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山崖上,勁風吹拂而過,將楊則的衣衫吹得唿唿作響,卻吹不散這位隴州長史眉間的疑惑。銸


    六盤山易守難攻,堅守不難,但若要出擊,很難取得勝果,畢竟地勢崎嶇,雖然是居高臨下,但敵軍也能夠設伏,甚至佯敗誘敵,伏兵四起。


    如果涇州那邊打不開局麵,那六盤山這邊更不可能了,楊則不覺得邯鄲王想不通這個道理,就算真的想不通,竇軌、溫彥博、李道玄那麽多久經沙場的大將名士,也絕不會忽略。


    郭孝恪眯著眼睛想了會兒,搖頭道:「雖隻在進軍途中見過數次,但邯鄲王絕不會不智於此……將信使叫來。」


    片刻後,隻有右臂的青年大步走近,楊則一眼就認出了,是李善貼身親衛朱八,據說是最早跟著李善的。


    「朱八郎,殿下何意?」


    「拜見陽翟縣公,拜見長史。」朱八行了一禮,沉聲道:「郎君有意使陽翟縣公遣派小股兵力出關。」


    郭孝恪招手讓朱八走近,小聲問了幾句,沉思良久後才點點頭,「無傷大雅……不過天節軍已然退至華亭,當日殿下遣派偏師,並無騎兵大隊。」銸


    「同來者尚有管國公親衛統領劉仁軌,率三百騎兵而來。」朱八應道:「數月前,此人隨管國公北上,每戰必為先鋒,斬將奪旗,勇力非凡。」


    一旁的楊則皺著眉頭,「若是突厥設伏,或後撤誘敵……」


    郭孝恪臉色不變,「或邯鄲王另有謀劃。」


    三個時辰後,木靖關城門大開,身披鎧甲的劉仁軌率先出門,手持一柄鐵矛,身後跟著數百甲士,再往後還有數百牽著戰馬的士卒蓄勢待發。


    六盤山脈東坡陡峭,西坡和緩,木靖關位於六盤山西側,地勢相對平坦,劉仁軌手持鐵矛,率先衝陣,山坡下的數百梁兵猝不及防之下被鐵矛連續捅翻了四五人才反應過來。


    木靖關堅守了這麽久,守軍突然開城門出擊,這讓梁軍大為意外,一時間都組織不起,劉仁軌雖是以步卒出戰,但勇武非常,率數百甲士輕易的鑿穿梁軍脆弱的防線,將梁軍士卒驅趕的四處逃散。


    「倒的確是一員勇將。」關上的郭孝鉻點點頭,「且看梁軍如何應付。」銸


    從七月初到現在也不過就兩個多月,劉仁軌的命運如同被上天有意捉弄,隨管國公北上,戰功赫赫,馬前無當,從默默無聞到名滿軍中,劉仁軌一度以為自己距離那位邯鄲王也不算太過遙遠。


    不料隨著突厥馬蹄聲響,美夢如同陽光下泛著七彩的泡沫一般輕易破碎,全軍覆沒,唐軍倉皇而退,梁師都卷土重來,劉仁軌帶著幾十個親衛逃亡,在茫茫大山中忍受著解餓,忍受了隨時可能的野獸襲擊,花了半個多月才迴到涇州。


    劉仁軌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特別是在那日親眼目睹那位邯鄲王英武的姿態,但沒想到機會突如其來的再次而來。


    雖然臨來之前那位郡王也說過,此戰所為試探一二,但生還的可能性並不高,但劉仁軌卻沒有選擇放棄。


    翻身上馬,劉仁軌手持大弓,連續射翻了幾個逃兵,接過士卒遞來的鐵矛,驅馬加速,山風在耳邊唿唿作響,似乎太陽穴都在一鼓一鼓的跳動。


    「木靖關?」梁洛仁有些驚訝,「居然敢出兵?」


    「三百騎兵就想破陣?」銸


    梁洛仁有些難以理解唐軍的動向,想了想又抬頭看了眼,「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入夜了,這時候出兵……」


    梁師都麾下另一位重將索周建議道:「先退,退到山口外,兩翼出兵斷其後路。」


    梁洛仁猶豫了下,爬上山丘遙遙看了會兒,「來的倒是快,在山間驅馬衝陣,是真不怕死啊!」


    劉仁軌其實也是無奈之舉,想探查軍情,那就要全力施展,逼迫對方,不得不冒險在山間小道以騎兵突襲,幾十個充當前鋒的騎兵前仆後繼,有的坐騎失蹄將騎兵甩飛,有的坐騎無恙,但騎兵被山間密林探出的樹枝撞落下馬,真正能與敵軍交戰也不過就十幾匹戰馬。


    傷亡如此慘重,劉仁軌心頭滴血,這些大都是管國公的舊部,其中不少都是跟著自己逃亡的同僚,不過付出這麽慘重的代價,唐騎也勢如霹靂一般迅速破陣,鑿穿防線,闖出了山穀。


    劉仁軌放眼望去,如同之前守軍將士所言,這是一片略大的盆地,地勢平坦,但眼前所見,多為步卒,隻有右側有數百騎兵聚集。


    略一思索,劉仁軌鐵矛斜斜指向了左側,率兩百多騎兵殺入陣中,將已經有些潰散跡象的步卒向右側驅趕。銸


    後方的梁洛仁眉頭緊鎖,不時搖頭,「實在是看不懂,唐軍難道就指望這兩三百騎兵破敵?」


    雖然最近一段時日,梁軍依舊在攻打六盤山各個關卡,但都是做做樣子,這兩三日更是連做樣子都不做了,反正沒有監兵盯著。


    但就木靖關外,依舊駐紮著四千大軍,唐軍雖然攻勢猛烈,但畢竟就這麽點人,雖然現在陣腳有鬆動的跡象,但梁洛仁有信心,雖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但肯定能吃掉對方。


    「沒有,真的沒有!」劉仁軌在心裏喃喃念著,突然眼睛一亮,探長身子,不顧砍來的兩柄刀,手中鐵矛直刺一員梁軍將領。


    對方身子側移,勉強讓過,劉仁軌手中加力,鐵矛側擊將其掃落,兩柄刀先後砍在鎧甲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其中一柄刀拖著往下,在劉仁軌的大腿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似乎沒感覺到受傷,劉仁軌兩腿夾緊馬腹,身子傾斜,輕舒猿臂,將那員梁軍將領拎了過來。


    還剩下的百多唐騎雖然四處驅趕步卒,但並沒有離開穀口處太遠,梁軍漸漸穩住陣腳,試圖從兩翼包抄斷其後路,但唐騎傷亡不小,卻極為滑溜,為首的將領又衝陣兇猛,而梁軍這邊的騎兵被步卒阻攔,反而難以接近。銸


    管國公任瑰兩個月前幾次大敗梁師都,梁軍折損極重,雖然看上去現在兵力充足,但騎兵卻不多,軍中的騎兵大都是依附來的草原小部落。


    不多時,唐騎逼開步卒,趕在敵騎截斷退路之前,從穀口處竄了迴去,唐兵不要命了,追兵卻是要命的,不敢在這樣的山間小路上奔馳。


    後軍處的梁洛仁大感丟臉,這叫什麽事!


    莫名其妙的幾百唐軍突然出關鏖戰,一路追到平地上沒多少一會兒,莫名其妙的還沒等到後路被斷就返身逃了迴去。


    梁洛仁抓了抓嘴邊濃密的胡子,遲疑的看了眼一旁的索周,後者惋惜道:「可惜突厥騎兵都不在,不然至少能將那個唐將擒獲。」


    索周所說的,就是劉仁軌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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