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


    特警總隊空無一人的操場上,餘罪扯著嗓在喊,聲音嘶啞,驚起了場外樹上的昏鴉。


    有人,從武器庫的方向,最後一拔整裝待發的特警裝束人員,沒命介地往車前跑,速度飛快,快起碼餘罪看出來了,鼠標這兩周的魔鬼訓練,最少也給拉下去十斤膘。


    “怎麽迴事?怎麽是你?”


    “什麽任務?”


    “餘兒,特麽這是開誰的車?”


    鼠標、豆包、狗熊、孫羿幾人站車前集合中愣住了,知道有終極任務,可沒有想到終極任務的領隊是餘罪,各人的臉色都有不信之色。


    “任務編碼,0913……代號毒刺,全體立正。”


    餘罪吼著,眾人一聽對上號了,不敢怠慢,齊齊立正、報數,這數日的強化訓練效果相當明顯,餘罪看著個個握著微衝、別著手槍和戰術刺刀,以及一身迷彩的裝束,他清了清嗓子道著:


    “這是一個突襲,突襲的是販毒團夥的老巢,在哪兒、對方有多少人、有什麽裝備……老子現在一概不清楚。”


    哥幾人呲笑了,就尼馬這水平還當領隊。


    “別笑,我記得咱們剛進警校的時候,啥也不會,逑也不懂,高年級的、體大的、工大的,都特麽欺負咱們新生,當時我組織和他們火拚,我記得除了狗熊,你們特麽滴都害怕,還記得嗎?”餘罪道。


    “記得!”眾人吼道。


    這卻是讓本屆警校生最自傲的一件事,火拚最終以狗熊、牲口、餘罪的帶頭幹起來了,一群警校生持著皮帶從本校打到外校、從低年級打到高年級,從幾人的隊伍打到幾十人的隊伍,一夜名揚。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打出來的兄弟感情。


    “記得就好,不管對方有多少人槍,我特麽今天要把它端了。數數咱們的所作所為,就沒幹過幾件好事,可今天這一件絕對是;看看你們這得性,沒錢沒房沒妞,誰特麽能瞧得起,可今天以後,誰特麽也不敢小瞧;再想想咱們的將來,能特麽有什麽出息?掛個一毛二的肩章,被人吆來喝去,遲早會被累死、忙死、憋屈死……可今天以後不會了,那怕你還穿著一毛二的警服,處長廳長見了你也要敬禮,這種拚命換來的尊重,無可替代……一句話,不敢去的滾蛋。”


    餘罪吼著,做為警員最了解兄弟的心情,不是沒有血性,而是被壓抑得不願意再有。也不是沒有**,而是被磨礪得已經麻木,他一位一位看過,老被人嘲笑的鼠標、顯得有點另類的狗熊、還有一直混跡在最底的豆包和孫羿,一刹那間,心底那股子不服輸的勁道,被餘罪的嘲諷刺激到了,賁發出來了。


    “怕個鳥,老子就等這一天呢。”熊劍飛道,握著槍,睥睨地看著餘罪:“下命令吧,一會兒你躲我背後。”


    “從來沒玩這麽大過,這次貌似很過癮啊。”孫羿摸著槍,興奮了。


    “別看我,我從來不是拖後腿的。”豆包笑了,於是都看向鼠標了,鼠標狐疑地瞅瞅,笑了:“別嚇唬我,一人五個彈夾,打個排射,多少人也不夠當靶子啊……真危險?”


    “上車。”餘罪一擺頭,孫羿飛快的奔向駕駛位置,豆包取笑著道:“標哥,你要光榮了,妹子我替你睡啊。我還是處男呢。”


    “有這想法,小心一會兒老子在你背後打黑槍……嗨,你們有什麽沒交待趕緊交待啊,特別是銀行卡密碼、保險受益人什麽地,一定別忘了我啊。老規矩,我在你們後頭壓陣。”鼠標得瑟著,最後被狗熊一把揪進車裏了。


