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楷想說些什麽,但李善沒給這廝機會,緊接著又問到其他事上。


    從上林署到官署,再到其他各署,李善在心裏盤算了下,名義上是司農寺,但所謂的農,隻有一個署才真正和農業相關。


    諸屯署。


    掌營種屯田,句會功課及畜產簿帳,以水旱蝝蝗定課。


    簡而言之一句話,負責屯田,不管民屯還是軍屯,反正都是種地的。


    李善心想,並州總管府長史竇靜倒是更適合司農卿呢……實際上這位在明年就是因為在太原行軍屯而得授司農卿,並嚴斥麵前的這位司農少卿趙元楷。


    明年推廣棉花,棉籽倒是不少,但總量就那麽點,不好分散,還是得挑個地方集中種植……諸屯是能派的上用場的。


    李善瞄了眼對麵的趙元楷,“孤這次帶了幾個人過來,署監、副監、署丞、主簿安排一下。”


    趙元楷臉上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猶豫半響後才小聲說:“殿下,如今寺內缺額不多……”


    “嗯?”李善眉頭微挑,“那孤自行安置就是。”


    “不敢勞殿下親自過問。”趙元楷咬著牙道:“下官來辦。”


    其實司農寺裏的位置多了,錄事、史、典事等等,但有品級的隻有署監、副監、署丞、主簿,約莫是從九品到從六品,五品的是隻有仁壽宮總監,不過那是聖人避暑之地,不能輕易調換。


    自從一個多月前前任司農卿劉青致仕後,趙元楷先是試圖染指司農卿,之後探得消息又竭力打探邯鄲王……當然知道李善說的帶來幾個人是指誰?


    代州那些土包子!


    李善眯著眼打量著,趙元楷額頭微微見汗,其實李善不在乎那些職位,要安置那些代州勢族子弟也有的是其他地方,蘇定方、平陽公主、太仆寺都能安置,今日做派隻是試探一二罷了。


    李善翻開賬冊一頁頁細看,趙元楷遲疑著要不要退下,小聲道:“殿下,久聞東山樓之名,今日不知殿下是否有暇……”


    “趙少卿是在譏諷孤王貪財?”李善抬起頭,聲音冷冽。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趙元楷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退下,出了門才換了副麵孔,肚子裏腹誹不已。


    誰不知道你李懷仁是以酒樓起家,最好阿堵物……用得著我譏諷嗎?!


    屋內的李善丟下賬冊,伸了個懶腰,這玩意他才沒興趣慢慢看呢,恪盡職守在如今的局勢下難道是什麽好事?


    此次迴京,李善深刻的感覺到,雖然秦王府依舊勢大,依舊名望極隆,但始終拿不到主動權,東宮雖然看似勢弱,但實際上地位穩固。


    在這種情況下,東宮、秦王府之間的爭鬥愈演愈烈,聽說前段時間十八學士之一的趙郡李氏的李玄道與東宮的太子舍人徐善膜爭道,前者的車駕都被砸爛了。


    也是這個原因,李淵私下提及,他對李善在代州的舉措很滿意,不偏不倚,中正公允,也是為此李淵是真的希望李善出任宗正卿……可惜李善是真的不想在明麵上被卷進去。


    或許,這一世還是要上演一出玄武門之變。


    李善的思緒越飛越遠,都說李世民是千古一帝,這個評價準不準確李善也不知道,但他猜測,這位唐太宗登基之後,除了正常的明君作為之外,對外攻滅突厥、吐穀渾、薛延陀,兵鋒遠達西域,對內容諫,與魏征上演了一出讓後麵千年無數君臣都津津樂道的戲碼。


    這些種種,在李善想來,無非是兩個原因,其一是向當時已經是太上皇的李淵證明,我才是最合適君臨天下的人選。


    其二,是的,我李世民殺兄殺弟,逼父退位,這些都將銘刻在史書上,但我一生功績,也必然銘刻在史書中!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正因為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才會從一個普通的明君成為那個千古一帝。


    不然,史書中會如何描繪,頂多是提及唐太宗李世民是唐朝第二位皇帝,然後著重描繪這位兵變奪位,殺兄殺弟……差不多和趙惠文王一個待遇。


    呃,李淵和那位被生生餓死在沙丘的趙武靈王還挺像的呢,兩人都做過太上皇,都被軟禁,而且還都是因為諸子奪嫡……甚至兩個人都有過將國土分裂,一個兒子一半的企圖。


    不過區別是李淵最終堅持沒有改立太子,導致了玄武門之變,而趙武靈王廢太子改立幼子,結果長子謀反……這位沒李世民的能耐,謀反失敗結果將老爹還給坑死了。


    午時開始吃午餐,一般來說,如果有早朝,是會有賜食的,有個別稱叫“廊下食”,差不多就是盒飯,當然了,宰輔都是有專門用飯的地方的,吃的也不是盒飯。


    不過李淵不算比較勤勉的皇帝,五日一朝,十日一朝都有,到了酷夏都要外出避暑,所以各個官衙都有自己的小食堂……呃,司農寺沒有。


    這個是李善沒想到的,出去轉了一圈看看,有品級的還好,會有仆役送來,其他的吏員基本就是吃準備好的,頂多燒一壺水蒸一蒸。


    李善嘖嘖兩聲,幹脆讓賀婁興舒去東山酒樓提了兩桌菜過來……好吧,這下子李善的名聲登時扶搖直上。


    不過李善本人是在裏麵單獨用餐,隻有賀婁興舒陪著,一盤紅燒牛肉,一盤韭黃炒雞蛋,一盤清蒸魚,還有一份湯。


    “還不錯,以後每日送吧。”李善迅速將紅燒牛肉一掃而空,“不過牛肉就算了……”


    “嗯,今日是湊巧,摔死的,長安縣衙報備過了。”


    “別扯淡了!”李善嗤笑了聲,把嘴裏的咽下肚子,才問道:“你若真的想留在司農寺,頂多是個從七品。”


    “郎君做主。”賀婁興舒誠懇的說:“不論祖父囑咐,在下願隨郎君。”


    “隨便你吧。”李善輕歎了聲,其實賀婁興舒原本是在左武衛,但主要負責霞市馬引,按道理來應該進太仆寺的,不過賀婁族子弟在顧集鎮戰死六人,賀婁興舒本人後來又隨軍追擊突厥,多次護佑,李善也不好斷然迴絕。


    司農寺的日子有些無聊,李善下午幹脆靠在那睡了一覺,反正棉花種植還要等到明年二月份呢。


    到了下午大概兩點多鍾,睡醒了的李善就自己給自己放衙了,之前一年多的時間,幾乎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一下子閑下來還有點不習慣呢。


    這天的傍晚,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人悄然離開了日月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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