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鑰匙掉地上了。


    劉繼祖是恍惚地從樓上下來的,此時一驚省,才發現他把鑰匙插錯了,趕緊彎腰撿起來,開了車門,慌不擇路地出了刑堊警隊,車開出縣城好遠,不過他忍不住又想起來了,還要接孩子,還要做生意,還有一家要養活,他無奈地停下車,痛苦以及難堪的雙手直拍打著方向盤,然後伏在方向盤上,長長地哎歎氣。


    “可以告訴你,武小磊已經出現在我們警方的視線裏了,抓住他是遲早的事……”


    “殺人確實和你無關,可這個殺人案,似乎和你有關啊。”


    “劉繼祖,你想清楚,包庇雖然不是重罪,可判你三兩年一點問題都沒有,到那時候,你辛辛苦苦攢的家業,恐怕都要毀了。”


    “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在家庭上自私,都是高尚的人,沒人會說你什麽。”


    “好,如果有消息,請你務必通知我們……你可以走了。”


    兩位警堊察一唱一合,每句話都晦莫如深,可每句都讓他心驚肉跳,他隱約地感到了,肯定是警堊察已經知道了什麽消息,否則不會在這麽年以後又找上門來。


    可這個時候,已經是今非昔比了啊。劉繼祖歎著氣,眼前掠過了每天扭捏不願上學的兒子,掠過了每天對他唿來喝去的老婆,雖然是平淡而窩囊的生活,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波瀾不驚,武小磊如果真要落網,他不得不考慮,對自己可能造成的影響了。


    我沒幹什麽。


    我什麽也沒幹。


    他恍惚間,仿佛又迴到了十八年那青蔥的歲月,相攜幾位小夥伴,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個小小的縣城,城裏的巷子胡同,城外的小河果園,處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貪玩的足跡。


    不對,不對……怎麽想這些。


    他使勁地拍著腦袋,不過十八年前的那一晚,依然如同夢厴一般留在記憶中。


    殺人啦………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是縣劇團那個破鞋女的,前一刻她還得趾高氣揚,一眨眼她就連滾帶爬,他清楚地記得,這傻堊逼女人跑丟了一隻高跟鞋。然後他懵然地看到武小磊時,驚得渾身哆嗦了一下。


    他看到了,武小磊正持著刀,正插在那位不可一世的痞子胸口,這時候,他也激動得熱血賁湧,就像看到了古惑仔砍死大佬一樣,那種逆襲帶給觀者的除了快感,還是快感。


    不過那不是電影,而是血淋淋的事實,他看到了,一條街都亂了,沿街的果攤掀翻了一片,滿街滾著水果蛋蛋,賣羊肉串的嚇跑了,滿街的都在跑,邊跑邊驚聲尖叫地喊著,而殺人的武小磊,也被眼前血淋淋的場景嚇傻了,他呆呆地看著躺在血泊中抽摔的陳建霆,快意之後,是一片茫然。


    “快走,小武……”


    他爬著起身,拽著武小磊,死活往走拽,武小磊像個機械人,傻眼了,任憑他拽著,在第一時間逃離了案發現場…………


    咚……重重地一聲,劉繼祖拳頭擂著方向盤,他一直想忘掉這段往事,可想忘掉的,過了這麽多,依然如此地清晰。


    人走了,就這麽走了,根本沒有問到實質性的東西。


    餘罪和袁亮是在樓上看著劉繼祖離開的,此時袁亮對這個人也疑竇重重了,本來感覺案卷上的東西已經是無懈可擊了,經過這麽一問,反而覺得這些權威的案卷,根本經不起推敲,漏掉的細節太多了。


    “餘所長,你說,是這家夥?我怎麽看著不像?”袁亮道,有點不看好這看猥瑣貨,實在有點不敢相信,他是個敢擔大堊事的主。


    “那你覺得他有嫌疑嗎?”餘罪問。


    “本來覺得沒有,可讓你追問,我倒覺得有了。”袁亮笑道,想起了那張照片,他好奇地問著:“餘所,你在省隊關係熟,不是真找到武小磊的下落了?”


