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略有些凝重,李元吉大氣都不敢喘,上次父親如此大怒還是武德二年的河東大敗,先是自己丟了太原,宋金剛席卷河東,又有獨孤懷恩之叛,關鍵時刻又出了夏縣叛亂。


    那次父親大怒的後果是……整個夏縣都被屠了。


    平陽公主倒是神情愈發放鬆,笑著說:“涇州大捷,斬首數萬,如此大功……聽說父親有意在收複三州之後,加封懷仁嗣王?”


    沒等李淵開口,平陽公主繼續道:“還好當日父親沒許諾親王,不然真是……”


    親王非皇子不能冊封,如果那樣,真是說不清了……李淵沒好氣的瞪了眼女兒,“如今看來,連嗣王都不能封了。”


    一邊說著,李淵一邊在心裏琢磨,到底是誰放出這等流言……首先可以確定的是,必與奪嫡相關,都已經扯上皇室血脈了,這明顯是要讓懷仁與太子、秦王都起隙。


    但到底是誰……李淵很難做出判斷,從明麵上來說,如果李善被召迴京中,如同趙郡王一般被閑置,那得益的就是二郎。


    如果二郎再次上陣,收複三州,加上手掌兵權……自己也不得不選擇易儲了。


    李淵細細想了又想,似乎二郎這段時日並沒有這等心思,行事作風以至於整個天策府都相對來說比較平靜,他心裏應該清楚,兩位宰輔是得自己授意與之交好,他沒有必要這麽心急。


    難道是東宮?


    如果是太子,那倒是有些謀略,以此試探,或以此陷害秦王?


    李淵也覺得不太可能,太子向來穩重,少有冒險之舉,而且半年前才發生天台山一事……如果弄巧成拙,自己真的以二郎代懷仁領軍的話,太子那就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正躊躇間,李淵看了眼一臉悠閑的平陽公主,恍然大悟道:“平陽,還不說來聽聽!”


    聽剛才三胡的話,這等流言已經遍傳長安了,女兒不可能是剛剛聽說,但卻今天突然入宮,肯定是有所收獲。


    平陽公主笑道:“父親應知,天下何人最恨懷仁?”


    李淵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李元吉已經脫口而出道:“當然是頡利可汗之子欲穀設,兩次被生擒活捉……”


    “都布可汗!”李淵斬釘截鐵的打斷道:“欲穀設已死,阿史那·社爾與懷仁交鋒多次,幾度大敗,雲州一戰被懷仁親手生擒,涇州一戰被殺的丟盔棄甲,狼狽北竄。”


    “不錯。”平陽公主點頭道:“嗣昌探明,流言是從東西兩市胡商中散出的。”


    李淵大大鬆了口氣,不是大郎,不是二郎,還好,還好,下一刻李淵狠狠一拍軟榻的扶手,“社爾小兒,以此離間,簡直就是兒戲!”


    李元吉大為失望,居然是突厥人,自己白高興了!


    “但如此流言,五日之內,遍傳長安。”平陽公主神色一變,冷冷道:“必有人推波助瀾!”


    隻要不是老大老二主使的就行,李淵放鬆的靠在軟榻上,點頭讚同道:“不錯,必有人推波助瀾……但沒聽說懷仁有什麽仇家啊。”


    這句話是在指天台山一戰,不僅李淵、李世民、李元吉父子,還有大批的朝官都得以生還長安,這樣的恩情,就算以前有些齷蹉也會一笑了之,就像段誌玄那般。


    那廝的仇家……怎麽可能沒有!


    其他的不說,晚年喪子的裴世钜都恨他入骨了……平陽公主心裏吐槽,嘴裏卻在說:“還請父親明查。”


    李淵嘴裏嗯了聲,卻沒什麽辦法……突厥離間,流言四起,想在過程中尋找推波助瀾的人,這個難度實在大了點。


    平陽公主更沒什麽辦法,她這一次入宮主要是為了看看父親對李善的態度,如果態度不太堅決,幹脆就讓李善迴京算了,省的後麵再出什麽幺蛾子。


    還好父親對懷仁還是信得過的,平陽公主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父親,如今長安流言蜚語,懷仁也難以自安,不如召其迴京,以代國公左監門衛大將軍蘇定方領軍。”


    召李善迴朝,但命李善的嫡係蘇定方繼任主帥,這能顯示李淵對李善並無猜忌。


    “不至於此。”李淵擺擺手,想了想道:“賜懷仁駿馬五匹,錦袍五襲。”


    平陽公主有些失望,但也無可奈何。


    兩個時辰後,中書省內,中書舍人崔信將撰寫好的詔書送到楊恭仁案上,隨意聊了幾句轉身離去,背後的楊恭仁喃喃低語了幾句……應該隻是流言,否則這奪嫡事又要起風波了。


    滿腹心事的崔信放了衙迴家,剛進後院就被妻子扯到屋內,聽了幾句苦笑道:“你也聽說了?”


    “嗯。”張氏小聲問:“真的假的?”


    “假的。”崔信恨恨道:“適才聖人下詔,賜了懷仁駿馬錦袍,以示無疑。”


    張氏呆了呆,“妾身問的不是這個。”


    “嗯?”崔信也呆了呆,難道你不是擔心君臣相疑嗎?


    “郎君還不知道?”張氏神秘的低聲道:“坊間傳聞,懷仁乃是皇子。”


    崔信嘴角抽搐了下,“假的。”


    “假的?”


    張氏的神色古怪,似乎有些狐疑,似乎還有些興奮……呃,如果是李善在這兒,對這神色有著一針見血的評價,這叫八卦!


    “但很符合啊。”至今還不知道李善身世的張氏津津樂道的說:“都說是生於嶺南,但德謀、稚圭都曾提及,似乎懷仁對嶺南並不熟悉,嶺南馮家子弟入京也曾言,未聞嶺南李懷仁之名。”


    “那時候懷仁還小呢。”


    “武德四年就有‘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這樣的名句,難道在嶺南那麽多年都沒留下隻言片語?”張氏搖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崔信無言以對,隻能黑著臉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絕非皇子!”


    “去年初定親,婚書上父祖一欄是空的,你說不礙事……”張氏哼了聲,“難不成伱知曉內情?”


    “呃,的確知曉內情……”


    “那他生父何人,祖輩何人?”


    “這個……”崔信用力揉著眉心,臉都扭成麻花了,“但真的不是皇子,也不是宗室子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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