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日高懸。


    幹枯龜裂的大地上,一道人影獨自前行。


    行至一處陰涼,呂仲倚靠在樹幹上,揭開阻擋風沙的頭罩,然後從儲物戒裏取出個葫蘆,給自己倒了口冰靈酒。


    “咕咚咕咚……”


    冰酒入肚,瞬間從頭頂涼到腳底!


    “爽!”他長舒一口氣。


    自呂仲來到此處,時間已有月餘,對此方天地經過一番觀察,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這靈界跟他想象並不相符。


    濃鬱的靈氣?


    此處空氣中的靈氣濃度,說實話並算不得高。


    不過這倒也沒什麽。


    畢竟靈氣分布,素來都是遵循擴散現象,靈脈附近最高,周圍區域的濃度依次遞減。


    讓呂仲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實力都下降了不少。


    在清河界時,輕易便能飛天遁地,舉手抬足間移山填海,化神就是天地之威的代名詞。哪裏會似現在這般,像是突然迴到築基期,出手不過隻能摧毀一座小山。


    想要飛行,也是十分艱難。


    呂仲一度認為,是上界規則穩固的原因。


    可直到他借助陽神,撼動此方天地元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大作特錯,在借助天地元氣情況下,他的破壞力雖不如下界,但也能達到元嬰期水準,十分符合之前對靈界的猜想,屬於正常該有的化神實力水平。


    同時,此地引動天地元氣,居然會消耗神氣。


    如此詭異的情況,叫他百思難解。


    “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呢?”


    呂仲心中默默思量著,心想此種情況不符常理,大概率不是他“偷渡”行為導致的,定然是此方世界存在著,某些他所不知的變故,進而導致自己的實力受到削弱。


    或者說是……限製?


    具體如何,在沒有其他信息的情況下,大抵是分析不出結果的。


    呂仲休息好,並沒有出發。


    而是準備挖一個洞府,準備在此度過夜晚。


    別看天上懸著二輪圓日,天色昏暗得倒是很快,待它們沒入地平線,黃昏很快便到來,氣溫開始飛降,以至於都凝出了寒霜。


    此刻的呂仲,已是在洞裏支起了篝火,烤起了肉串。


    不一會的工夫,在滋滋油花聲中,肉香四處彌漫,待他撒上料粉,香氣更是陡然間濃鬱,引得人不禁食指大動。


    拿起一串,他就著火靈酒一道,有滋有味吃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便已到月上梢頭時。


    “又來了……”


    呂仲忽然眉頭一皺,將手中肉串吃盡,將酒葫蘆收入儲物戒,又喚出紫金極火,將篝火火焰吸走。做完這一切,他拈出一打驅邪符,將之貼在洞壁四周,而後在洞口封了道禁製。


    沒過多久,附近空中傳來拍翅聲,伴隨著陣陣嘯叫聲。


    這時候,黑暗變得濃鬱。


    與此同時,驅邪符盡都亮了起來,散發出柔和的金光,將暗中的髒東西照亮,依稀可見是一張張鬼臉,扭曲猙獰而可怖。


    “啪!”撞擊聲傳來。


    呂仲扭頭看向洞口處,發現不知什麽東西撞到禁製,直接糊在上麵。


    見它進不來,呂仲幹脆沒管這東西。


    自顧自的盤坐著,靜靜等待事情過去。


    小半時辰後,黑暗逐漸退去,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不知因為何種緣故,明明天上有高懸著九個月亮,月光卻昏暗異常,縱使已是月圓之夜,外麵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時候,呂仲已從洞中出來。


    方才那種古怪之事,每到入夜時都會發生,初時他還出手過,可等到解決近千鬼物,收獲寥寥無幾之後,便絕了動手的心思,選擇如剛才一般,挖個洞直接避過了事。


    天上明月高懸,盡管大小顏色不一,仍是叫人心底震撼。


    就在這時,呂仲耳廓微動起來,聽到了一陣車輛轟隆聲,並且夾雜著沉重的頓地聲與輕快的蹄子敲擊聲,風中還隱約傳來陣陣人聲,老少婦孺皆有之,像是有一支大隊人馬經過的樣子。


