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戰數日,張仲堅覺得自己沒討到什麽便宜,都布可汗也有同樣的感受。


    攜十萬大軍南下,至今折損萬餘,就連王帳兵都折損了兩千,這讓都布可汗極為心疼,但他相信這是值得的。


    攻克鳴沙大營重要嗎?


    既重要,也不重要。


    不重要是因為這場戰事的後續,鳴沙大營的數萬唐軍是很難發揮出什麽效果的,這場戰事絕不僅僅隻局限在靈州一地,這是草原對新興的大唐帝國的挑戰……雖然突厥揚威草原百餘年,雖然傲視天下數十年,但都布可汗也不得不承認,在數次敗北之後,這是一場挑戰。


    隻要能對大唐施加沉重的打擊,草原與漢人國家之間才能恢複前些年的局勢,阿史那王族也才能保證自身在草原上的地位和權威。


    但鳴沙大營難破,這讓都布可汗心中頗為不安,如果計劃並不順利的話,那麽鳴沙大營的唐軍將會成為自己的噩夢,或許自己都無法迴到五原郡了。


    原本都布可汗信心十足,靈州一地雖然有黃河等數條河流,但地勢平坦,最適突厥騎兵縱橫,這兩年也數次被梁師都、突厥占領,就算是再往前,要不是鬱射設因為被頡利可汗所忌,引兵北返,或許靈州早就被突厥吞並。


    但沒想到靈州軍的主帥張仲堅居然主動的引兵南撤,恰恰卡在了鳴沙,考慮到周圍幾個鎮子空無人煙,考慮到鳴沙大營內唐軍的軍械充足,也沒有糧草不足之像,顯然張仲堅是在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


    都布可汗也很無奈,他也知道攻克這座大營實在難度太大,就算攻克,自己也忍受不了這麽大的損失,但不試一試,他實在不能心安。


    “大汗?”


    都布可汗接過侍衛送上來的羊腿,漫不經心的啃著,決定從明日起,放緩攻擊的節奏,想取得突破,就不能蠻幹,如果能順利的得到喜報,或許鳴沙大營的唐軍會自行崩潰也說不定。


    順著張仲堅想到了那位大唐魏嗣王,都布可汗嚼著口中的羊肉,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在抽搐,那些羞辱,那些恥辱,那些殺戮,這次一定要報在你李懷仁的身上!


    張仲堅想不通阿史那·社爾的謀劃,數百裏外的原州,原州刺史張士貴有著同樣的疑惑,他非常欣賞張仲堅在鳴沙安營紮寨的謀劃,也非常疑惑為什麽突厥如此猛攻鳴沙大營。


    但張士貴知道,自己是肯定不能出兵的,而且還要謹防突厥翻山越嶺,或者從鹽州南下攻入慶州一帶,原州的防守壓力也不小。


    數萬突厥猛攻鳴沙,對其他地方都有些漠不關心,以至於張士貴派遣出去查探軍情的斥候十之八九都能安然迴返。


    馬蹄聲在不遠處響起,蕭關城頭的張士貴低頭看去,十餘騎加速馳來,高聲通報後入關。


    “如何?”


    為首的靈州戰事之後出任郎將的皇甫忠,他因為是原州本地人氏,又在原州戰事中隨李善夜襲蕭關立功,所以張士貴特地為其請功,留在麾下。


    皇甫忠喘了幾口氣,低聲道:“突厥主力如今駐足在山水河西側,距離鳴沙大營二十裏,據說三麵圍困鳴沙。”


    張士貴在心裏模擬了下地形圖,“都布可汗也無他法,黃河、山水河、安樂川三條大河均是南北朝向,他要攻鳴沙大營,隻能駐足此地。”


    “是。”


    張士貴有些惋惜,如果不是蕭關太重要,原州太重要,自己或許會選擇出兵,在被河流局限的狹小地勢中,是有機會擊敗對原州並沒有太多地方的突厥的。


    但張士貴也知道不可能,一方麵原州太重要,一旦有失,突厥就有可能席卷原州,攻破涇州,長安都要告急。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都布可汗心裏很清楚,原州不可能出兵,所以在猛攻鳴沙大營的同時,都沒有分兵來盯著蕭關。


    皇甫忠繼續道:“突厥大營距離安樂州約莫三十餘裏,已經有三撥突厥使者勸降劉女匿成。”


    張士貴眯眼問:“你見到了劉女匿成?”


    “見到了。”皇甫忠呃了聲,“劉女匿成力承絕不叛唐……”


    張士貴嗤笑了聲,前日他接到了秦王殿下的來信,提醒他提防劉女匿成,不許稽胡入關,事實上他在突厥南下之後,就一直提防稽胡。


    這些草原部落,首鼠兩端是常有的事,他們天然就會選擇依附最強大的勢力,如今都布可汗攜十萬大軍攻略靈州,雖然張仲堅堅守鳴沙,稽胡頭領劉女匿成的態度可想而知,還說什麽絕不叛唐!


    “阿郎,百泉令李楷請見。”


    張士貴微微點頭,片刻後,李楷快步走上城頭,“南陽郡公,下官押運糧草、軍械已交付。”


    “稱武安兄就是。”


    李楷笑了笑沒吭聲,他與李善是至交,後者與張士貴是義結金蘭的兄弟,按道理說是平輩……但李楷的父親李客師卻與張士貴也是平輩論交的,而且在天策府內部的地位遠遜色於張士貴。


    “前日秦王殿下來信,原州長史出缺,吏部有意選德謀出長史。”張士貴隨口道。


    “下官年歲尚淺……”


    “非僅因魏嗣王。”張士貴解釋道:“德謀掌代縣數載,於國有功,又曾隨魏嗣王出塞擊胡,去歲掌百泉,打理大軍輜重,亦有功勞。”


    皇甫忠投來羨慕嫉妒的視線,早就聽聞這位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與魏嗣王是至交好友,出仕至今不過數載,居然能出任中州長史,升遷之速,令人咋舌。


    李楷不知道長安的局勢,心想迴頭去信問問李善,話題一轉問起靈州戰局,聽皇甫忠提及稽胡,想了想後開口道:“若張三郎能堅守鳴沙,劉女匿成或不敢叛。”


    張士貴略為愕然,但隨即就反應過來了,點頭道:“魏嗣王威名遠播塞外,可止小兒夜啼,劉女匿成亦是他手下敗將。”


    這是婉轉一點的說法,李善在大唐是以懷仁舉義聞名的,但在草原上是以殺戮聞名的……李楷親眼目睹李善在雁門關外堆壘京觀,也親眼目睹李善在蒼頭河畔殺俘。


    如果突厥攻破鳴沙大營,力承絕不叛唐的劉女匿成也隻能選擇投降,但如果張仲堅能穩守鳴沙,劉女匿成選擇叛變的話,勝了最好的結局也就是附庸突厥迴草原,哪裏有現在的日子自在?


    而且張仲堅還是李善親衛出身,麾下更多有魏嗣王一脈,搞不好稽胡要付出數千頭顱對壘京觀的代價,甚至有可能被族誅。


    所以,劉女匿成力承絕不叛唐,這話基本上是扯淡,但在鳴沙大營尚在的時候,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張士貴心想,估摸著都布可汗也心裏有數,若是靈州軍敗北,不用再派遣使者,劉女匿成也要率族人歸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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