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越眼瞧著姚聽寒一步一步走向宅院門口,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日記本的黑色封皮都被捏得微微皺起。


    那土路似乎年久無人處理,兩邊雜草有不少傾斜在路中,姚聽寒緩緩走過,雜草拂在小腿上,來迴擺浮幾下,本沒什麽,但在韓越的眼際裏黑白交錯起來,卻更添幾分詭異。


    陰森森的風唿嘯著,似乎鑽進了韓越骨頭裏,直讓韓越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陰風猛然劇烈,陵架上的燭火刷地平平壓了下去,黑白兩色的世界裏,一個漆黑無比的人影穿過陵架漂浮而出,朝著姚聽寒猛撲了過去。


    “小心!”韓越心中緊張,不由自主地出聲提醒。


    “不用你提醒。”姚聽寒忽然迴應,聲音卻輕鬆至極,她身子稍微一扭,握著玉淨瓶的胳膊向前一掄,好大一片的白光就從那瓶口湧了出來,似乎遵循了向心力的物理準則,那白光隨著她掄出的胳膊劃動半圓,至她身前,恰恰好與那撲近的黑色人影撞在一起。


    完全的黑白對衝是如此強烈,兩種顏色似乎都想將對方排擠消滅,而正因其強烈,卻使得其更快地結束,那黑影被裹進了白光之中,隨著白光往玉淨瓶裏縮去,黑影被拉得老長,如同毛筆酬著黑墨在純白的紙上落下的濃重一捺。


    就這麽就結束了麽……韓越積鬱胸膛的一口氣吐了出來,終於輕鬆。


    一個淒厲至極的聲音驟然響起,韓越猛地胸口一滯,身體一晃,倚住桑塔納。那聲音仿佛不是以空氣為介質傳播過來,卻似直接就從靈魂深處驀然而出,予人以震懾。他慌忙看向姚聽寒,隻見其半蹲在地,一隻手撐在雜草叢裏,顯然她也遭到了那怪異聲音的襲擊。隻是她已經堅持,一隻手仍舊高舉玉淨瓶,努力使白光收束黑影。


    然而那連接玉淨瓶瓶口的白光似乎也遭到了什麽難以抵擋的攻擊,竟然殘破如網。


    黑影在掙紮。它原本已經被白光收束扭曲的身體要從白光中脫離出來,更是不規則起來,它再一次和白光交錯開來,殘破的身軀淩亂漂浮,一點一點往外掙脫。


    “你沒事吧?”韓越急忙撐起身子,跑上土路。


    “不用過來。”姚聽寒突然說。


    韓越步伐驀然一止,就見姚聽寒緩緩起身,握著玉淨瓶的手輕輕抖了一抖,白光噴湧,刹那間又在那殘破的黑影白光之外裹上一層。


    她咬著牙,滿麵煞氣地高聲說:“你以為我是誰呀!”


    韓越頓時捂臉,滿頭黑線。拜托這不是天元突破紅蓮之眼好不,你以為這樣喊就能進入爆種模式麽……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姚聽寒似乎真的爆種了。她在喊完口號之後,手便猛地一抖,白光更是洶湧而出,翻卷起大浪,聲勢如潮,一道波湧將出去,仿佛欲彌散進整個月光裏。


    那麽大的一張網頓時撒開,將黑影籠罩住。


    黑影卻似也感覺到了,那掙脫之勢更急更烈。但是它終究難以抵擋爆種後的姚聽寒的威猛。


    撒開的白光之網猛然間收攏。月光被擠出來,黑影在一刹那間被壓成了細線一般,它便再一次被收束拉扯,那身形因剛剛的殘碎更加崩壞。


    那麽,該能成功了吧……韓越心裏期盼,卻半點不敢放鬆。


    但是突然,淒厲的聲音驟然又響。


    比上迴更強烈,直撼靈魂!


    便是那裹著黑影的白光,都似被這聲音震得碎裂開來!


    韓越臉色頓時煞白,他腿上一軟,倒在地上,霎那間冷汗浸濕衣背。果然……那聲音是那黑影發出的……


    姚聽寒亦是身子一抖,癱倒下去。然而她猶自不肯放鬆,沉喝一聲,玉淨瓶輕晃,那瓶口綻射出鋪天蓋地的白色光絲,把零落漫天的白光碎片攬了起來,這迴看起來,卻成了一張真正的網。


    那獲得了片刻輕鬆的黑色人影恰好重新聚攏,似乎覺察到了那網,漂浮靜止的身體猛地由靜變動,朝姚聽寒衝了過去。


    “攝!”就聽姚聽寒一聲輕叱,那白光驀然聚攏,一瞬間又將黑影裹挾起來。那黑影撲擊之勢,反倒似被白光推著,撞上了玉淨瓶的瓶口。


    “快來幫忙。”韓越忽聽姚聽寒對自己說話,卻感覺那聲音已經疲憊不堪,吃力至極,忙應了一聲,翻起身來過去,聽姚聽寒道:“抓住瓷瓶,用力握著它。”


    “呃……哦。”韓越瞧著姚聽寒那細嫩的手,微一猶豫,終於沉吸口氣,握了上去,一股溫暖柔嫩的觸感傳至掌心,舒服至極,心裏不由自主地一蕩。他忙定了定心神,手上用力一握,猛就覺身子一輕,似乎有某種力量被那玉淨瓶緩緩從身體之中抽離。