    即便心裏有點緊張,也不會顯露那怕半點,一種莫名激動、熱血賁湧著,就被憋久了的火山,要在今天、要在今夜,全部地賁發出來。


    車飆出了訓練場,駛進了薄暮冥冥的夜色中………


    禁毒局崗哨林立的大院已經戒嚴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身後,是燈火通明的辦公樓。


    整個指揮部像一根繃緊的弦,隻能聽到劈劈叭叭的擊鍵聲音,即便支援組的各位,對於京城來的同行也抱之以欽佩的眼神,十幾個小時,五位支撐指揮係統的警員不眠不休,連喝水也減少了,居然一次都沒有上廁所。


    是啊,誰也怕錯失了關鍵的信息。


    警務天網、犯罪信息庫、oa辦公網、戶籍係統……全係統大平台支撐的效力一旦發揮出來是驚人的,僅憑捕捉到了麵部特征以及陝省提供的碎片信息,支撐係統的警員在短時間已經鎖定了大部分嫌疑人的信息。


    陝省露頭的前三位,田樹盛、劉大衛、郭傑,都是二勞分子。


    十八時左右他們和藏在暗處的接過頭,另來的竇兵、牛誌鵬、陳彪等四人也納入到了監控的眼線。


    十九左右,五原的賣家楊鐵城和北方來的買家接頭,對方程超、薛文理等三人,居然是活動在京城一帶的涉毒人員,而桃園公館的那位吳沛龍,貌似是交易雙方的中間人,這一點,更讓專案組確信了桃園公館是此次交易幕後的線索。


    也許地圖上是一個手指的距離,也許在通訊上是一秒鍾的時間,可真正在實地卻有著無法想像的困難,兩拔交易的人很警覺,遊蕩了三個多小時都沒有交易,著實害苦了扮成清障人員、扮成高速環衛和扮成高速交警的。他們在不斷的變換著追蹤和盯梢方式,已經疲於奔命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著,幾輛像幽靈一樣的車輛,在路上時隱時現,匯聚在川流不息的機動車裏,讓在屏幕後追蹤著他們的警察們焦慮不已。


    “報一下他們現在的方位。”李磊焦灼地道。


    “賣方的一號車,現在在榆社南十一公裏處,二號車駛下高速,進了國道。”


    “我們的追蹤跟上了,兩分鍾前的匯報,他們正在路邊吃飯。”


    “賣方三輛車匯合了,到了修文縣高速路休息處,也正在用餐。”


    “賣方三號車,在五原以北90公裏處,原地未動。”


    “買方三號車,距離他們三十三公裏,還沒有接觸。”


    “陝省最後的一個人找到了,資料姓孟,名大軍,有傷害前科。”


    “………………"


    邊聽著支撐警員的匯報,李磊邊摩娑著下巴,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他咳了幾聲,稍有不悅,西山那位領導,大煙囪一直冒個不停,許平秋也省到了,他起身,開了窗戶,稍晾了晾,然後踱到了房間門口,又點燃了一支煙。


    沒治,這像條件反射一樣,隻有尼古丁能緩解這種高度的焦慮。


    萬瑞升政委悄悄踱出來了,他輕掩上了門,看了眼樓道的守衛,靠著門邊,看老許這樣子,微微笑了。


    “你笑什麽?”許平秋隨意問。


    “笑什麽沒必向領導你匯報吧?”萬瑞升道。


    “你別給我打哈哈啊,感覺九處這次圍捕怎麽樣?”許平秋直接問。


    “計劃精密、警力布置合理,我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萬瑞升道,不過他隨即補充著:“但是我有一個最大的疑點。”


    “什麽?”許平秋問。


    “之前我一直認為,桃園公館的經營者就製毒的幕後,可現在發現好像有點不對勁。”萬瑞升道,他看了看許平秋的臉色,不過肯定找不到端倪,他像在自言自語著:“理論上,幕後和前台應該撇得越清越好,可現在看來,那樣都和魏錦程有關,吳沛龍是他公司的保安主任,桃園公館是個涉毒重點,精睿洗選煤廠又是一個疑似製毒窩點……沒有這麽蠢的毒販吧?生怕什麽也和自己搭不上邊似的。”


    “嗬嗬……”許平秋笑了笑道著:“老萬啊,你要當禁毒局長,這迴肯定要黃,對魏錦程的抓捕都布置好了,你這會了,才覺得有問題了?早幹什麽去了。”


    “也不是,說不定他就是,畢竟這些線索,可都是咱們花了很大功夫刨出來的,對了,他已經準備簽約售出煤場了。”萬瑞升道。


    對此許平秋又迴敬了一聲“嗬嗬”的笑聲,相處幾十年,彼此太了解了,一有這種笑聲,萬瑞升知道是自己的想法遭到嗤笑了,而且據他觀察,似乎許平秋對九處的行動也抱之以同樣的態度,他放低了聲音問著:“偵查案子我不懂,不過偵查你我倒有點心得……怎麽?你對這個行動有意見?"