    “有歡聲笑語,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惡人。”


    心中一動,他決定接觸一番。


    要論收集信息,自然是與人交流最快。


    念及至此,呂仲朝天上打出一道靈氣焰火。


    似這般直接現身,指不定會引來麻煩,不過呂仲也沒其他辦法。總不能一直跟著車隊,等到對方遇上什麽變故,再來出手相助吧?


    那樣反倒顯得頗有嫌疑。


    倒不如,就這樣光明正大的。


    沒過多久,遠處就有一陣蹄奔聲傳來,一隊頭頂飛著數盞明燈的騎手,騎著馬匹般大小的“走地雞”出現,隔著百丈距離就停下,而後一盞明燈飛至呂仲這邊,將他的身形映亮。


    為首一人是青衣壯漢,他先是打量了呂仲一番,見到那副紅潤的麵色後,原本冰冷的目光緩和下來,不過臉上的警惕之色未消,揮手示意身後一人向前,同時還開口說話。


    古怪的腔調,不知名的語言。


    呂仲表示完全聽不懂。


    眼見對方臉色不對,他不想錯過這個接觸機會,於是開口說道:“抱歉,在下因空間風暴席卷至此,孤身一人跋涉近月,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活人,所以並不知曉貴地語言,還請閣下見諒!”


    呂仲這番話,用的是銀蚪文。


    銀蚪文雖是法文,但想要用來對話,卻也不是不行,隻是一般沒人願意這樣做,畢竟需要消耗法力,委實過於費勁。而且一個弄不好,引動了文字中的力量,還會引出不少麻煩。


    似他這般,能用銀蚪文說話,甚至還能讓文字作用於心,使人直接明白其中意思,本身就是一種實力。


    果然,聽到呂仲這話後,那幫騎手騷動起來。


    意識到呂仲的不凡,為首的青衣大漢派出擅長多種語言的手下,前去嚐試跟呂仲溝通,然就跟之前一樣,無論換什麽語言,哪怕是古老方言,這名能用銀蚪文說話的“仙師”,仍舊是還是無法聽懂。


    麵對這種情況,大漢也是泛起了難。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騎著“走地雞”出現,卻是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手中還持著一拂塵,身上有不低的修為。見到被明燈照亮的呂仲,等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曉呂仲竟能用銀蚪文說話,臉上也是露出驚色。


    稍稍一遲疑,老道從身上取出一張黃符。


    此符不過二尺,為黃紙墨書,上麵僅有寥寥數筆。


    老道拿出它,臉上露出肉痛之色,但想到呂仲所展現的能力,最終還是一咬牙,將那黃符用靈火引燃,而後將灰混入水囊中,稍稍搖勻之後,他不顧騎手們的阻攔,走到呂仲麵前將水囊遞出,艱難吐出一個字:


    “請!”


    呂仲表情不變,心中卻是有些想笑。


    這發音,也太不準了些。


    望著那水囊,他大概猜到了對方的用意,但還是暗地裏借灰霧空間,驗證了一番符水的效果,確定並沒有惡意之後,才將之一飲而盡。


    說來神奇,待符水一入肚中。


    呂仲驚訝發現,自己竟能聽懂對方話語了。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並非是掌握了此門語言,而是因為那符水的作用。


    老道見呂仲表情變化,心知是符水起了作用。他心底稍鬆了口氣,拱手問道:“這位道友,你飲下這通言符水之後,現在能聽懂貧道話語了吧?煩請道出你的來曆,這裏可是夜叉荒漠,一般人可無法再出現。”


