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家大族扯皮明年春耕,還要節製世家高門收容民眾……這是苦差事。


    魏征、崔昊巡視山東,最主要的工作是安撫山東百姓。


    但作為東宮臣子,最主要的任務是使山東不起戰事,這也是李建成在李淵麵前撈功勞的關鍵。


    但淩敬都隨李道玄走遍了大半個河北道……也就是說,人家都把事做完了,人家都把功勞撈光了,留下的有沒有殘羹剩菜都不好說。


    幾乎在片刻之間,魏征就確定,淩敬必然已投秦王。


    那邊崔昊、清河令正要入城,但魏征突然踱步過去,笑著問:“不意懷仁和淩公也有交情。”


    “那是。”李善強笑道:“便是淩先生為小弟取的字。”


    “不敢。”淩敬冷著臉一揮袖袍。


    蘇定方已經是死心塌地了,但淩敬不同……他之前答應遷居長安,想著李世民不過是借自己這個夏王舊部的名頭而已。


    沒想到太子李建成絕境反擊,逼的李世民在安撫山東一事上以東宮一脈為主,甚至魏征、崔昊奉命巡視山東。


    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急信送至館陶,最終……已經快六十歲的淩敬被逼著出山,隨李道玄親自奔走河北各府。


    為此,淩敬對李善頗為不滿……這也是李善要來接人的原因。


    看淩敬對李善的態度好像不太客氣,魏征更加奇怪了,李善也不在乎這些,那些事都是能公開拿出來說的,而且村中決定遷居長安的人得百多個,這種事也不可能一直瞞下來。


    聽李善簡短的講述了一遍,魏征讚道:“突厥肆掠,義憤援手,又以醫術活人……難怪淩公以懷仁相贈。”


    淩敬有些無奈,隻能捏著鼻子點頭。


    “劉黑闥授首,這段時日多虧淩公安撫,使殘兵棄械,歸為鄉民。”


    麵對魏征的刻意恭維,淩敬冷笑道:“若隻是劉黑闥起兵也就罷了,突厥劫掠河北,就連貝洲也難以幸免,玄成在長安倒是坐得住!”


    魏征也沒啥話好說的,話說的難聽,嘴巴又毒……因為魏征也是山東人氏。


    不過這老頭向來就是這樣,不然當年在夏王麾下也不會人緣那麽差勁。


    關鍵還是人家淩敬說到點子上了。


    你李建成壓製秦王,自許親征,卻遲遲拖著不肯出兵……這麽多年來,河北戰事連綿不絕,但貝洲向來少遭兵亂,而這次突厥寇貝洲,引得山東士族頗為不滿。


    而魏征也沒道理去指著淩敬,人家心憂鄉梓,安撫百姓,難道還出錯了?


    就算消息傳入京中,就算淩敬公然投入秦王府,聖人也不會因此責難……東宮更沒理由了。


    略略寒暄幾句,淩敬就轉身離去,他和魏征當年雖為同僚,但並不熟絡……呃,事實上,魏征是被竇建德擄去的。


    李善無聊的打了個哈欠,這兩天他的作息時間不太規律,畢竟同居生活……也是第一次啊。


    好不容易吃到肉了,一到晚上……心思就在什麽時候把地麵打濕上了。


    睡得遲,而且還是睡之前長時間耕地,自然起得遲了。


    就在眾人準備入城的時候,突然城門口傳來一陣騷亂聲,有刀刃出鞘聲,有憤怒的嘶吼聲,清河令親自率人趕過去。


    好一陣喧鬧後,李道玄大步走過來。


    “嗯?”


    “昨日就聽說了此事。”李道玄低聲說:“清河崔氏旁支霸占他人田產、莊子,鬧起好大一場風波。”


    李善懶洋洋的縮著身子,找了個地方曬太陽,衝著魏征努努嘴,“玄成兄巡視山東,安撫百姓,這等事不可不管。”


    都不用琢磨,戰亂之後,世家大族兼並田地,正常操作而已,這是古代幾千年都難以避免的。


    張玄素補充道:“突厥入寇貝洲,過清河縣時洗劫莊子,家破人亡,唯獨一子幸存,後被劉黑闥所部裹挾南下,魏縣一戰後淪為俘虜,數日前返鄉,發現莊子田地均被崔氏旁支所占,上告無門,適才持刀入城被搜捕。”


    李善和魏征的神色都變了變,對視了眼。


    當初在魏縣外的俘虜營地裏,魏征可是許諾發放口糧,降卒歸鄉,立得安置,許家人團聚。


    魏征瞄了眼那邊,崔昊已經過去了,琢磨了下低聲問:“玄素兄,崔氏以何名義相拒?”


    “附賊。”


    李善噗嗤笑道:“玄成兄,此事你還真不能不管呢!”


    魏征臉有點黑,剛到清河就碰到這種事,之前他在魏縣可是鄭重其事的許諾過,皆免其罪……總不能說了不算吧?


    想到可能要和清河崔氏發生衝突……魏征有些頭痛。


    但問題在於,如果此事不能妥當處置……或者魏征站在清河崔氏這一邊,消息傳開,安撫山東肯定是沒問題了,但安撫百姓……很可能會失敗。


    俘虜歸鄉,家產被奪,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個劉黑闥?


    劉黑闥第一次起兵,還能說是因為夏王竇建德被毫不留情的斬殺。


    但劉黑闥第二次起兵,也能席卷大半個河北,一路打到黃河邊,多少州府複叛相附,相當一部分的原因在於,齊王李元吉、洛洲總管李瑗等唐軍將領搜捕劉黑闥餘黨,殺其人,奪其產,趕盡殺絕。


    魏征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向城門。


    李善倒是不在乎這些,反正馬上就要返迴長安了。


    張玄素歎道:“清河崔氏名列五姓七家,但畢竟傳承日久,總有不肖子孫。”


    這太正常了,想想紅樓裏的那些賈氏族人就知道了,李善等了好一會兒,看事兒還沒完,上前看熱鬧。


    一個青年正被捆得死死的丟在角落處,巡視山東的兩位……崔昊是幫親不幫理,站在族人一邊,魏征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


    一個莊子加不算太多的田產,在清河崔氏眼裏自然是沒什麽分量的。


    但問題在於,清河崔氏始祖是西漢初年定居此地,快一千年了,人口繁衍極盛。


    這些產業,在崔氏旁支眼裏,卻是一塊肥肉……更何況,都已經吞進肚子裏,如何肯吐出來?


    好吧,就算吐出來,但也不能在這時候……魏征幾乎是逼著崔昊讓崔氏旁支交出田產。


    不過,正在看熱鬧的李善沒想到,自己隻是看熱鬧,麻煩卻主動找上了他。


    被捆得死死的青年用憤慨的視線盯著魏征……雖然後者是在幫他說話,但在青年看來,是你魏征當日許諾,俘虜歸鄉,皆免其罪……更別說自己家破人亡,是被裹挾南下。


    就在這時候,青年突然激動起來,身子猛地彈起,複重重摔在地上,隻顧著扯著嗓子吼道:“李郎君,李郎君!”


    在場諸人中,除了李道玄這位宗室子弟之外,隻有李善一個姓李的。


    片刻後,無數道視線集中在正仰天打哈欠的李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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