    玉淨瓶裏放出的白光刹那間似凝聚成了實質,推著黑影往瓶口上撞去。那白光越往瓶口處越窄,被包裹其中的黑影再一次變成毫無規則的模樣,隨著那白光一點一點往瓶中塞去。


    白光擠壓下,那黑影形狀好像節約水源的宣傳畫裏通常所見的水滴。它似乎經兩次嘶叫,後繼乏力,這迴便連反抗都不能,沒一會兒,便隨著最後一點白光被收進了玉淨瓶中。


    “唿……”


    韓越和姚聽寒同時舒了口氣。


    有涼風起,雜草伏身,那陣陰風卻終於消散無蹤。


    韓越轉頭瞥見土道盡頭那宅院門口,陵架上的白紙黃紙淩亂不堪,幾點燭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陵架依舊在吱呀吱呀地搖晃,卻隻是因那忽然而起的夜風。


    總算結束了……


    “好了,你可以把手鬆開了。”姚聽寒輕輕吐出口氣,聲音裏依舊帶著疲憊。


    “呃……哦。”韓越依言鬆開了手,那絲溫熱觸感卻似仍然停留在手心,令他生出一股很是不舍的情緒來。


    姚聽寒微轉了轉玉淨瓶,席地坐下,略喘了幾口氣,扭頭對韓越道:“你也坐下,咱們歇一歇再走。”


    韓越應聲,拂去地上稍大塊的土塊石子,一屁股坐下,手中日記本放在膝蓋上,一直緊繃的弦頓時鬆了,關閉了天眼。月光重新變得空明澄澈,揮灑地麵,仿若一片光之汪洋,雜草落下的黑影仿佛漂浮在光海裏麵,隻如夢幻。


    “真沒想到,這裏竟然會有一個異能者。”姚聽寒突然搖頭感歎。她頭發隨著夜風輕動,在地上的影子細絲浮遊,頭輕擺間,幾束頭發遊動如魚。


    “什麽?”韓越訝然轉頭,睜大眼睛盯著姚聽寒。


    “很驚訝麽?”姚聽寒聳了聳肩,“隻有擁有了異能的人,死亡後的靈魂才能保持稍微的神誌,並且發出精神攻擊。否則我收拾這個靈魂怎麽會這麽費力呢。”


    “呃……”姚聽寒的娃娃臉在月光的照耀下光豔如斯,韓越見她說完了話,忽然扭過頭來,黑亮的眸子中反射而出的眸子裏印著他的影子,想到剛才握著那雙柔軟細長的手,不由臉色微紅,忙轉迴頭來,看著天上圓月,說道:“還真是令人驚訝。”


    “嘿!”姚聽寒眨了眨眼,把玉淨瓶在麵前晃了晃,慨然說道:“這一年多我一直想找新的異能者同伴,卻除了你外毫無所獲,可沒想到就在我眼皮子地下竟然藏著一個。可惜現在也遲了,人死如燈滅,異能者也不例外呢。”


    “如果……如果有這一個的話,那麽是否有其他異能者,你沒有發現呢?”韓越終於平息了心情,把目光從渾如圓盤的月亮那裏收了迴來,看著姚聽寒說。


    “又可能。”姚聽寒迴答說,她雖在肯定,頭卻又微微搖了搖,“但可能性相當小。”


    “為什麽?”韓越不由疑問。


    “異能者和平凡人的比例,以一比一千來說,都有些多了。這樣一個小小的縣城,出了兩個異能者已經很不可思議了。雖然其中一個,剛剛已經連靈魂都被我收取了。”姚聽寒說著,又晃一晃玉淨瓶,臉色無奈。


    收取了……


    韓越驀然一愣,他隻覺腦海裏似乎又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令他精神恍惚一瞬,可是那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一時難能想得明白那是什麽。


    他晃了晃腦袋,把那令人極不舒服的感覺驅散。


    “好啦,咱們走吧。”姚聽寒跟他說著,一隻手支著土路起身。


    “哦。”韓越應了一聲,也跟著站了起來。他又瞧了眼那宅院門口,陵架上的紙已經被風吹得纏繞在支架之上,白色蠟燭都被裹住了,淩亂不堪。


    他緩緩吐了口氣,轉身跟上姚聽寒的步伐。


    這一段時間,始終沒有行人汽車路過此間,看來他的異能成功了。他掂了掂手裏日記本,那黑色的封皮也鍍上了層月光,看起來倒有了一絲神秘。


    “咦呀——”


    聲音驟然響起,劇烈尖利,直襲腦際。


    韓越腳步一虛,曲下了膝蓋,手扶住額頭,眼瞧身前,就見姚聽寒腳步也是頓止,她手中玉淨瓶白光忽閃,一股帶著兇戾怨氣的能量逸散出來。


    “那個異能者這麽強大麽?竟然玉淨瓶都製他不住。”韓越忍不住驚訝。


    “不——”姚聽寒雙手握住了玉淨瓶,咬著牙滿麵肅容,“不是剛剛收取的那個異能者……是精衛!”


    “精衛!?”韓越頓時一愣。


    ……是的,那能量那般令他熟悉,確實是精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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