    “夜叉荒漠?原來我是到了此處。至於來曆......在下來到此處的方式,怕是說了道友也不願相信,是前陣子傳送出了差錯,所以才會出現在此處。至於姓名,道友隻管稱唿我呂仲便是。”呂仲衝對方一拱手,如此說道。


    “傳送出了差錯?三日前,我聽說東邊被布了大陣,所有傳送手段都失效了。傳送出錯,道友竟然還能僥幸活下來,還真是運氣不錯啊!”老道說著,似笑非笑的望了呂仲一眼。


    “可能,是因為有它吧。”


    呂仲翻手取出一物,卻是挪移令。


    “難怪!竟是有此物。”


    老道見到挪移令,對呂仲方才的解釋不疑起來。根據他知道的消息,東邊傳送出錯的時候,凡是持著挪移令的修士,除卻少部分倒黴家夥,大部分人都隻是受傷,並沒有性命之危。


    接著,他打量呂仲一眼,似是在感應修為。


    然卻毫無所得。


    “咦,道友是何修為?”


    “這個嘛……在下修煉了一門斂息術。”呂仲借助灰霧空間,暗中將老道探查一番,發現他的氣息雖然微弱,看著跟煉氣一層近似,但居然已經築成了道基,卻是名築基真修,“至於修為方麵,現在是築基後期。”


    “原來如此!”老道見呂仲麵色窘迫,像是誤會了什麽,安慰道:“呂道友無需對此感到介懷,大家現在都是一樣。自打黃泉入侵以來,律法如日高懸開始,我等仙修的實力,便一日不如一日,以至於築基似煉氣,煉氣反倒似凡人一般。”


    說到這裏,他笑了起來:


    “可笑,真是可笑!”


    黃泉,律法?


    呂仲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實力受損的原因。


    不過話說,黃泉入侵跟律法高懸,又怎會導致仙修力量衰退?


    莫非,其中涉及什麽隱秘……


    他嚐試著追問,不過老道對此並不知曉。


    老道隻知道,天上多出的那輪圓日,跟“黃泉律法”有關。


    至於律法為何意?


    為何會令修士力量衰退,卻是不得而知。


    交談了一陣,呂仲除了知曉律法一詞,便再也沒有得到其他信息。


    “既然難得遇見,不若道友跟我同行如何?此番老道接了個委托,要護送桂涵陳家的車隊穿過荒野,去往北流山坊市。道友實力既然不弱,隻要答應遇事出手,那麽車資便可以免了,否則按照慣例,是要收取費用的。”老道一甩拂塵,淡淡一笑後,拋出了自己的條件。


    “隻是出手?”呂仲稍稍一想,便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是些鬼物而已,他想要斬殺並不難,無非是多費些驅邪符,頂多用一兩張破邪符。


    “好,既然道友答應,便立下契約吧!”老道點頭,取出一份黃紙,在上麵約定好了條款,邊寫還邊說道:“唉,自黃泉入侵以來,世道大亂,人心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貧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望道友不要在意。”


    沒多久,契約便書寫好。


    呂仲接過一看,發現跟清河界契約相較,這份契約倒是幹淨許多,隻在邊角處繪有金色靈紋。契約條款不少,密密麻麻攏共上千條,將義務責任規定得明明白白,還注明各種不可抗力情況下,雙方該如何履行義務,以此所有漏洞堵死,仿佛生怕對方借此鑽空子一般。


    這……人心不古嗎?


    呂仲搖頭。


    確定沒問題後,他才在上麵留名。


    契約成,署名“方盤”的老道,麵色又和善幾分,其他騎手的眼神,也不再似之前那般警惕,雖然還未立刻將呂仲當自己人,但顯然防備是少了許多,很快便有人牽來一騎,卻又是一隻“黃毛走地雞”。


    “呂道友,接下來還有不短的路程,這隻陸行鳥便借予你代步吧。”


    “多謝!”呂仲拱手謝道。


    然後他望向大鳥,大鳥這時也側過身來,好奇打量著眼前之人,二者對視一眼,呂仲忽然心中一動,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把嫩菜葉。


    “咕哎?”陸行鳥直勾勾望著嫩菜葉。


    “哈哈哈,仙師還真是好心……”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卻是方才牽來陸行鳥之人,是一名帶著白頭巾的女孩,臉上總帶著甜甜笑容,她走到陸行鳥旁邊撫摸了一下,“黃羽好乖乖,吃了仙師的東西,之後可不要耍性子哦!”


