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淩敬的長媳劉氏進來收拾碗筷,正要開口的淩敬住了嘴,李善笑道:“嬸嬸,當日匆忙,隻收拾了幾床被褥和細軟,但凡所缺,隻管吩咐一聲。”


    “李郎君客氣了。”劉氏手腳麻利的收拾,嘴裏說:“老夫人適才也問過……”


    “咳咳,咳咳。”淩敬突然咳嗽了兩聲,“勿去相擾,隻需幾畝薄田即可,若真有事,懷仁那個侍女倒是個能做主的。”


    “咳咳,咳咳。”李善也忍不住咳嗽幾聲,苦笑道:“那丫頭被小侄慣壞了,見笑見笑。”


    劉氏神色微變,挽起竹籃退出屋子,淩敬哼了聲,對長媳有些許不滿。


    李善雖然有些心思,但終究沒經曆過,兩輩子家裏人口少,自然聽不出這犄角旮旯裏的意味。


    但淩敬是聽得懂的,長媳有事去找朱氏,和去找小蠻……這是有本質區別的。


    八女被看個幹淨,以後還能嫁到哪兒去?


    劉氏這是有些小心思,而淩敬毫不客氣將這心思掐死……在這個時代,婚姻嫁娶基本還是遵循門當戶對的準則。


    雖然李善遭父親遺棄,但先祖在魏、周、隋均身居高位,族內封爵者數不勝數,自身得貴人賞識,與諸多世家子弟、宗室子弟來往頗密。


    而淩敬本人雖然早就揚名山東,但兩個兒子都是平庸之輩,算是寒門子弟。


    淩敬想起朱氏和朱瑋的尊卑關係,又想起今日朱氏閉門不納,之後坦然的神情,心想隻怕李善母族亦非無名。


    孫女若是要入李家門,正妻基本是沒希望的……這就是淩敬為什麽讓長媳有事去找小蠻的原因。


    這也是為什麽淩敬之前肯為崔信牽線搭橋的原因。


    拿起竹簽挑了挑燈芯,昏暗的燭光驟然一亮,淩敬整理思路,搖頭道:“如今你名揚黃河之北……不管是何等名聲,但外界不知你父祖輩,定然多有人探究,此事隻怕瞞不了多久。”


    李善苦笑道:“之前讓友人在長安揚名,隻不過添些分量罷了,不料清河一事……”


    “畫蛇添足。”淩敬嗤笑了兩聲,“李德謀提到,李德武已經有一子,那無論是他還是裴家娘子,都絕容不下你。”


    “若是事泄……”


    淩敬想想就臉頰抽抽,“即使要掀蓋子,也要找個合適的時機。”


    李善補充道:“讓別人來掀蓋子,還不如自己來?”


    “而且還不能讓人看出來是你……”淩敬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麵,“但那都是以後的事。”


    李善起身行了一禮,“還請淩伯指點。”


    淩敬左手微抬,起身踱了幾步,緩緩道:“既然你和秦王書信來往,定下科舉入仕,那首要考慮此事。”


    “山東一戰,籌謀定計破敵,名聲大振,但因清河一事,必然會有多人刻意關注,但隻要你不再惹是生非,除了舊友之外,理應不會有人來主動接觸你。”


    “不錯,李唐立國不過五年,天下初定,禮儀尚未完備,內有奪嫡之爭,外有突厥虎視眈眈。”李善點頭道:“長安城內風雲變幻,奪嫡之爭愈發慘烈,若是專心備考,不理外事……”


    說到這李善頓了頓,欲言又止。


    “怎麽了?”淩敬眉頭一皺,嗬斥道:“不招惹是非,有那麽難嗎?”


    李善苦著臉說:“村內一下子多了好幾百口人,再加上去年收留的難民……若是隻靠田產,怕是要被餓死……誰家也沒餘糧啊!”


    淩敬臉一黑,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這廝大包大攬讓眾人遷居來此,後來還收容了齊老六等人……還以為富庶的很呢,沒想到日子比在山東也強不了太多!


    “再過幾日看看吧。”李善在心裏盤算了下,這事兒他在歸途中就在琢磨了,“七伯在涇河對岸買了一大片良田,若是每家都分,肯定不夠。”


    “東山酒樓倒是利潤豐厚,但都是朱氏族人得利……待小侄想想,賺些錢糧……隻要上了路子……小侄就專心備考,必然不招惹是非!”


    李善原本琢磨著,賺錢,對於一個穿越者來說,還真不難,但歸途中仔細想想,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不過至少有個保底的。


    淩敬笑道:“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很難。”


    李善眨眨眼,“淩伯的意思是……”


    難不成怕我養不活這兩百多人?


    “望你安分守己,就挺難的。”


    李善臉有點黑,怎麽話又轉道這兒來了,難道之前那些破事都是我主動招惹的?


    難道是我在長樂坡主動挑釁秦王府子弟?


    難道是我在陝東道自告奮勇押運糧草北上?


    正在踱步的淩敬突然一頓,“對了,今日李德謀提起,你要赴考進士科?”


    “嗯。”


    淩敬嘴唇動了動,忍了又忍才試探問:“以前做過詩嗎?”


    李善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略懂略懂。”


    麵對李楷、王仁表,李善還真不敢說一句“略懂略懂”,這方麵他沒什麽信譽度。


    淩敬早年是以擅《春秋》、《周禮》、《尚書》聞名,也通詩賦,不過這方麵並不算擅長,而且如果代筆作弊……麵前這小子再奸滑,日後也難免不被人戳破。


    “你精於算學,為何不考明算科,再不濟明經科亦可……”淩敬有點頭痛,“長安令李乾佑與你叔侄相稱,怎麽會讓你去考進士科?!”


    李善依舊是那副表情,“長安令李乾佑、長安縣尉李德武數月前隨軍南下,後李德武迴京,李乾佑留在了陝東道,這個月才得以迴京。”


    “李德武是長安縣尉?”淩敬嘿了聲,“想必是他動的手腳,也太沒運道了……”


    李善長長的歎息打斷了淩敬的感慨,“作繭自縛啊!”


    聽李善將去年長安令易手一事從頭到尾說了個遍,淩敬忍不住笑出聲了,“去年便有意以科舉入仕,所以才鬧出這一出,倒是有些手段。”


    “無奈之舉啊,若李德武以長安令出仕,那除非遷居外郡,否則絕難參加科舉。”


    “但轉來轉去,你還是撞在了他手上,的確是太沒運道了……作繭自縛,此詞用的倒是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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