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南關鎮。


    前兩日風雪大作,竇軌、溫彥博心急如焚,初二風雪稍停就迫不及待從後軍趕到了南關鎮。


    “趙國公呢?”


    負責留守南關鎮的淮陽王李道玄腮幫子鼓了股,“還在那城……”


    溫彥博驚喜萬分,“拿下那城了?”


    看李道玄搖搖頭,竇軌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難道蘇定方在雪地安營紮寨?”


    看李道玄不吭聲了,竇軌嘖嘖道:“他蘇定方是真不怕麾下嘩變啊!”


    竇軌自認為治軍嚴苛,但也不敢幹這種事,這麽冷的天,風雪這麽大,不可能發動攻勢,卻在雪地安營紮寨,一個不好就是全軍大亂。


    溫彥博雖然不善軍略,但也知道輕重,低聲問:“諸將未有怨言?”


    怎麽可能沒有……李道玄咂咂嘴,“趙國公盡力安撫,不過其間內情眾將大都已然知曉。”


    說到這方麵,溫彥博歎了口氣,“也不知……”


    當日風雪大作,竇軌、溫彥博就知道不妙,立即派了人去尋找……在他們看來,偷襲簫關的計劃已經流產,即使要偷襲,也要換個時間。


    但可惜沒能找到人,甚至派出去的五支小隊隻迴來了四支,有一支小隊在風雪中全軍覆沒。


    如今竇軌、溫彥博不得不抱悲觀的態度,若不是蘇定方是李善的嫡係,隻怕會強令退兵……就目前的局勢而言,攻下固原已經沒有可能了。


    竇軌沉默的在心裏想,若是李懷仁亡於風雪中,不說此戰勝負,隻怕朝中震動……如今李善的分量已經不必再去強調了,這是黃河以北唐軍中最有威望,也戰功最為卓著的名將。


    僅僅是李善的死,就足以震動朝野,但更關鍵的地方在於,到那時候,隻怕陛下不得不以秦王上陣了,除非從代州調來代國公李靖。


    一旦秦王上陣,東宮必然搖搖欲墜……朝中奪嫡隻怕會極為慘烈。


    竇軌不得不考慮到這種情況,一旦秦王領軍,自己為副帥,必然會被視為秦王一脈……畢竟早年柏壁一戰的時候,自己就是那個外甥的副手。


    竇軌想得到的,李道玄也想得到,不過他更關心的是,李善有沒有生還的可能,當日風雪大作,他曾經建議遣派偏師攻打北側的平峰鎮,即使不能攻克,也能繞過平峰鎮一路向北,或許有機會尋找到李善一行的蹤跡,甚至他自請領軍。


    不過這個建言被蘇定方否決了,甚至將李道玄打發迴來坐鎮南關鎮,自己領著兩千唐軍在那城東側不遠處安營紮寨,一直到現在。


    溫彥博倒是沒想那麽多,隻顧著詢問送上去的各類物具夠不夠用,大軍在雪地上安營紮寨,這麽大的風雪,隻怕帳篷都扛不住大風。


    李道玄也承認這是最為麻煩的事,剛開始唐軍的帳篷不停被大風刮倒,後來蘇定方不得不領軍換了營地,選了一處山地,雖然難躲大雪,但能依山多少躲著點唿唿而來的西北風。


    至於其他的木柴等取暖的材料倒是不缺,但即使如此,這幾日每天都有扛不住被凍傷的士卒被送迴南關鎮。


    溫彥博緊緊鎖著眉頭,不由得牢騷道:“趙國公為何非要留在那城周邊?”


    竇軌與李道玄對視了眼,兩人既知曉內情,也通曉軍略,自然是心裏有數,後者輕聲解釋了幾句。


    如果沒有這場風雪,蘇定方是一定要留在那城周邊以與可能拿下簫關的李善相唿應,但如今這場大風雪……如果李善拿下了簫關,派遣兵力南下,蘇定方卻已經退兵了,那就操蛋了。


    一旦蘇定方退迴了南關鎮,就以目前風雪已止的氣候而言,梁軍未必會出兵攻打南關鎮,但肯定會收複從那城到南關鎮之間大部分的要塞……這樣一來,李善與蘇定方之間的聯係將會被徹底切斷。


    當時李善之所以遣派蘇定方領前軍一路逼近那城,一方麵是為了吸引梁洛仁的注意力,另一方麵就是為了能在拿下簫關之後能盡快取得聯係,


    如果蘇定方選擇了退兵,重重山脈關卡,即使信使想單身攀爬而來,隻怕也做不到……雖然現在風雪停了,但山間的積雪依舊很厚,很難跋涉。


    所以,蘇定方即使知道士卒抱怨,眾將不滿,也堅持不退兵,親自率軍在那城東側不遠處紮下根來。


    溫彥博聽了李道玄的解釋後,不禁脫口而出,“若是懷仁未能拿下簫關……”


    說到一半溫彥博突然住了嘴,對麵的李道玄臉色已經陰了下來,大家都心裏有數,如果李善沒能拿下簫關,隻會有兩種可能,抵達簫關後被梁軍擊敗,或者沒能抵達簫關。


    而沒能抵達簫關,與亡於風雪額中,是一個意思。


    竇軌輕聲道:“懷仁此行兇險,但觀其數年曆戰,多有兇險事,但最終均如履平地,大勝而歸。”


    “竇公說的是。”李道玄強打精神,“今日孤已遣派人手,百人一隊,共六隊北上……”


    總的來說,李道玄並不指望那位至交好友能攻破簫關,隻希望能尋找到可能在某處躲避風雪的李善。


    此時此刻,那城東側七八裏外的山頭上,數十親衛環繞中,七八位將領正在眺望,有的人盯著那城,盤算有沒有可能強攻破城,但更多的人在向北方眺望。


    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那位邯鄲王去了哪兒,不如此,蘇定方也壓不住場麵,畢竟他雖然爵封國公,但資曆是擺在這兒,說白了蘇定方在大唐的地位是與李善息息相關的。


    每一個人都佩服那位郡王的果敢和勇氣,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讚同李善的選擇,張士貴私下用批駁的語氣指責蘇定方未能勸誡,而老而彌堅的寧州刺史胡演公開抱怨……一是抱怨李善,二是抱怨蘇定方,三是抱怨自己未能隨行。


    “前幾日那麽大的風雪……”後麵的段誌玄小聲嘀咕,“隻怕懸了。”


    馮立輕輕咳嗽兩聲,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兩人分別是太子、秦王的心腹愛將,但此次出征,多次相互援手,交情日篤。


    段誌玄還想說什麽,身前的薛萬徹迴頭狠狠瞪了眼,罵道:“當年顧集鎮內,陷入絕境,猶能反敗為勝……”


    話音未落,周圍的親衛一陣騷動,站在最前方的蘇定方皺眉側頭看去,卻見幾個親衛護著一個身上沾滿了泥土、雪跡的青年快步而來。


    薛萬徹大喜,“皇甫忠迴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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