    “怎麽可能?找到還費這功夫。”餘罪苦笑道。


    “那你兜裏那照片?”袁亮問。


    “ps的……嚇唬嚇唬他。”餘罪壞笑了。


    “嚇唬嚇唬?能有效果?”袁亮一得悉實情,也哭笑不得了,怪不得餘罪什麽問題都不敢往深裏問,這種案子,如果有過硬的證據,早能抓人了。


    “如果他一無所知,就沒效果。可如果他有所隱瞞,就有效果。”餘罪若有所思地道,他能看到這個人心裏顧忌的事情太多,可究竟那一件能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餘罪卻無從得知,他想了想,看著袁亮笑著補充道:


    “今天就有效果,有些話問不出來,得他自己講出來。”


    這麽神神秘秘的小所長,袁亮瞅了半天,愣是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唉喲,作孽啊……嘖嘖嘖……”


    “唉喲,真是作孽哦……”


    汪慎修離開了川味火鍋樓,車駛進了的縣賓館,李逸風已經接到人了,不過從接到開始,這位汪帥哥嘴裏就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兩人到了監視點,汪帥哥不時地看著火鍋樓的方向,邊說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上了好深的愧疚。


    又是一句作孽啊說出來的時候,李逸風突然問了:“汪哥,光作孽了,還做什麽了?”


    汪慎修嚇了一跳,看李逸風那張笑眯眯的臉,簡直比寫了無恥下流幾個字還無恥的那種表情,他趕緊解釋著:“沒有沒有……你可千萬別胡說啊,我雖然不清白,可從不做壞人清白的事。”


    “那你小動作肯定做了?比如擁抱了一下,感受一下老板娘胸前的軟度;撫摸一哈,感受一下苑姐的濕度,要不濕吻一下子……你肯定做了,要不這個表情。”李逸風直視著汪慎修,嘿嘿一笑追問著:“這表情這麽難過,是不能長期霸占的鬱悶和苦悶?”


    哎喲,把汪慎修給氣得捶胸頓足,這小屁警比餘罪當年還賤幾分,他有點火大了,要拂袖而去,李逸風轉眼又說上好話,對不起,對不起啊,汪哥,開個玩笑,我知道不入您老法眼呢……辦正事,辦正事,一會我們所長就來了。


    “你們所長這賤堊人,根子在他身上,培養出來的沒什麽好貨。”汪慎修氣咻咻地又坐迴來,李逸風卻是嘻皮笑臉地道著:“所長是我的偶像啊……不過今天看來,我的偶像又得加上一位。”


    “什麽意思?”汪慎修問。


    “您呐……我在外麵卡時間了,五分鍾搭訕、十分鍾坐一塊,然後就親密無間了,本來我覺得頭迴見麵你進人家家裏不可能……嘿,您老還真辦到了。”李逸風驚訝地看著汪慎修,不過人家帥得這麽有氣質,實在是他拍馬難及呀。


    又提到這個事了,汪慎修又要來句作孽,愣生生地刹住了車,他臉色像後悔一般,想了想,他道著:“這事不是我說啊,逸風,咱們有點坑人害人了。”


    是啊,普通人家庭那經得起這麽一下子,汪慎修做罷才覺得處處不妥,閑聊間,他和李逸風講起了一個故事,話說古時某個欲求不滿的財主每天都聽到雇工幹活裏的唱歌,人家快樂,把他鬱悶得不行,於是他悄悄給雇工幹活的地方放了一大綻銀子……結果,那一錠銀子成功地奪走了窮雇工的歌聲、笑容和歡樂


    一錠銀子,一點貪欲或者惡念,都能奪走你心裏的坦然。汪慎修嚴重懷疑此事的不良後果。


    “汪哥,您這真是閑吃蘿卜淡操心。”李逸風沒聽懂,隻是覺得汪慎修忒瞻前顧後了,他強調著:“這都啥時代了,男的不要節操是高尚,女的不要貞操是時尚,早都都省略成一個字了:操至於還酸不拉嘰講什麽笑容、歡樂嗎?”


    唉,媽呀,汪慎修吃驚地看著,突然發現這基層警堊察的素質實在堪虞,怪不得餘罪那不學無術的貨在這裏混得風生水起呢。


    他不說了,不過此時他看到了那輛小貨車駛近了川味樓,劉繼祖迴來了,那錠扔出去的銀子,不知道要出現什麽樣的結果………


    車門開了,嘟著嘴的兒子不肯下車,出校門沒買糖葫蘆串、路上也沒買奧特曼,撅著嘴給爸爸生氣呢,劉繼祖今天煩心事這麽多,那顧得照顧屁孩的情緒,揪下來,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兒子咧著嘴,去給當媽的告狀去了。


    “去去……做作業去,明天媽給你買……別哭了,一會兒吃飯叫你啊。”苑香珊明顯也顧不上照顧兒子的情緒,她奔出來了,拉著卸菜的老公,無比溫柔撒嬌地叫著:“來嘛,繼祖,我跟你說個事。”


    “等下完菜……”劉繼祖心不在焉地道。


    老婆喊著大師傅幹活,使勁拽著老公胳膊,來嘛來嘛,直往樓上拉,劉繼祖此時才發現了,老婆穿得花技招展,描眉畫眼,顯得比店堂裏小服務員還年輕,他驚了下,緊張地道著:“珊啊,你犯什麽病了?