    “當然有,操之過急了,九處在羊城遭遇滑鐵盧,處處受阻,現在是急於抓到點幹貨,要不上麵的壓力他們無法交差啊……一急就不管不顧了,準備眉毛胡子一把抓。”許平秋評價道。


    “可是,也應該能抓到點幹貨吧?”萬瑞升問。


    “當然能,否則怎麽交差啊。”許平秋道。


    “那擱你說,這個毒源……還沒有找到?下了這麽大功夫,光檢測報告摞起來就有幾尺厚,如果不在精睿洗選煤廠,會在哪兒呢?”萬瑞升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肯定不會在已經看到的地方。”許平秋道。


    “抓到的嫌疑人,順藤摸瓜,應該能有消息吧?”萬瑞升不信了。


    “絕對不會有,如果今晚抓不到,可能就永遠不會有消息了。唯一見過金龍真麵目的沈嘉文被殺,殺人的現在也下落不明,和他們接觸到的餘罪,一直沒露破綻,但恰恰在行動開始的時候,他就出事了………你想過沒有,這些消息可都是餘罪帶迴來的,萬一從一開始,對方就不相信餘罪,根本就是給他演出一出假戲呢?當然,假戲也真做,那些道具裏說不定真有幹貨……可你再想,真有毒源的話,那點幹貨又算得上什麽,為什麽不能是他們用於掩蓋真實意圖的誘餌呢?”許平秋突來一問。


    幾個轉折把萬瑞升問住了,他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麽,一下子捋不清這裏麵複雜的頭緒。


    “好好想想,當政委都把你當傻了。”許平秋拍拍老夥計的肩膀,老萬給氣著了,正要辨一句,會議室裏傳來了警員匯報的聲音:接觸……發生接觸,交易可能要開始。


    兩人一聽,推門而進,一幹指揮員站到了十數個分屏前,手機信號十幾分鍾以前聯係過,之後果真如九處所設計的,兩拔交易人員分工很細,一麵在高速路的臨時停車點接頭,而另一邊把貨已經運到了距離接頭點很遠的地方。


    四個地方,三個在高速路、一個在國道上,錢貨分離,當疾馳而過的一輛桑塔那拍下車裏人接觸的畫麵時,在場的指揮員已經很清楚了,交易開始了。


    時間,指向整二十時,許平秋長籲了一口氣,愕然地道著:“居然同時準備了兩場交易!?”


    “不管有幾場,今天是終場了……封鎖高速,通知突擊組靠上去,準備抓捕!”


    李磊右拳在左手心重重一捶,清脆響聲中,如此興奮地道。


    從高速路外的民居,從管理處的樓宇中、從視線遮擋著的山包後、還有在事故斟查車上,蟄伏了一天的特警如猛虎出籠,奔上了路麵,拉開了警戒,入口和出口同時封鎖,拉起了隔離帶,臨時的交通管製開始了。四個錢貨交易的事發地,最近的突擊組四點二公裏,他們奔襲數分鍾後沿著田壟匍匐前進,在一處田埂後,已經看到了兩輛車尾尾相對,重卡上的數人,正在向皮卡車上卸著“煤炭”。


    “檢查武器……三四三隊形,火力點控製駕駛室……上!”


