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雲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是死一般的靜默。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兩邊聳立的高牆如閻羅殿般幽森,隻有右臂不時襲來的劇痛讓她依稀感到尚在人間。


    所有的記憶仿佛已被水洗,她隻記得一張可怖的臉,一雙邪惡的手,慘然無助的絕望叫喊。那雙手,鷹爪般淩厲,堵住她的嘴,然後扯落了她的衣衫。


    那雙手一把撕掉了她單薄的藍色上衣,然後從脖頸到背脊,粗糙的手滑過她身上寸寸光潔如玉的肌膚。再然後,再然後呢……徐卿雲沒有了任何記憶,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再不知曉。


    支撐著爬起來,右臂微微一動,便有如骨碎筋折般的劇痛,冷汗涔涔而下。一時間,種種屈辱與難忍的疼痛一齊湧到心頭,淚水倏然滑落。青紫的纖手下意識的無響了胸口,慌亂的整理著破碎而淩亂不堪的衣衫。


    一滴……兩滴……淚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徐卿雲似乎能聽到那每一下都砸到自己心尖上的聲音。無助與恐懼,一瞬間向她襲來,就像濃密的夜的黑,將她吞噬在茫茫無盡的黑暗之中。那份沉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一切的一切,在渺茫的夜中無所遁形。


    夜風淒涼,撲打在卿雲的臉上……淡淡的血腥味。卿雲仿佛像被冷水一擊,心底的意識蘇醒過來。一張清俊冷毅的麵容在她的心底一閃而過,那份熟稔令她心悸。那麽現在,那個舍身救他的人,現在又在哪裏呢?還是在惡戰麽?可是四周為什麽又是死一般的安靜呢?


    死?卿雲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字,渾身戰栗起來。他再次感到自己被恐懼與絕望吞噬,然而無論如何,現在隻有她一個人,她必須要自己站起來。


    卿雲踉蹌著,茫然的拖著步子前行,左臂扶著石牆,一直走到夜的深處。月光迷蒙,流瀉在孤單的身上,月影被緩緩拉長。腳下一絆,卿雲停住了腳步,仿佛有些異樣。卿雲艱難的俯身,將地下的東西緩緩拾起-------一把槍。


    槍在卿雲的手間摩挲著,她並不會打槍。隱約記得這把槍應該是那個人的,那個舍身救下她的人。既然他的槍在這兒,那麽,那麽人一定也在不遠處。想到這裏卿雲著急的拖著步子艱難的向前走。前方的向內分出了一條岔口,卿雲停下了腳步,伸頭向裏看。然而巷內的情景,卻令她大驚失色。


    深巷,兩人相對。月光從天幕垂瀉而下,映在少年高傲的臉龐上。那原本清臒的臉頰,現在卻已是半麵浴血。孤高清冷中勾勒出隱隱的煞氣,血的沾染下更有幾分恣意與狂烈,男兒英氣盡顯。卿雲遠遠望過去,竟呆了呆。然而那少年卻是倒在地上,身體無助的靠在冰冷的牆上,費力的喘息著。


    而石牆另一側的惡人卻是撐著牆,冷笑著起身,踉蹌著步步逼近白衣少年。前走幾步,那人居高臨下的望著地上坐著的少年,費力陰笑的喊著話,“怎麽樣?嘿嘿,小命今天交代在這裏了,有什麽遺言可以告訴老子。哈哈。老子也好提前幫你安排些。順便幫你收屍……”


    白衣少年揚起了臉,目光冷冷如沁入星輝般直直逼視那人,隨即一聲冷笑,“你莫要高興的太早。鹿死誰手,尚未定論,”略顯虛弱卻依舊有力的聲音迴蕩在深巷中,盤旋著,又被風輕輕吹散。一陣溫暖的感覺從卿雲心底緩緩升起。稍稍安下了心,卿雲躲在巷尾,忍住右臂時時襲來的劇痛,屏息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那惡人聽完他的話,反是仰天大笑。“你真是死到臨頭還嘴硬!血流了這麽多,也不知道身上還剩多少。其實老子完全不必親自動手,隻要看著你的血一點一點流幹就行了。……不過,那個小妞兒老子還得去享用,可是不看著你又怕你跑了,你說這該怎麽辦呢?嘿嘿,我看到不如現在就送你上西天……”那惡人說著就向前走,拾起了一條什麽東西,向地上坐的那人走來。


    卿雲急得滿頭大汗,又怕這時出去幫了倒忙。連忙整弄手中的槍,卻怎樣也打不響。眼見那人走得越來越近,卿雲“啊……”的一聲長長的尖叫,引得惡人立刻將目光朝向了自己這裏。


