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匯報這樣寫,關於5月20日行動,由於強台風影響,通訊中斷,指揮受到影響,未能組織起有效的排查,致使錯失良機,這一點我負主要責任……同時加上一點,我們已經基本查清了該犯罪組織的結構,大致人員構成,並對其中重要的若幹嫌疑人進行了監視居住,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就這麽寫。”


    許平秋手指點點,杜立才記著要點,微微蹙眉,林宇婧快速捋著許處的話,她下意識地看了組長一眼,老杜不到四十歲,顯得比許處還老,特別是這兩天,憔悴得快讓人不認識了,沒辦法,又一次行動失利,連“包袱”都丟了,憋得快起火了。


    “許處,有責任得我們擔,再怎麽說我也是禁毒局的,怎麽能……”杜立才說著,話被打斷了,許平秋插了句嘴道著:“不要搶著擔責任,案子隻要拿下,什麽責任都象征性的;可這毒源鏟除不了,那責任是你我都擔不起的。”


    重重一撂,把杜立才的話壓住,事後三天,所有人話裏都有火藥味,兩個行動組十四人,加上技偵7人,多了二十幾個人,全部因為任務失利滯留於此了,重新開始的布局僅限於外圍的排查和監視,一無所獲。


    “宇婧,萬頃鎮有什麽動靜?”


    “沒有,3號嫌疑人迴去就再沒有出來過,嚴德標、高遠他們的監視。”


    “番禺呢?”


    “沒有,白領公寓沒有發現莫四海的蹤跡………據最新排查消息,和焦濤接頭的這個莫四海,白領公寓他是董事長,曾暗地經營色情交易被查處過。”


    “羊城,傅國生這兒?”


    “沒有,正常的再不正常了,每天按時上下班,連門都不出。”


    “越正常就越不正常,這幾天都沒有他出去應酬,也沒有接觸那個女人,應該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可是,他們不可能發現‘包袱’的身份吧,他去了什麽地方。”


    說到此處,又是痛處了,三天居然沒有找到餘罪在什麽地方,沒有歸隊,沒有到萬頃,沒有找任何一個熟悉的人,02號特勤漫無目標地找了很久,每次帶迴來的都是失望。


    “我們下一步怎麽辦?”杜立才小心翼翼地問。


    “先找到人,不找到他,沒法動……如果,算了……先做匯報吧。”許平秋想了想,沒有敢把如果說出來,長歎著氣,這一件,他生怕要成為自己職業生涯的滑鐵盧了。


    一切還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對現有的嫌疑人身份、背景、前科進行深挖細查,從傅國生到焦濤到莫四海,那一個也是劣跡斑斑,不過可惜的是,沒有任何證據。貿然行事,對於普通人可以,對於這種有錢有身份的人,怕是出醜的會是警察。


    這個愁雲慘淡的日子到今天仿佛注定結束似的,沒到午飯時間,突然有位技偵沒敲門就衝進來了,把房間裏專案組三位核心人員嚇了一跳,看著他急切地臉色,許平秋下意識地問:“有消息了。”


    “電話來了。”技偵興奮地道。


    於是這三人,也像瘋也似地,趿趿拉拉往會議室奔。不經意間,他已經成為這個士氣低迷團隊唯一的強心針了,因為隻有他才可能直觀地知道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許平秋失態地搶拿著專用手機,輕聲唿了句:“喂。”


    “唿叫老家,報你的聯絡碼。”電話裏傳來了疲憊的聲音。


    許平秋把手機遞給林宇婧,為防錯失消息,通話前都是聯絡對碼,林宇婧有點顫抖地接著手機,輕聲唿著:“這裏是老家,聯絡碼四個2。你在哪兒?”


    聽到電話裏的地址,掛了電話,林宇婧看了組長和處長一眼,心事重重地出去了,三個人在樓道著邊說邊走,快步向樓下走去,乘著輛車,駛出了煤炭大廈。


    ………………………………


    ………………………………


    地方不遠,就在春暉路一處對外出租的公寓,距離大廈不到十公裏,到地方時,許平秋和杜立才異樣地對視了一眼,這個菜鳥成長得很快,選擇的地方毗鄰一個貿易市場,人聲噪雜,往來眾多,正適合這種秘密不密的見麵方式,不引人注意。