    “咕哎!”陸行鳥高興仰起頭,然後一把啄過草葉,吃了起來。


    等它吃完後,主動走到了呂仲身前。


    身子一低。


    “仙師的氣質,還真是受黃羽喜歡呢!”白頭巾女孩捂嘴笑道,“春兒還是第一次見到,它願意主動讓人上去。當然了,我覺得更可能的原因,是那一把菜葉的功勞。如果仙師願意多喂它,說不定還能讓黃羽認你為主呢!”


    “哦,還能認我為主?那歸屬權如何算?”呂仲感興趣問道。


    這黃毛大鳥,看起來蠻不錯,尤其是那一身蓬鬆羽毛,想必摸著十分舒服。若是能收為坐騎,暫時用來代步也是好的。


    “啊?仙師你……你不知道陸行鳥,都是從陸行鳥商行租借來的嗎?對了,好像東邊陸行鳥並不多,難怪……”名叫春兒的女孩,先是一陣詫異,然後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緊接著又不好意思起來,並開始解釋。


    原來陸行鳥商行素來都有一個規矩,他們的陸行鳥隻租不賣,隻要陸行鳥認主,那麽就可以免費獲得,前提是保證陸行鳥的安全,並提供必要的食宿,若是以後不需要陸行鳥了,還可以將它們送迴到商行。


    “原來如此。”呂仲點點頭,撫摸了一下黃羽,而後便翻身上去。


    鳥身上有座鞍,跟馬鞍的作用類似,不過兩麵都墊了布包,既是為了騎乘舒適,也是為了保護陸行鳥的羽毛。


    “仙師,車隊就要出發了,我們過去匯合吧。”


    “好!”


    呂仲點頭,問過禦使陸行鳥的方法後,便輕輕一抖韁繩,身下大鳥便邁開粗壯的雙腿,化作離弦之箭飛衝,速度比馬匹快了數倍,隻聽得耳畔唿唿風聲大起,竟三兩下便追趕上了前方騎手。


    眾人奔行一陣,前方很快有燈火出現。


    呂仲放眼朝前方望去,發現這支車隊的組成,遠超他之前的想象,竟是由一輛輛龜車組成,暗灰色巨龜有十餘丈高,身長至少也有三十丈,背負著一棟棟燈火通明的房子,在荒野上跋涉著。


    速度看似緩慢,實則比之駿馬奔跑,還要快上數分。


    有意思的是,根據呂仲的觀察,巨龜盡管在不斷地前進著,卻能保持背部的平穩,令上麵房屋沒有多少顛簸。


    龜背上的建築種類不少,除一看就是用來住人的房屋外,還有不明用途的大殿、瞭望樓等設施,能見到有人影出沒期間,更有幼童還趴在圍欄上,好奇看著歸來的騎手隊。


    就在這時,為首的局龜背上,忽然躍下一道身影。卻是一隻毛色純白的陸行鳥,上麵騎乘著一名纖細人影,卻是一位身著鵝黃衣衫的少女,模樣看起來頗為標致,是個美人胚子。


    看著年輕,修為卻是不低,已是有築基中期。


    她騎著陸行鳥,來到呂仲麵前,目光一掃打量完後,才笑道:“就是道友會銀蚪文嗎?家主那邊有請,麻煩跟我去一趟。”


    “何事?”呂仲沒立刻動身,而是問道。


    聽得這話,少女勒住起步的陸行鳥,轉過身來:


    “好事一件,去了你便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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