    卿雲雙腿有些發軟,她想無論如何要先引開那人的注意,然後自己再跑。這樣那個好人也許會有些時間。


    白狼拎著剛拾起的鐵棍緩緩向卿雲走來,一步一步,卿雲的心就要跳了出來。正欲發足狂奔,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著……”那惡人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卿雲嚇得呆了,白狼也頗為驚異,正欲起身之際,又是一聲,他徹底的倒在了地下。卿雲揉了揉眼睛,確信他再次倒下無疑,正要雙手合十感謝天兵天將來助,卻見瞬息之間白衫少年翻身一躍而起,一把死死的摁住了那人拿著鐵棍的左手。右手迅捷的奪下鐵棍,隨即翻腕一揚,一條鐵棍便輕巧的橫在了那人的脖頸之上。


    動作連貫,一氣嗬成,身形俊朗,來去如風。手起手落之間,楊漢辰已由完全的劣勢輕巧的轉為了優勢。


    “怎麽樣,白狼?我原說過的……”譏誚的笑意在漢辰的唇邊一縱即逝。“你少廢話!”白狼目眥欲裂,“你是用什麽?暗器?”眼見白狼驚疑的目光,楊漢辰輕蔑的冷笑。攤開手掌,還剩一粒僅有的石子。手指輕動,石子在漢辰指尖飛轉。“玩過彈球麽?就這麽簡單……”


    白狼呸了一聲,“好,老子今天認栽,要殺要寡隨你便。”漢辰的臉沉肅平靜,白狼的手緩緩伸向了腰間。迅速掏出一個明亮的東西,向漢辰刺去。漢辰翻身躲過,一下子被白狼壓在身下,白狼冷笑著,“當土匪沒點下三濫的本事可不行……可惜呀可惜……”直欲刺向漢辰。漢辰伸臂欲抓,卻聽“砰”得一聲,白狼竟一下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是槍聲!楊漢辰慌忙翻身躍起,皺緊了眉頭。小心的伸手去探白狼的鼻息,早已斃命。


    漢辰迅速迴身,皺緊了眉望向岔口的那頭。隻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跑了出來,步子十分不穩,幾步便一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人影正是卿雲。漢辰前走幾步,走到了趴著的卿雲麵前。卿雲緩緩的抬了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漢辰,想要撐身爬起,一使力又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漢辰籲了口氣,一隻手伸到了卿雲麵前。卿雲淚眼朦朧的望向漢辰,抿緊了嘴。漢辰擠出一個生澀的微笑,向卿雲微點了點頭。卿雲低下了頭,偏過臉去,將纖細的左手輕搭在漢辰厚實的大手上。一瞬間,卿雲心悸。


    那樣熟稔的溫度,仿佛掌心的紋路亦舊曾諳。淡淡的男兒氣息讓卿雲在一刹那間恍若隔世,如身處忘川般迷蒙飄渺。周身的一切已不複存在,她隻能看到眼前的這個男子。魁偉的身材,寬廣的肩。卿雲緊張的閉了眼,感到自己的唿吸越來越急促,心悸到快要窒息,快樂的窒息……


    “吧嗒”一聲,有東西掉在了地上。是那把槍。像是重重砸在了卿雲心上,她頓時不安起來,“槍……他,我……他死了麽?他是不是死了?”卿雲抓住了漢辰的胳膊,一瞬間大汗淋漓。漢辰點了點頭,卿雲腦中一下嗡嗡作響,“他死了?殺人了……我殺人了……”頭腦中眩暈如海潮般襲來,眼前一片空濛發黑。漢辰眼見不妙,正要伸手扶她。卿雲再也支持不住,雙眼一閉,直直的倒在了身邊漢辰的懷裏。


    卿雲的頭倒在了漢辰溫熱的胸口上,麝蘭的馥鬱撲鼻而來,柔弱的身軀傾在了漢辰懷裏。


    漢辰一下子呆住了,就那樣呆呆的抱著懷中的女子,不知所措。漢辰霎時間楞住了,猛搖了搖頭迴過神來。“喂~喂,姑娘……”叫了幾聲,懷中人一點反應也無。反而在他懷中月牙越近,仿佛整個人的重量都加到了他身上。漢辰有了種快要窒息的感覺。“醒醒~~喂……”剛才的性命之博漢辰都沒有先進如此的緊張,唿吸變得急促,額上竟滲出了密密的細汗。漢辰驚慌的望向四周,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看,露出譏誚的笑意。漢辰自幼習文練武,沙場馳騁,出生入死,素以處變不驚聞名。可如今此情此景竟是令他從未有過的緊張。漢辰無所適從。雙臂不知放到哪兒好,既不好去環抱支撐懷中人,也不好推開不管,隻好直直的放下來,像木頭人一般呆立著。漢辰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通通”的聲音將自己都嚇了一跳。


    “喂……喂……姑……姑娘”,僵持片刻,漢辰又喊了幾聲,見懷中人仍是沒有反應,在這麽呆下去還不知要占到幾十。漢辰一咬牙,閉了眼,攏腰環腿的抱起懷中女子就打他不得朝前走。漢辰自己都不敢看懷中抱著的人,做賊一般的迅速逃開。


