問了闞棱、張士貴、侯君集,再詢問守衛朱雀門的士卒,雖然細節還要深究,但大抵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說吧。”李淵往前走了幾步,顯然不希望女兒大肆宣揚。


    平陽公主低聲道:“約莫三百賊子,伏於務本坊,張士貴、侯君集與其相遇,突傳揚燕王在皇城中遇害,賊子追殺張士貴、侯君集抵朱雀門。”


    “臨濟縣男闞棱正麵相抗,張士貴、侯君集反身殺賊,女兒出朱雀門,賊子已然潰散……”


    李淵哼了聲,“守朱雀門乃左監門衛,當不會主動出擊。”


    “是。”


    “三兩人對敵,三百賊子就潰散了?”李淵臉頰扯了扯,顯而易見,那三百賊子完全是被張士貴、侯君集糊弄了。


    聽到羅藝在皇城被害,驚慌失措之下被張士貴、侯君集引到朱雀門外……顯然,這是羅藝的人馬。


    羅藝執掌幽州軍,冊封燕郡王,此次入京,李淵許其攜千餘兵丁……但居然暗中還藏起三百精兵,這是想幹什麽?


    而且還隱藏在務本坊,很明顯,大郎肯定是知情的……因為務本坊對麵就是安上門,入門一直往北就是東宮。


    沉默良久後,李淵麵冷如霜,招手叫來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劈頭問道:“二郎如何說?”


    李世民腹誹,今日這事八成是長孫無忌眼見羅藝、闞棱毆鬥臨時改了主意,本來計劃中張士貴、侯君集是不需要現身的,也不會出現什麽三百賊子攻打朱雀門的鬧劇……隻需要讓父親知曉,東宮暗藏三百精銳在宮牆之外,順利的話能驅逐羅藝,還能給東宮沉重一擊。


    現在好了,事情雖然鬧大了,但自己的尾巴也露出來了。


    在心裏狠狠罵了幾句大舅子,李世民幹脆利索的迴答道:“孩兒之過,管訴不力。”


    “武安、君集不忿燕郡王,深以為辱,刻意尋釁。”


    平陽公主忍不住瞥了眼過去,沒想到二弟在關鍵時刻還挺光棍的,先承認這是自己的手筆,是奪嫡的手段,其次點出了張士貴、侯君集對羅藝的怨恨,也是,臉上的鞭痕都沒完全褪去呢。


    最關鍵的是,李世民點出了……今天這事兒,雖然是我秦王府的手筆,但事情,卻是太子幹的。


    總不會是我讓羅藝將三百精兵藏在宮牆之外的吧?


    李淵陰冷的視線轉到了李建成的臉上,“大郎是覺得長林軍尚有不足之處?”


    “父親,父親!”李建成臉色慘白,勉強解釋道:“長林軍盡是新兵,難抗強敵……”


    這個強敵自然指的是李世民的天策府……李世民無所謂的聽著,今日之事捅出來,鬧的這麽大,自己也會吃虧,但終究東宮吃的虧比自己肯定要打,算起來還是賺了。


    “盡頭是新兵?”李淵嗤笑兩聲。


    幾個月前禁苑鬧的那一通,李淵事後也知道了,羅藝帶入京中的兵丁,至少一半都充入了東宮的長林軍中,對此李淵含糊默認了,但沒想到長子如此不知足,居然還私下再次召幽州精兵入京。


    這是想幹什麽?


    李淵低低的笑聲響起,幽幽道:“幽州軍常年捍邊,精兵猛將多矣,大郎是欲以此代北衙禁軍?”


    北衙禁軍轄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前者護衛皇城,後者隨侍帝王……換句話說,李淵的身家性命都托付於此,這句話的分量可想而知。


    李建成的身子都在發抖,但再也不敢開口辯解。


    這三百精兵都是羅藝奉李建成之命精挑細選出來的,畢竟羅藝之前已經攜帶千餘兵丁入軍,再次調兵難免遭李淵猜忌,所以李建成將其藏在了務本坊,準備在一兩個月內調入長林軍來擔任中下層將校。


    之前坊間流言蜚語都在說自己想遷都……李建成的確有這樣的企圖,但也知道父親李淵持不同意見。


    在未來,突厥很可能會再次侵襲河東道,李建成準備以長林軍為根基打造出一支精兵……他早就眼熱天策府的玄甲兵了,這才囑咐羅藝調兵入京。


    李建成腦子暈乎乎的,隻在琢磨,二弟是如何知曉這等秘事的?!


    李淵失望的看著一臉懵逼的長子,看似平靜的次子,突然問:“平陽,此事如何處置?”


    平陽公主沒有直截了當的說什麽自當聖裁,而是想了想才說:“太子、秦王皆父親嫡子,亦是女兒胞兄胞弟。”


    李淵長歎了口氣,揮手道:“三百賊子,定罪發配,絕不容情。”


    “燕郡王羅藝,出涇州刺史。”


    “張士貴、侯君集,均除職。”


    李建成、李世民均躬身應是,這個處置看上去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實際上,東宮受到了沉重的一擊,雖然羅藝肯定依舊依附東宮,但卻遠去隴西道任職,再難直接對抗天策府,太子以長林軍組建精銳騎兵的打算也將泯滅。


    而張士貴、侯君集除職是不痛不癢的,大不了轉去秦王府就是了,依舊是李世民的心腹。


    李淵心裏有些悲涼,正要迴宮,一旁的平陽公主低聲提醒,“父親,臨濟縣男……”


    “是了。”李淵愣了下,偏頭看了眼遠遠站在朱雀門外的闞棱,心裏猶豫不定。


    剛剛降爵除職,總不能這麽快打自己的臉吧?


    “父親,既然除職,不如使其北上,他日建功再行晉升?”


    李淵心裏一動,偏頭道:“雁門?”


    “闞棱勇力絕倫,吳王杜伏威在京,江淮軍遠在江南,懷仁對其有恩,倒是能排得上用場。”


    李淵現在都沒心思管這些了,揮手道:“罷了,平陽安置就是。”


    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故以這樣的方式落幕,東宮在依仗羅藝跋扈了幾個月後受到了沉重一擊,而李世民也沒討到太多的好處,反而暴露了他……呃,至少證明了,秦王在東宮內部肯定是埋了釘子的!


    可能唯一得到好處的是遠在雁門的李善,沒了蘇定方,卻來了個勇力不讓的闞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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