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屋裏聊著天,淩敬貌似無意的向李楷打聽李善的家人,似乎想從這兒找到點端倪。


    如此少年英傑,不是隴西李,不是趙郡李,偏偏又祖籍隴西成紀……類似的家族也有,比如李唐皇室。


    不過,雖然和淮陽王交好,但顯然不是李唐宗室子弟。


    李楷恭恭敬敬的有問必答,但到關鍵地方就一筆帶過,馬周倒是肯說……可惜他所知甚少,隻聊起前幾個月朱家溝遭襲等事。


    外麵突然有馬兒嘶鳴聲響起,幾個身影大步走來,為首的是這兩日一直在魏縣收拾殘局的田留安。


    “迴來了。”李善起身點頭,“趙大,去請淮陽王。”


    田留安的麵容頗有風霜之色,估摸著天沒亮就啟程了,身上衣衫上還有未融化的雪跡,拱手道:“此次隨某一起來的,還有百名傷員,還請……”


    “都送到這兒來了?”李善搓搓手,“原本準備等事畢,今日就啟程去魏縣。”


    想了想,李善忍不住埋怨,“運送傷員,頗有講究,隨意挪動都可能加重傷勢!”


    “都送去曬穀場的帳篷了?”


    “好,朱八,把人召集齊了,跟我走!”


    看李善拔腿就要走,田留安眨眨眼,“李郎君,捷報……”


    李善衝著淩敬揚了揚下巴,接過周氏遞來的鬥笠……淩敬冷然嗬斥道:“急什麽?!”


    “人命大過天,能不急嗎?”


    淩敬在心裏暗罵了幾句後,才從袖子裏取出三份寫好的報捷文書放在案上。


    田留安一一看過,遲疑著低聲問:“淩先生,為何要分成三份?”


    “自然是有用的。”


    剛剛進門的李道玄看完,臉色變幻不定,忍不住瞄了眼淩敬,雖然他不知道內幕如何,但能猜得到,必然和東宮、秦王奪嫡相關。


    “這是第一份,這是第二份。”淩敬隨手將三份文書調換了個位置。


    這次田留安臉色都變了,一旁的李楷咧咧嘴,他是親耳聽著淩敬、李善商議此事,也是親眼見淩敬執筆的……雖然淩敬、李善言語機鋒,但李楷也能聽得懂五六成。


    看看眾人臉色,淩敬嗤笑道:“老夫山東人氏,此生未入關中,不知唐廷紛爭!”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不是我的主意。


    我哪裏知道長安中那些明爭暗鬥……這等於是在說,這是李善的手筆。


    “淩伯客氣了,客氣了。”李善連連推辭,“報捷文書,何等大事,田總管托付淩伯,在下一介小輩,何敢幹預?”


    這句話……基本上大家都當成沒聽見,你雖然是一介小輩,但幹預的事難道少了?


    一直遲疑的李道玄的神色漸漸平穩下來,伸手道:“拿來。”


    一旁的薛忠取出個盒子,李道玄從中挑出一枚印章,在三份報捷文山上蓋上章。


    田留安也隻能照葫蘆畫瓢,事實上他從魏縣趕迴館陶,就是為了在報捷文書上蓋章……畢竟之前還不知道追擊劉黑闥戰果如何。


    淩敬束手冷眼旁觀,李楷拱手道:“田總管,在下率十騎南下,急行入京。”


    “反正要繞行……去一趟洛陽吧。”李善想了想,“蔣國公足可信賴,如今魏縣數萬俘虜,再加上接下來洛洲、貝洲……軍中不計,民間糧草不濟,必陝東道相輸。”


    頓了頓,李善補充道:“無聖人詔令,無秦王之令,亦無尚書省文書,不可大肆行事,但至少要穩住魏縣城外數萬俘虜。”


    李楷早已經準備妥當,就連親衛都已經挑選好了,李善遲疑了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過去,附耳道:“秦王親啟。”


    “必不負所托。”李楷收好書信,笑道:“此行見諸位掃平劉黑闥,平定山東,戰功赫赫。


    可惜不能親眼見大軍北上收複諸州,他日京中重逢,當把酒言歡。”


    目送李楷急行離去,馬周低聲道:“適才言繞路去洛陽,或許蔣國公會封鎖消息……但也瞞不了多久。”


    田留安未有捷才,李道玄卻反應過來了,“需立即揮軍北上……李德謀適才已然提及。”


    淩敬冷笑道:“聽聞齊王頗為不肖?”


    齊王李元吉名氣也不小,畢竟連李唐龍起之地太原都弄丟過呢。


    不過,淩敬這句話的意思,齊王會那麽不要臉?


    在陝東道頓足將近兩個月,看著劉黑闥從定州一路打到魏洲,幾乎席卷整個河北道,如今看到劉黑闥敗北,就要揮軍北上來摘桃子?


    “去歲秦王掃蕩中原,迴京論功,齊王亦是上將。”李善笑道:“田總管,秦王迎擊夏王,聽聞是齊王總管洛陽戰事,可有勝績?”


    田留安呃了聲,他自然聽懂了這一番話,李善的意思是……李元吉就是這麽不要臉啊。


    去年李世民迎擊竇建德,實際上掌軍的是蔣國公屈突通,李元吉隻是名義上總管,而且還出擊一次,行軍總管盧君諤戰死。


    就這樣,李元吉迴京受封賞,騎馬入京,為上將,加司空,賜袞冕之服、前後部鼓吹樂二部、班劍二十人、黃金二千斤。


    聽到消息,立即領軍北上摘桃子這種事……李元吉是真的幹得出來的。


    田留安來迴踱步,反複思索,而李善拉著李道玄走到角落處。


    “王君廓可曾提起迴陝東道?”


    “尚未提起。”李道玄遲疑了下,“但領兵追擊劉黑闥殘軍,王君廓不列頭名,程名振又斬劉黑闥首級……王君廓頗為不悅。”


    “魏縣大勝,足夠分潤了。”李善低聲道:“此次領軍北上,讓王君廓單獨領兵……”


    “懷仁何意?”


    “別讓他迴陝東道。”


    李道玄迷茫的眨眨眼,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你的意思是……”


    “隻是胡亂猜測。”李善隻留下這句話就轉身出了門。


    整整一天,李善在帳篷裏做手術一直做到兩隻手發顫,不過手術效果還不錯……因為那些傷勢過重的,田留安幹脆都沒送來。


    一直到檢查完病房,李善疲憊的迴了巷子,才從馬周那知曉,今日午後,李道玄、田留安傳令,諸軍北上收複河北道。


    王君廓單獨領軍北上貝洲,側擊洛洲。


    齊善行領兵從魏縣渡永濟渠,由相州北上攻洛洲,再與王君廓所部向北攻打刑洲、趙州。


    李道玄、程名振領兵北上貝洲後,一路向北收複冀州,會與齊善行、王君廓在深州會師。


    田留安坐鎮魏洲,使薛忠領兵向東,收複淪陷不久的博州、德州。


    李善滿意的點點頭,雖然兵力不足,但除了洛洲之外,其他各州都是迎風草,收複難度並不大……等李元吉北上,隻怕尾巴都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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