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李善一邊迴想“懷仁”這這個字以前是在哪兒看到過,一邊琢磨試提煉青黴素的可能性。


    據說中國古代也是有玻璃的,隻不過因為仿製玉器,所以不以透明為貴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弄些透明琉璃。


    城外大營中,欲穀設正暴跳如雷大罵劉黑闥無用,一旁的阿史那社爾漫不經心的聽著……反正劉黑闥不在。


    其實,就算在,這兩人也不在乎……雖然李善話說的難聽,但他們也認可這個觀點,劉黑闥不過是突厥養的狗而已。


    等得堂弟已經口幹舌燥,阿史那社爾才扳著手指頭說:“十月十七日攻城,今日已十九日,三日內劉黑闥使麾下四萬士卒猛攻館陶,不可謂不盡力。”


    “但結果呢?”欲穀設鐵青著臉罵道:“連城頭都登不上,近萬步卒被數百騎兵攆得抱頭鼠竄!”


    “難不成你還想以部落勇士犯險?”阿史那社爾冷哼一聲,“今日攻城器械付之一炬,而且劉黑闥所部軍心渙散。”


    “若要再攻,需整頓大軍,再打製攻城器械,三四日內絕無可能再大舉攻城。”


    “城內唐軍士氣正高,今日領軍出擊的那人……明明大勝,卻不尾隨追擊,顯然不會被誘出城遭我等合圍。”


    “若要戳力攻破館陶,必然曠日持久,劉黑闥麾下四萬多人,我等騎兵三萬有餘,糧草夠嗎?”


    “你可知,如今營中已然難以半夜喂馬了。”


    “更何況,適才已然說了,今日十月十九日,此時動身北返,迴磧北已是深冬。”


    看了眼發狠的欲穀設,阿史那社爾加重了語氣,斷然道:“明日啟程北返。”


    欲穀設難以反駁這些擺在麵前的理由,他也知道,短期內絕無破城可能,更何況阿史那社爾這位堂兄對自己……本就親厚,此次更是寬容。


    曆史上,薛延陀叛東突厥,擊敗欲穀設,就是阿史那社爾出兵援救。


    甚至後來阿史那社爾趁西突厥內亂,攻占西突厥一半國土,自立都布可汗,還為欲穀設複仇,率大軍十餘萬攻打薛延陀,最終敗走高昌。


    但當欲穀設低下頭,視線落在傷痕斑斑的手臂上,雙眼登時如同噴火,七八萬大軍,居然無法破城,自己居然無法雪恥!


    阿史那社爾看出了欲穀設的心思,輕聲道:“如此人物……好吧,就算他真的不是宗室子弟,亦非隴西李、趙郡李,也必然名揚天下,此次初見,但絕不會是第一次。”


    想報仇雪恨,日後自然有機會!


    欲穀設深深吸了口氣,發現堂兄眉頭微蹙,想了會兒低聲問:“那人說的是真是假?”


    阿史那社爾笑著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自稱醫者必然是假的……與李道玄交好,還能招攬蘇定方那等劉黑闥舊部,此人自然不會是什麽醫者,理應在中原地位不低。”


    “但此人言草原日後愈寒,牛羊難以度冬,草原常年饑荒……隻怕並非虛言。”


    “至少這兩年,鐵勒、迴紇等部落均有不穩的跡象……”


    “而且此人說得對……劉黑闥是不會隨我們迴草原的。”


    “罷了,罷了,讓他們撕咬去吧。”


    第二日一早,李善笑著接過周氏端來的熱水,找了個機會聊了幾句。


    還沒開始刷牙呢,外頭發髻盤了一半的馬周突然闖了進來,居然沒有調笑幾句,而是麵色凝重道:“突厥有異動!”


    “退兵了?”李善小心的取出牙刷蘸了溫水開始刷牙。


    “不好說!”


    外頭響起了淩敬的嗤笑聲,“那小子居然讚你乃山東名士!”


    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李道玄、薛忠闖了進來,“李兄,突厥似有退兵之意!”


    馬周脫口而出,“不是說突厥大軍前壓嗎?”


    “理應是退兵。”對門的蘇定方走過來。


    李善一邊刷牙,一邊含含糊糊的嘟囔,“突厥人棄馬了?”


    “怎麽可能!”


    “那他們是想騎著馬飛上城頭?”


    馬周一滯,登時明白過來了,不管從作戰方式賴考慮,還是從突厥人、劉黑闥的強弱地位來考慮,突厥人異動,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是繞過館陶城,南下攻打魏洲其他城池。


    但河北唐軍主力已然在下博城外全軍覆沒,魏洲其他城池絕不敢出城野戰,隻會死守,突厥人南下是很難有太大收獲的。


    反正突厥人是不會親身上陣,蟻附登城廝殺的。


    所以,隻剩下後一種可能,北返草原。


    在場的諸人,李道玄、馬周、薛忠、蘇定方都是那日交換人質時親耳傾聽李善那些看似邏輯嚴密實則有些扯淡的勸誡的……他們都做出了同樣的判斷,突厥人應該是真的要滾蛋了。


    洗了把臉,李善施施然坐下,看了眼角落處的周氏,“早上吃什麽?”


    眾人一怔,淩敬捋須笑道:“你小子倒是有靜氣。”


    “每逢大事有靜氣嘛。”李善哈哈一笑,“朱八、趙達、石頭全都被某攆去傷兵營了,隻能勞煩……”


    看眾人視線轉過來,周氏臉一紅,迴去捧了碗湯餅來。


    李善聞了聞,笑道:“居然是白麵,哎呦,用的還是羊湯呢。”


    接下來,眾人隻能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善吃麵條……就連田留安派了苑竹林來,李善也隻顧埋頭。


    “李郎君……”苑竹林一路狂奔而來,頭頂冒出一陣白霧,“突厥人射來一封信,是給李郎君的。”


    眾人愕然,淩敬饒有興致的看著李善,後者手一停,然後捧著湯碗繼續喝湯。


    畢竟從曆亭南下之後就再也沒吃過肉了,有碗肉湯喝……已經是托了蘇母的福。


    等李善吃飽喝足上城頭,城內城外已然一片嘩然,有自持武勇的突厥騎士在城外縱馬飛馳,側身放箭,引得城頭唐軍士卒搭弓放箭,結果突厥騎士毫發無損。


    李善從田留安手中接過信封,拆開細看,而蘇定方突然搶過一張大弓,箭如流星,三個囂張的突厥騎兵從飛馳的馬上摔落,引得城頭一片高聲叫好。


    “嘖嘖。”淩敬湊過來看了幾眼,“讚你有子房之謀,陳平之智。”


    馬周酸溜溜的說:“有此一信,足以揚名山東了。”


    李善歎了口氣,自己此來山東,最主要的目的無非是想多些分量……但自己是不是太過火了?


    如果迴了長安,李世民那廝有縮手之意,那自己可就糟了。


    李道玄接過信看了看,“阿史那社爾謝過你送歸欲穀設,他日相逢路左,必要重謝……”


    眾人均臉上顯露喜色,這意思很明顯……阿史那社爾這是在婉轉的說,我們要滾蛋了。


    李善無所謂的聳聳肩,“馬周,迴信。”


    “告訴他,某等著他。”


    城頭上的李善長身而立,衣衫在寒風中獵獵而動,看起來真是好賣相。


    而李善心裏卻在想,也不知道曆史上後麵幾年突厥南下的頻率高不高……至少,至少還有個渭水之盟。


    欲穀設,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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