    老公向來實在,經不起她撩拔,苑香珊一下子笑了,平時可是唿來喝去,上床煩了也把他往床下踹,今天異樣了,她無比溫柔地貼著老公:“來嘛,不是那事……其他事。”


    “什麽事?我能有什麽事?不是又想離婚?”劉繼祖警惕地道,老婆可是有過前科了。這樣子,忍不住讓他嚴重懷疑有出軌傾向了。


    “你煩呀……非跟你發火呀?”苑香珊真火了,放開了胳膊,溫柔消失,叱眉一唿,扭頭一命令:“上樓來。”


    “哦。”劉繼祖老實了,老老實實跟著老婆上樓去了。


    下一刻,苑香珊把兒子打發到一個小包廂裏做作業,然後拉著老公,鬼鬼祟祟地關上門,先使勁地、興奮地,在老公腮上重重啵了一個,媚眼飛著,輕柔地附耳一句:“等著啊,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老婆興奮地拉上窗簾,彎下腰,從床底拉出了那位帥哥給的謝禮,迴頭叫老公來看時,卻傻眼了,劉繼祖已經脫了上衣,解開褲子了,她大驚失色地問:“你脫衣服幹撒?”


    “你**成這樣,能幹啥?”劉繼祖準備開交公糧了。


    “哎呀……傻老公啊,來看來看……看這裏是什麽?”苑香珊心情頗好,直招著手,等著劉繼祖提著褲子上來,她猛地一掀箱子,一箱子紅通通鈔票,眨眼間嚇得劉繼祖眼一滯,手一鬆,嗒,褲子掉地上了,比交公糧還讓他心虛似的,傻眼了。


    慫成這樣,把老婆逗得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


    “哪來的這麽多錢?”


    劉繼祖嚇得半晌才憋出來話了,老婆笑得吱吱哈哈,他猛地省悟自己的糗態,趕緊地彎腰提起褲子,緊張地問著:“香珊啊,你給我說實話,哪來的錢?”


    劉繼祖一直以來有點怕這位又年輕又漂亮的老婆,外麵的閑話不少,這個年代他也清楚,像老婆這姿色出去隨隨便便勾搭幾個不是難事,可也值不了這麽多啊,畢竟孩子他媽了。


    “那你也給我說實話,行不?”苑香珊止住笑了。


    “我從來就沒說過假話呀?”劉繼祖道著,有點懷疑地看著錢箱,緊張兮兮地問:“你……你不是要跟我離婚?傍上個有錢戶了……你可以不在乎我,可你也得想想孩子呀?孩子都這麽大了,爹媽都是我當,連你爹媽都是我管著,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去去去……”老婆撇著嘴,打斷老公的話了,再要說時,苑香珊惱了,伸著**踹了老公一腳,劉繼祖登時不敢吭聲,一發飆,砸起東西來,那可都是錢呐。


    不過今天沒發飆,踹了一腳,老婆反而喜色內斂地看著自己這個不起眼的老公,看了半天,看得劉繼祖發毛,他緊張兮兮地問著:“香珊,你今兒是怎麽了?這到底是誰的錢?”


    “啊喲,我滴傻老公啊……這是你的錢啊。你犯啥傻嘛。”苑香珊突然噴出來了。


    “啊?你不是把店賣了?這可是咱倆一輩子的心血啊。”劉繼祖臉一苦,痛不欲生了。


    “哎呀呀,氣死我了。過來,我告訴你。”苑香珊揪著老公,很順手,直拎住耳朵了,拎到錢跟前,就跟他說了,這的確是你的錢,是你以前個朋友送的錢,至於是誰,他不讓告訴你……不告訴劉繼祖心懸得更高了,懷疑地看著老婆,那眼光絕對衡量老婆這身價能不能值這麽多,氣得苑香珊直接扇了一巴掌,把下午的事告訴他了。


    這一說,把老公可聽傻了,開著奧迪a6,那可是幾十萬的車;腕上帶著勞力士,那可比車還貴;小夥子絕對是受過高等教育滴,對了,他還說了,要把咱們全家接出國外去,給孩子最好的教育。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苑香珊幸福的抱著老公舒發了一句:“繼祖啊,咱們要成外國人了,咱們要有錢了。”


    越說越迷糊,劉繼祖打斷了老婆的話問著:“不對呀,我的朋友你都認識,有來的不是蹭吃就是借錢,連你哥嫂來了都是要錢,不可能有送錢的呀?”