    地址在頂層,電梯都是壞的,三個人走了好久才到,樓道裏有點陰暗,敲門好大一會兒才見得有人開門。


    終於見到遍尋不著的餘罪,滿臉胡茬子長了,一嘴酒氣,他迴身鎖門的時候,來的三人看著零亂的房間,一地煙頭、一茶幾酒瓶,再對比頹廢成這樣的小夥,如果不是任務失利,一定會以為是失戀的想辦法自虐了。


    “怎麽不聯係家裏?”許平秋生氣地問。


    “我這不聯係了嗎?”餘罪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20號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杜立才著急地問。


    “我還問你們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信號發出,沒有支援?”餘罪吹胡子瞪眼。


    看樣子有點火大,林宇婧趕緊解釋著那天的天氣情況對信號追蹤和定位的影響,聽到這個情況,怕也是天意了,餘罪頹然而坐,拿著酒瓶子,一仰頭,把最後幾滴倒進了嘴裏,過夜的啤酒,除了苦味,什麽味也沒有。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許平秋放緩了口氣,靠窗站著。


    “判斷的沒錯,送貨。”餘罪道。


    “有麻醉品嗎?”杜立才問。


    “有。”餘罪點點頭。


    “怎麽送出去的?當天參案的警力和緝私人員,上百了。所有的路口都卡死了。”許平秋問。


    “這個。”餘罪抿抿嘴,叼了根煙,點著,使勁抽了一口,看著三位期待的人,半晌才道:“我親自送的,拉了一貨廂,就從檢查站過去的。”


    平淡一句,恰如平地驚雷,把許平秋、杜立才、林宇婧震在當地,這個手筆夠大,全警的眼光都盯在走私小道上,要是從高速路過去,又是對警察的一種巨大的嘲弄了。這其中的隱情肯定多了,否則不會把孩子糾結成這樣。再說了,當天的安檢把不確定的物品全部予以暫扣處理,怎麽可能大搖大擺過去。


    “慢慢說,把細節重頭到尾說一遍。”許平秋看到了樓下無事,拉上了簾子,示意著眾人噤聲。


    於這三位,聽著餘罪這趟離奇的臥底之旅,此時迴過頭看,所有的判斷都是正確的,確實走貨,確實是管製麻醉品,確實也趁著台風的天氣,唯一的疏漏就在於,沒有緊跟上德億洗浴中心那個換車,不過聽餘罪說都是被悶在車廂裏,都也釋然了,那種情況下,誰還可能做得更好?


    然後是到了沿海公路,分四輛車,把“運費”最便宜的一輛給他,讓他放鬆警惕、放平心態,坦坦然然地去過關,過了關就是財源滾滾,過不了關嘛,折得無非也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替身。這是犯罪團夥慣用的伎倆。不但走的路線奇怪,是繞道東莞走的,而且藏匿的手法讓許平秋和杜立才聽得驚訝了,居然是內嵌在硬盤裏,一塊硬盤的容量放200到300克左右,那一車四件貨,想得杜立才都心裏發寒。


    所有的犯罪手法在羅列出來時,都覺得非常之簡單。就嵌在硬盤裏,用正常的海外購置通關,用正常的途徑運輸,就那麽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走得還是排查最鬆的高速路。這麽簡單的辦法,聽得許平秋腦皮一陣發麻,要一直就是這樣走的,羊城這裏龐大電子垃圾裏藏多少違禁物,那恐怕要成為一個天文數字了。


    “就這些……”


    餘罪神色呆滯地說完,看看三位聽天書一般的同仁,冷不丁發了一句感概道:“媽的,好壞都是奸似鬼,在這邊給人當槍使,到那邊,也給人當槍使,一不小心就他媽上當。”


    看來這次被刺激得不清,發現自己智商嚴重有問題了,不過話可不中聽了,杜立才生氣地斥著:“你怎麽說話的?什麽當槍使?一點組織紀律觀念都沒有,事後不歸隊,不及時向隊裏匯報,你看看你,還像個警察嗎?”


    “不你們把我整成這樣了嗎?你說我不像警察像什麽?”餘罪反強了句,氣得杜立才直翻白眼,他不經意看到許平秋時,卻發現許平秋很不悅地瞪著他,他趕緊噤聲了。而許平秋這雙嚴厲的目光,對餘罪來說是免疫的,餘罪也看到了,切了聲,不屑了,揚著腦袋,靠著沙發,就當年犯了錯誤那得性:


