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李善知道現在這些秦王府子弟的感觸,可能會發出這樣的感慨……生怕兄弟過得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當年李善初來乍到,除了王仁表、李楷、李昭德之外,結交最多的就是這些曾經一起並肩,一起大醉的秦王府子弟了。


    那時候李善寂寂無名,猶如雨中浮萍,而這些秦王府子弟的父祖輩,無不是高官顯貴,即使官位稍低但也是秦王心腹……平心而論,這些人對李善是抱著善意和好感的,雖然其中也有李善刻意為之的因素。


    房遺直當年給李善帶來了房玄齡給李道玄、田留安的書信,高履行送來了一副精心打製的明光鎧,長孫衝幾次邀請李善登門聚宴,那一年秦王府子弟甚至還是朱家溝的常客,時常登門拜訪,談笑無忌。


    總的來說,當時的秦王府子弟不管在哪一方麵都是俯視李善的……呃,畢竟那時候李善還沒進化出文抄公這個職業。


    即使是李善在山東名聲鵲起,即使李善在科考中以《春江花月夜》名揚天下,也沒有斷絕來往……當年李善被迫北行赴任代縣令,房遺直、長孫衝、高履行還在灞橋折柳送行。


    但在那之後,隨著李善一次次沙場揚威,雙方漸行漸遠……最典型的就是,年節時候,李善會拜托平陽公主、崔信、李道玄為他走動關係,送上年節禮單,拜訪的都是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這個級別的。


    換句話說,就算走動,就算結交,李善也是與這些秦王府子弟的父輩。


    前年李善奪軍大破突厥後,房遺直曾經北行,迴長安後大發感慨,大致的意思……已經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從那之後,雙方默契的漸行漸遠。


    呃,其實也是有其他原因的,比如房玄齡就曾經私下訓斥過兒子……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現在迴頭想想,真是恍如隔世,如何不讓他們感慨萬千呢。


    這時候,陳玄德趕到了,他是門下省侍中江國公陳叔達的次子,前年在平康坊與李善結識,這半年來因為父親向秦王靠攏,所以也混跡在這個圈子裏。


    “邯鄲王要迴京了!”陳玄德一落座就急不可耐的說:“據說是負創患病,寒氣入體,自請迴朝修養。”


    眾人大為愕然,嘴巴最碎的杜荷不禁牢騷道:“大功未畢,此時迴朝,豈不是……”


    “噤聲!”房遺直嗬斥了句,“三日兩夜,雪地行軍,更兼原州大雪,懷仁……”


    一邊說著,房遺直一邊看向了王仁表,論關係,現在整個長安城,和李善私人關係最好的就是王仁表了。


    “懷仁未有信來。”王仁表搖搖頭,瞥了眼崔恆,沒給自己來信,但肯定會給崔府去信的,畢竟朱娘子還住在崔府。


    崔恆有些遲疑,想了想才說:“家父倒是接到趙國公來信,應無大礙。”


    眾人環顧左右,眼神交匯,都是秦王府子弟,雖然尚未出仕,但也有些政治敏感度,都在猜測可能與前段時間的流言蜚語有些關係,甚至在猜測真的是李善自請迴京的嗎?


    陳玄德笑著繼續說:“平陽公主接到邯鄲王來信,入宮覲見……陛下命宰輔議號,單字號。”


    席間安靜了片刻後登時轟然,所有人都第一時間想起了趙郡王李孝恭……三年前揚州大都督府屬官上奏李孝恭謀反,這位郡王被賦閑在京好久了。


    因為前年朔州戰事後,李靖雖然晉爵代國公,但名望大跌,所以很多人都將李孝恭視作天下僅次於秦王的名將。


    所以大家都放心下來了,應該的確是李善自請迴朝,眾人開始議論紛紛,這次主要說的是李楷,秦王府子弟中如今最為出挑的,都已經爵封縣候了。


    王仁表斜眼瞥見崔恆還穩得住,崔侖臉色已經有點不太好看了,這時候高履行興致勃勃的說:“對了,此次懷仁兄迴京,應該差不多要準備迎親了吧?”


    尉遲寶琳眼睛一亮,“我可以做儐相啊!”


    “也不怕嚇到客人!”程處默嗤笑。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席間亂紛紛的,陳玄德饒有興致的問王仁表,“儐相六人,懷仁可選定了?”


    王仁表攤手道:“德謀如今任百泉令,是肯定迴不來,趙國公定方兄隻怕也不會迴京,張稚圭算一個,李昭德一個,太原溫氏的溫邦算一個,還有三人尚未選定。”


    王仁表本人還沒出孝期,自然被排除在外。


    高履行拍著胸脯毛遂自薦,王仁表表示這要等到李善迴京才能定下來。


    閑聊了好一會兒,約定等李善迴京,一起去日月潭相聚,房遺直、長孫衝才帶著眾人離去,王仁表揉著眉心在盤算,如果秦王府子弟要摻和進來,那東宮那邊隻怕也要選人……盧宏倒是個不錯的人選,那日毆鬥中,此人基本上都是在打圓場,之後也不偏不倚。


    “孝卿兄。”崔侖小心翼翼的問:“邯鄲王與秦王……”


    王仁表實在是不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正色叮囑道:“德謀出任百泉令,稚圭隨軍參讚軍務,二位他日自有一展身手之時,但如今朝局混亂不明,懷仁乃是陛下簡拔而起……”


    頓了頓,王仁表加重語氣道:“懷仁向來不偏不倚,若秦王府、東宮屬官子弟相邀,還需留心一二,更不能有所承諾。”


    崔家兄弟應了聲,也沒說什麽,王仁表有些擔憂,但人家的清河崔氏子弟,難道還能讓他們不與其他世家子弟來往嗎?


    王仁表琢磨等李善迴京要提醒兩句,三人下了樓正要離去,卻正巧遇見個熟人。


    崔侖冷笑道:“這不是馬賓王嗎?”


    馬周愣了下,掃了兩眼,嗤笑道:“年節赴京,想必是備二月科考?”


    崔侖那張臉登時漲紅一片,遲疑著要不要在這兒讓隨從將這個嘴賤的打一頓。


    一旁的王仁表上前一步,“賓王兄,好久不見。”


    “足下乃是邯鄲密友,自然好久不見。”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了碰,各自迅速收迴,眼神中頗有詭秘,沉默了片刻,馬周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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