    掛起了眼部防護,一組十名突擊隊員躍出掩體,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正在交貨的毒販,許是隆隆的車聲和昏暗夜色的緣故,路程衝了一半,那群毒販愣是沒發現。咚…一聲,一塊扔進皮卡裏了。咚…一聲,又一塊扔進皮卡車裏了。陝客來人姓牛,居然認識上麵卸貨的兄弟,他拔著軍刺向炭塊一刺,然後在三棱軍刺的血槽裏摸著聞聞,好愜意的感覺。沒錯,好貨,純度挺高。上麵老馬開罵了:“你插插插,插個逑啊,真給你找個娘們你都插不動了。”


    接貨的牛哥又抹了點,嗅嗅、舔舔,愜意地道著:“插娘們那有這舒服……我操…嗨,有人。”


    仰頭時眼睛的餘光不經意看到幾個黑影,他嚇得驚唿了,特警已經衝得近了,噠噠微衝朝天鳴槍示警,齊唿著:不許動!


    嚇成這樣,誰還顧得不動,車下的往車底鑽、車上的往車裏伏,駕駛室的反應最快,開著砰砰胡亂朝外放槍,被特勤一梭子子彈壓住了,接觸距離更近時,車上的發飆了,陝音罵著:“賊尼馬……給你吃個炸子。”


    一扔,一個黑影飛出去了,咚聲就炸了,堪堪在著地的間隙,衝上來的特警兩位一個不防,隨即一歪,趴下了。


    也在這個緩衝的間隙,卸裝貨的反應過來了,亂開槍的、亂扔土炸彈的、躲在車輪後,趴在車頂上、砰砰咚咚和來人幹上了。


    “報告指揮部,對方火力太強,有七隻手槍,還有自製炸彈……重複重複,火力太猛。”


    一位特警找到了臨時掩體,邊匯報邊打了個,射了一梭子子彈。


    “媽的那兒來的,這麽兇。”車輪下一位,砰砰射了幾槍,居然相當精準,壓住了一把微衝的火力。


    “牛哥,是警察……咱們完了。”另一位一傾身,扔了個土炸彈,不過沒逃過去,炸彈剛出來,哎呀我的親娘哎,一聲苦也,肩膀被打穿了,躺在地上直唿:“別開槍,投降……”


    “砰!”黑暗中有人朝他的腦袋開了一槍,聲斷氣絕。


    噠噠噠一梭子微衝射向開槍的方向,在重卡的油箱下,一個黑影翻滾著,領隊的特警大喊著:“小心,別打油箱……。”


    轟!炸了……飛濺的火焰拉了十幾米長,不管是警是匪,都在下意識的躲著火舌,一瞬間,交易的現場成了火海一片。


    也在這個時間,四麵八方響徹著警報聲,飛馳著警車,包圍上來了。


    轟聲炸響時,屏幕全部花了,接駁的是特警身上的信號傳輸,全部中斷。


    許平秋在這一刹那閉上的眼睛,即便知道這些人的狠辣,可也沒有想到會如此地悍猛,此時畫麵暫時消息,隻能聽到不絕於耳的槍聲,爆炸聲,那是土製炸彈,包個鋼瓶子加上鐵釘,近距離殺傷力相當可觀。


    這一夜要載入警史了啊……萬瑞升凜然看向許平秋,有些年沒見過這麽兇的場麵了,最直接的證明就是,前期對於毒販的實力估計太過小覷了。


    “救火,要盡快組織救火,千萬不能讓證據軼失。”


    “注意安全,必須有絕對的優勢,威懾他們放下武器。”


    “通知現場各突擊組,千萬不能有人員傷亡……”


    “證據,一定要把證據保護好……”


    “…………”


    李磊副處長有點失態了,焦灼地來迴巡梭著,連發布了幾條命令,這命令像是自言自語,沒有準確的標的,讓警員們遲疑了。


    “我來!”


    許平秋看不過眼了,上前一步,站在分屏前,直接拿起了明碼通訊頻率的步話,思忖幾秒,直接命令著:


    “所有參案的警員注意,現在我命令你們,不要有任何顧慮,一切敢於抗拒抓捕、負隅頑抗的,全部就地擊斃,不許放跑一人!”他嘭聲摔了步話,不怒自威。一室皆靜,都凜然看著他,瞬間也明白,那些訓練場上出來的特警,真要把槍口對準活人還是有顧慮的,大部分時候都是威懾,都是能傷不亡,盡量生擒,就指揮員也未必敢輕下“當場擊斃”的命令。可今天不同了,是你死我活的交鋒。任何仁慈都是多餘和可笑的。


    除惡…務盡!


    這才是最適合的選擇,那怕身負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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