    反正就這樣了,你看著辦吧。


    低頭一地煙頭,瞥眼一片酒瓶,沙發上零亂的衣服,恐怕他這兩天也不好過,無意識地替人運送了那麽多管製麻醉品,恐怕對比他的身份要有壓力了。


    有時候壓力是動力,可有時候壓力就是壓力,鐵人也有被壓垮的時候。許平秋看著餘罪,沒有責備的眼光,他踱了兩步,在餘罪麵前站定了,開口道著:“主要責任在我,太急功近利了,也太輕敵了,沒有考慮他們會用幾個疑似目標幹擾視線,真正的目標卻金蟬脫殼到了外圍。更沒想到不到幾天功夫他們就敢啟用新人。而且後續力量沒有及時熟悉、跟進,我正在向省廳做檢討。”


    這一句,讓餘罪臉上的忿意冰釋了,他歎了口,同樣很黯然,不經意地已經溶入到這個團夥和這一次任務中了,就憑被人差點騙光褲衩的事,也足以讓他怒發衝冠了。他臉上猶豫著,比以前更不甘心了。


    許平秋趁熱打鐵又道著:“如果覺得壓力大,就撤迴來吧,現在你知道的東西足夠做一個旁證了,隻要我們再掌握他那怕一點證據,就有機會把這群人釘死。遲早要釘死他們。”


    還沒有說話,掐了煙,像在思忖著什麽,林宇婧看著憔悴的餘罪,心裏泛著一股不知名的憐惜,不過在這個場合,她卻是不便插嘴,就那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意外地居然想到與案情不相幹的事,對了,萬頃鎮,那個讓她臉紅的非禮……她覺得臉上發燒時,趕緊地按下這個念頭。


    不過她仍然用那雙清澈的目光看著他,仿佛看著一位載譽歸來的英雄,臥底是一個什麽樣性質的任務她比誰都清楚,在那個人渣的世界裏,壓力最大的不是任務,而是心理,能咬著牙堅持下來的都不容易,那怕未建寸功。


    “你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不是所有時候天時、地利、人和都會和我們站在一起,失誤和失利都是在所難免的,不管別人怎麽嘲笑警察蠢笨,可我們隻要有聰明一次的機會就夠了;而不管多聰明的嫌疑人,有一點那怕很少失誤,也足以讓他們致命了……我想,你應該比我想像中聰明一點吧。就這麽給人當了一迴槍使?”許平秋異樣地道,他似乎看到了餘罪有什麽隱瞞,有什麽難言之隱,於是這樣諄諄善誘道。


    餘罪長籲了一口氣,此時仿佛才真正放下包袱了,彎著腰,從沙發底掏出一摞紙來,遞到許平秋手裏,許平秋一皺眉頭,跟著眼睛一亮,驚訝地道:“這是買家?”


    “對,賣家和買家都有,我看清了四個人,雙方一共來了十一個人,四個人、五輛車,都畫下來了。”餘罪道。


    杜立才湊上了,林宇婧也好奇地湊上來了,一張一張翻過,幾乎個肖像的素描一般,纖毫畢現,甚至於不用查杜立才就認出了其中一張是暫無下落的疤鼠王白,四個人長相、身高、體型、口音,細細地標注得一清二楚。


    許平秋異樣地笑了,這比協查通報還要清楚,剩下的比對查找一下姓名就行了,林宇婧卻是驚訝地問道:“你還會這個?”


    “我不會,在羊城晃了兩天,找畫室、街上畫像的、還有做ps合成的,做到這個符合我記憶的程度了,好了,我要迴去了,約定的見麵就是今天。”餘罪道。


    “迴哪兒?”林宇婧心裏跳了跳。


    “迴那個組織裏唄,在那裏我可是功臣,會有很多禮遇的………這裏好像並不怎麽歡迎我。”餘罪嗤了句,翻了杜立才一眼,披著衣服,起身了,那落拓和頹廢讓人看得心酸。


    開門時,後麵沒人說再見,他迴頭看了眼,卻怔住了。


    許平秋、杜立才、林宇婧,保持著肅穆的姿勢,在向他敬著警禮。


    餘罪鼻子一酸,扭過頭,頭也不迴地重重摔上門,走了。


    “總算有點收獲。”杜立才看著一摞畫紙,舒了口氣。


    “收獲不在這個上麵。”許平秋把畫紙塞給杜立才,他的臉上,浮現著如此欣慰的笑意,那笑意衝淡了這些日子的焦慮。


    這一日,因為內線的消息,案情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一直以醫藥代表身份蜇居在中州市另一位嫌疑人張安如進入了警方的視線,而中州市,正是西山鄰省,這個地下販運的渠道,慢慢地在專案組裏銜接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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