    “你想想,你命裏有個貴人呀。”老婆沒介意老公的態度,提醒著。


    “不可能呀,你嫌我這邊親戚窮,都快沒人來往啦,還貴人?”老公愣了。


    “哎呀……告訴你。”老婆興奮地,摟著老公,附耳道了句。


    一句話,比這箱錢的威力還大,嚇得老公一個趔趄,差點鑽桌底。


    沒鑽,鑽一半又出來了,緊張地摟著老婆問著:“不可能呀?武小磊不可能迴來,他是殺人犯……”


    “對嘛,所以人家派了個給你送錢來啦?”老婆幸福地道,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


    可劉繼祖嚇壞了,緊張地想著,一直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咧咧地道著:“不對不對,他憑什麽給我送錢,他根本不敢露麵……就在國外,他也不可能讓人知道他在哪兒呀?”


    “對嘛,人家沒說在哪兒,就是來感謝你了。”老婆道。


    “感謝我什麽?我沒幹什麽呀?”劉繼祖強調道。


    “不可能,你們不是好朋友啊。”苑香珊隨意地問了句。


    “朋友歸朋友,可那時候才多大。”


    “光著屁股的朋友才有交情啊。”


    “交情是交情,可不至於……難道?”


    “你當初拉他一把,人家說感謝不盡呀。”


    “那算什麽……他走時候,我就給了他幾十塊錢,怎麽也不能拿人家幾十萬呀。”


    “那有啥?分啥時候了,反正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誰還把那當迴事啊。”


    “不是,香珊你聽我說,這事真不能說出去,咱們當初開飯店的時候,人家媽已經借給咱三萬塊了,要沒人家媽幫忙,我現在不知道還在那兒打工當大師傅呢,這錢真不能要,不管真的假的,給他送迴去。


    “不行,送啥送……我的錢,他是送給我的。”


    苑香珊喜滋滋地數著錢,老公一說送迴去,氣得她翻臉了,一下子麵對這麽多錢,劉繼祖可是六神無主了,看老婆蘸著唾沫一遍一遍數,他越看越不過眼,拉著凳子,坐到老婆旁邊,苦口婆心勸著:“這錢真不能要,現在警堊察正在查武小磊的下落,萬一和他扯上關係,咱們就麻煩了。”


    “胡說,十幾年了,現在還查?”老婆不信了。


    “真的,下午還把我傳到刑堊警隊了。”劉繼祖道。


    一說這個,劉繼祖像想起來什麽來了,想著下午的事,看著麵前的錢,突然覺得哪裏不對,疑惑和恐懼像虱子一樣瞬間爬滿了全身,他一緊張,一扣錢箱,刷聲拉開了簾子,一下子呆若木雞,失魂落魄地頹然而坐,就坐在地上,像一下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樣。


    苑香珊伸頭一看,也傻了,店門口紅藍警燈閃爍著,她緊張地拿起錢箱,四顧卻茫然了。


    沒地方藏了,幹脆放迴原處,拉著老公道著:“興許不是抓你的,老公,你別這樣,你醒醒。”


    “不是都不可能,怎麽可能會有飛來的橫財,給你錢的是警堊察……傻婆娘呀,你可把老公害苦了。”劉繼祖失魂落魄地道著。


    哎喲,老婆一下悲從中來,抱著劉繼祖哭了,不迭地問著老公,那咋辦?


    一刹那,藏了十八年的秘密藏不住了,劉繼祖反而釋然了,他和靄地、親切地撫著老婆的長發,一點也沒有怨恨的樣子,隻覺得這麽漂亮的老婆跟著他沒享幾天福,倒是他對不住老婆了。


    趿趿踏踏的腳步上來了,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劉繼祖看著被踢開,幾名警堊服的堵在門口,他看了眼錢箱,知道毛病出在那兒,可現在為時已晚。他慢慢地起身,攬著哭得抽搐的老婆,哭笑不得地看著一隊警堊察,恨恨地說了句:“你們真可以,在我老婆身上動腦筋。”


    “就像你動腦筋隱藏一樣,我們當然也得動腦筋剝去你的偽裝,請。”刑堊警裏,一位高個黑臉膛的說道,他認出來了,是下午見過的隊長。


    “繼祖。”苑香珊氣苦了,一把摟住老公了。


    “老婆啊,我得住兩年了,你要等不著,把孩子留給我媽,找個人嫁了啊,別再找我這麽窩囊的。”劉繼祖坦然地掰開老婆的手,拿起了襯衫,披在身上,被警堊察前後簇著下樓了。


    背後,又是婆娘和兒子號陶的哭聲,劉繼祖看了一眼,一言未發上了警車,不過那眼光中的柔情,真叫一個留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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