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國公,一位郡公出城相迎,一路指引直入皇城,這是極為隆重的禮節。


    朱雀門邊,一身勁裝的平陽公主含笑而來,太極宮外,宰輔中最賞識李善的江國公陳叔達為其引路……要不是有平陽公主在,李善都要疑神疑鬼了,這禮節是不是有點過了?


    但等李善站在太極宮東北角仰望牌匾的時候,整個人都僵住了,居然是在這兒!


    這是後世無數人心心所念之處,這是中晚唐無數重臣一生最高的追求,無數詩人們孜孜以求,在詩文中描繪這兒的宏偉以及這兒所代表的那些。


    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李賀的那句「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就連千年後的明代第一名臣張居正都寫下「所希垂不朽,勳業在淩煙。」


    是的,李善即將踏入的就是這時候沒什麽名氣,但在原時空中十多年後不朽的淩煙閣。


    輕輕踏過門檻,李善緩步向前,左側是宗室子弟,熟悉的李道玄,不熟悉的李神通、李孝恭,以及太子、秦王、齊王,右側是以裴寂為首的諸位宰輔,三省副官也大都在列。


    其實在唐朝中後期,如黃門侍郎、中書侍郎也都被視為宰輔,而左右仆射……這時候就是宰輔了,誰讓李世民一直霸占著中書令呢。


    「臣李善,拜見陛下。」


    端坐在上首的李淵笑著起身,一把將還未禮畢的李善拉起,大笑道:「當日朕言,已是世間第一流,眾卿以為如何?」


    裴寂湊趣笑道:「陛下或可虛設天官塚宰。」


    「朕雖欣喜,但亦記得,乃弘大所薦。」李淵搖頭笑道:「可惜弘大年邁,否則吏部非其不可!」


    殿內眾人紛紛附和,呃,去年的確是裴世钜舉薦李善出任代縣令……雖然才一年,但堪稱傳奇,從這個角度來說,裴世钜實在是舉薦有功啊!


    李善瞥見李世民笑吟吟的和李孝恭說著什麽,下首位的平陽公主眯著眼正看著自己,眼中滿是好笑。


    哎,今日李淵遍招宗室重臣,基本上能來的都來了,就連迴京後閉門少有外出的李孝恭都來了,但裴世钜因病缺席。


    李善、李世民、平陽公主這些知情人自然猜得到……裴世钜可能是覺得有點沒臉,也可能是怕到時候撐不住!


    比如此時此刻,上至聖人李淵、太子李建成,下至三省副官,紛紛讚譽舉薦有功,堂弟裴寂說不定還要因此為你請功……那裴世钜如何才能保持住臉上的表情?


    夭壽啊!


    不來也好,李善真怕出這種事……裴世钜別一頭栽倒,就此歸西了!


    「不過他日,懷仁或能為國擇才呢。」李淵指了指蘇定方,「西征吐穀渾,一日八勝,迅如雷霆,斬將奪旗,雁門大捷,雪夜追擊,生擒欲穀設,此次堅守雁門關得力,遣偏師退突厥奇兵,再助懷仁掌軍,三破突厥。」


    「懷仁可謂識人,或可傳弘大衣缽未可知。」


    那邊蘇定方謙虛幾句,這邊李善嘴角都在抽抽……我繼承裴世钜的衣缽?


    看李淵的視線轉向王君昊,中書侍郎溫彥博介紹道:「陛下,此為昔日河北第一名將王伏寶之侄王君昊,衝陣犀利,勇猛過人,此戰力斬數名突厥大將。」


    「王伏寶之名,朕早有耳聞,惜竇夏無量。」李淵歎道:「懷仁親衛頭領,先有蘇定方,後有王君昊,懷仁是有意吏部乎?」


    這應該不是試探吧?


    不至於,應該隻是笑談……李善順著口風道:「若陛下有意,臣願擔之,隻恐此等眼光乃曇花一現。」


    一陣笑談後,李淵親自將李善引到李孝恭的下首位坐下,側頭道:「雖然年少,孝恭勿要小覷。」


    李孝恭在江南頗


    為倨傲,但迴了長安卻顯得極為謙遜,笑著說:「陛下真是好眼光,少年即為名將,古往今來,少之又少,恭喜陛下得此英傑。」


    關於代州諸事,李孝恭雖然閉門不出,但也知曉內情,心想李藥師連自己都壓不下,這為邯鄲王倒是真有手段!


    呃,的確如此,當年滅南梁,連續立功的李靖建議堅守不出,但身為主將的李孝恭實在忍不了……結果一場大敗,而李靖在最關鍵的時候率兵趕到,反敗為勝。


    就因為此戰,很多人都將李靖而不是李孝恭視為滅南梁的最大功臣。


    李孝恭隨口應和著李淵,心裏卻在想,那次戰事倒是和朔州一戰有異曲同工之妙,自己被坑了,李善也一樣被坑了。


    隻不過李善膽子大,毫無顧忌的撕破臉皮,奪軍立功……活該李靖吃這個虧!


    「哈哈哈!」李淵很得意於此,如果說李靖還是少年即得名將韓擒虎、名臣楊素稱頌而揚名,但李善卻是自己一手提拔而起的,「孝恭隻怕還不知,懷仁之詩才,蓋壓長安!」


    李孝恭看了李善一眼,點頭道:「臣弟迴京之後,久聞李推敲之名,他日設宴,家中倒是有幾株異花……」


    殿內響起一片笑聲,李善有點尷尬,平康坊內吟花詩……大家都知道了啊?


    李淵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笑的臉上皺紋深深,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還好崔舍人今日不在,否則懷仁要遭訓斥。」


    「陛下此言差矣。」宇文士及搖頭道:「年初邯鄲王迴京,平康坊內詠梅,次日在崔府被清河縣候嚴加責罰。」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柴紹笑著調侃道:「那胡女果真頗有風情?」


    向來端謹的陳叔達忍不住插了句,「聽聞那胡女日夜期盼懷仁再至!」


    李善咧咧嘴,「此番迴京修養,他日還要請玄德兄引路。」


    又是一陣大笑,陳叔達笑罵了幾句,陳玄德是他的次子,那首詩也是這廝大肆流傳出去的。


    「眾卿安坐。」李淵手持金杯緩步而行,細細打量了幾眼,「懷仁憔悴三分。」


    「為國事,多少將校士卒舍身忘死,幾分憔悴,何足道哉?」李善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意,「抗擊外地,護衛民眾,此乃臣的本分。」


    李淵重重的拍了把李善的肩膀,正色道:「此戰懷仁奮勇,士卒效死,逐敵草原,揚大唐國威,今日設宴,為懷仁賀,亦為士卒所賀。」


    高舉金杯,李淵揚聲道:「眾卿,飲勝!」


    眾人手持酒盞行禮,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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