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還在莫名其妙的馬周迴頭看見淩敬疾步而來,頭上的發髻都有點散亂,幾縷白絲在空中飛散。


    “一直在裏麵,沒什麽響動。”馬周衝著屋子努努嘴,“小蠻敲了兩次門,不讓進去……”


    這間屋子在李宅後院,李善嚴令不許人出入,就連打掃都是親力親為,今日迴來後,李善進了屋子就一直沒出來。


    “到底出了何事?”馬周納悶問:“難道不得外放?”


    “吏部已然選任,代縣令。”淩敬哼了聲,“據說乃裴弘大力薦。”


    “不是解縣嗎?”馬周呃了聲,“怎麽會……”


    從李世民那知曉事情經過的淩敬沒解釋什麽,想了想上前敲了敲門,揚聲道:“雁門乃河東重鎮,正是建功立業之所!”


    嘎吱一聲,李善推門出來,神色如常,笑道:“淩伯倒是會安慰人……”


    仔細看了看李善的神色,淩敬才略為放心,“如今馬邑投唐,又調重兵駐守雁門,就算突厥大舉來襲,代縣也理應無恙。”


    馬周搖頭道:“此事不可隨意揣摩,高滿政乃劉武周舊部。”


    淩敬迴頭看了眼,輕聲道:“高滿政舉城投唐前,盡殺突厥兵,且斬殺苑君璋一子。”


    這話意思很簡單,高滿政已經沒了退路,隻能全心全意守住馬邑。


    李善嗤笑一聲,領頭走出後院,繞到了書房……他是心知肚明的,曆史上貞觀元年,突厥大舉南侵,飲馬渭水。


    來到這個時代幾年了,李善對很多事已經有了不少的了解,突厥主力南侵,主要是兩條路,其一是從靈州、原州侵入關內道,其二是從馬邑、雁門侵入河東道。


    從這幾年突厥南侵的路線來看,李善猜測……馬邑在武德年間八成是再次失陷。


    所以,今日在太醫署聽到消息後,李善懵逼了很久,他是真的不想去坐這個火山口……即使不是穿越者,也應該知道,裴世矩舉薦,絕不可能按了什麽好心思。


    但緊接著李淵派人將李善召入宮中,詳敘代縣令的好處……在李淵看來,重兵把守馬邑、雁門,李善隻在代縣設傷兵營,安全無虞,還能撈功。


    大敗吐穀渾,生擒可汗,這些給了李淵不小的信心……李善都無語了,他記得史書上寫的清清楚楚,李淵怕突厥怕的都要遷都了。


    但李善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


    說是伯侄,但實是君臣,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明日去吏部,三日後啟程。”李善坐下就開口道:“不等定方兄了,王君昊領親衛。”


    “不等定方了?”馬周詫異道:“代縣雁門,常曆戰事……”


    淩敬歎了口氣,低聲道:“今日戰報,定方三百騎破吐穀渾五千騎,陣斬天柱王,生擒可汗。”


    馬周嘴角抽了抽,這樣的戰績……雖然早就預料蘇定方必然在將來大放異彩,但這也太早了點吧。


    李善也是神色詭異,要不是時機不太好,柴紹不可能直搗黃龍,否則蘇定方的戰績要再上一層樓了。


    滅三國,皆生擒其主,變成四國……


    這次蘇定方的戰績讓李善有些眼熟,曆史上投唐後初出茅廬第一戰,風雪之中,百騎踏破頡利可汗的牙帳,與這次如出一轍,長途奔襲,迅如雷霆,這是蘇定方的風格。


    不過曆史上那一次沒逮住頡利可汗,之後蘇定方就上了心,滅三國,皆生擒其主。


    李善之前還琢磨著,此戰中蘇定方別太過耀眼……好吧,都耀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馬周饒有興致的問起,淩敬仔仔細細的講解戰報,同時順帶著將今日兩儀殿諸事說了一遍。


    李善無來由的笑了,特麽今天兩件破事摻和到一起,最後是我膝蓋中箭,從解縣被攆到代縣去了。


    書房裏不停有人進出,李善平靜的安排諸事,反正目的是出京,雖然被裴世矩算計了,但也未必是壞事。


    麵對未來的困境,李善並不畏懼……這是前世給他留下的印記,從一個農村孩子一步步爬上去,哪裏有那麽簡單。


    麵對未來的困境,李善有著光腳不怕穿鞋的覺悟……李德武幹得,但你裴世矩幹不得!


    李德武幹得,在這個時代,我不能將其剁死……畢竟這種事李二也不敢幹。


    但你裴世矩可不是老子什麽人!


    你幹得出來,那就別怪我先扇你耳光……最後一刀刀剁死!


    “鎧甲、馬匹、器械都齊備,朱氏族人五十人,齊三那邊二十人,淩公這邊也出三十人,共計百名親衛。”朱瑋低聲道:“蘇定方未歸,何人統領?”


    “王君昊為首,以朱石頭為輔。”李善曲起手指敲著桌麵,“定方兄那邊……迴京後陛下應有封賞,任他自擇。”


    掃見一旁的淩敬眉頭微蹙,李善笑道:“總不能攔著吧,若是大戰一起,定方兄一人之力也無濟於事。”


    看著朱瑋出了門,李善瞥了眼馬周,“你留在京中還是去代縣?”


    馬周搖著蒲扇笑道:“若無某相助,一縣之地,你能……”


    “帶去吧。”淩敬打斷道:“懷仁需籌建傷兵營,讓賓王處理政事……隻是需提防其酗酒大醉。”


    李善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後,低聲道:“說起來,河東裴氏對某實在一片厚意。”


    淩敬和馬周聽得一頭霧水。


    “今日裴公以代縣雁門相托,正如去歲其婿以河北重任相托。”


    淩敬呆了呆才反應過來,這是李善對裴世矩的迴禮,也是對未來的籌謀……若是坊間傳聞,李善和河東裴氏交好,裴世矩、李德武均舉薦李善擔當重任,日後內情大白於天下,不會有人傻到認為李德武是真的為已經被其拋棄的兒子好的。


    這還不解恨,李善目光陰冷,補充道:“去叫朱八來,那個吳忠倒是能派上用場!”


    話音剛落,李善突然換了副表情,起身拜倒在地,“母親,孩兒不孝,即將遠赴河東代縣。”


    決定外放……之前李善一直沒有和朱氏提起。


    朱氏歎了口氣,挽起兒子,遲疑了會兒才開口,“建功立業,男兒之誌,隻是崔氏那邊……”


    淩敬和馬周都轉過頭去……李善剛剛撩完,一溜煙就跑到河東去了,想得出來崔信會如何惱火。


    李善幹笑幾聲,想了想又幹笑幾聲……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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