    車還停在巷的最盡頭,隱隱的車燈未熄。漢辰走到一半便大汗淋漓,想要放下懷中人略歇一歇,可又怕她倒地。隻得咬緊牙關,一步一拖的將她抱上了車。


    漢辰幾乎是一把把卿雲扔到了車上,自己則一手扶著車窗大口喘著氣。卿雲本來身量不重,可漢辰此時體力大消,雙頰漸漸變得潮紅。漢辰扯下一片衣襟,草草的包在了滲血的肩上,隨即跳上了車。自己和旁邊女子的傷都不能耽擱,車朝著聖心醫院的方向駛去。


    車正飛速行駛著,前方突然一個影子一閃,漢辰一腳急刹。“砰”的一聲,卿雲的頭狠狠撞到了前方玻璃上。“啊……”隨著卿雲的一聲慘叫,漢辰忙轉臉看過去。這時他才發現卿雲的上衣早已被撕破,露出了修長的脖頸,如玉的胸口和……“這……這……”漢辰慌忙別過了紅透的臉,大口的吸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你……你這是……”卿雲被撞醒,立刻發現自己躺在別人的車上。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羞憤的望著漢辰,“你……你這是……”漢辰不敢去看卿雲,無奈卿雲剛剛醒來,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漢辰解釋不清,麵紅耳赤的比手畫腳,揮舞著雙手激動地解釋了半天卻仍是一句整話也沒說出來。卿雲是個聰慧女子,見狀心下也明白了八九分。紅了臉低頭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漢辰慌忙道,“那……那這個……姑……姑娘,現在去……醫院。你看看,你的右臂好些了麽?”卿雲試著抬起右臂,慘叫一聲胳膊癱了下去,眼淚搖搖欲墜。“疼死了……我快要死了……胳膊,胳膊斷了……”漢辰暗罵白狼下手好狠,安慰道,“你忍忍,馬上就到醫院。”


    聖心醫院是龍城唯一的一所西醫醫院,口碑很是不錯。去年過年的時候漢辰曾奉父命慰問過聖心醫院的工作人員。院長陳先生是認得他的。但現在天色甚晚,陳先生應該不在。漢辰跳下了車,卿雲踉蹌著脫了步子跟在他身後。


    “啊…!”護士小姐見到漢辰一聲驚唿。隻見漢辰沉肅的臉上半邊全是鮮血,左頰上還有五道血印。潔白的襯衫一部分已被鮮血濡濕,臂上已有一塊兒被撕下,似乎是剛從惡鬥中脫身。加之漢辰表情嚴肅冷毅,乍一看起來不知是正是邪。護士小姐驚恐的望著漢辰直接闖了進去。


    “叫醫生,接骨。”漢辰平靜的話語如命令一般,護士小姐迴過神來,慌忙去叫醫生。不多時隻見一個白色長褂的中年男子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漢辰,“這是……”“路上遇到劫匪了,傷的很嚴重。她需要馬上接骨……”漢辰看了眼身旁的女子。“好,請小姐隨我來”醫生將卿雲領了進去,漢辰留在外麵,護士幫他迅速的處理著傷口。


    棉簽一點一點蘸著藥水,漢辰咬了牙,傷口很深。醫院的大鍾已是十一點。“啊……”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夜的沉寂,漢辰慌忙起身,衝向了卿雲剛才進的房間。卿雲慘白了臉,靠在床上,麵部一陣痙攣。醫生解釋道,這位姑娘兩邊骨頭分開已有一段時間,現在必須馬上接骨,時間長了怕有閃失。”


    漢辰沉下臉來點了點頭,“需要多久?”“接好了很快,半個小時。”醫生看了眼漢辰,“是家屬麽?”漢辰想張口說隻是路人,可又見那女子可憐兮兮的暈在床上,心有不忍。剛想改口說是朋友,可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朋友這個詞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我是她……哥哥。”漢辰無奈之下虯結了眉說道,心想這樣該不算太唐突。“好,我給病人接骨的時候,她可能會有些緊張。請你在他身邊陪著。”醫生沒有察覺出異樣,“我去準備東西,麻煩你先將她接骨處的衣服脫下來。”醫生立刻出了房間門,沒留給漢辰說話的機會。


    “這……”漢辰犯了難,出門去找護士。剛才的護士也和醫生一起去準備器材消失了。漢辰無奈,折返迴房間。卿雲清麗的麵頰被疼痛折磨的看起來讓人十分心疼。漢辰坐到卿雲的床邊,望著卿雲清麗脫俗的麵容,將雙手伸出,卻又立刻縮了迴來。靜等著醫生和護士的到來。


    “怎麽這麽慢?”醫生迴來後見漢辰呆坐在卿雲的床邊,正望著她出神。漢辰不答。護士小姐忙上前將卿雲的上衣左臂處撕開,露出了隱隱折斷的部分。


    漢辰看到卿雲如玉的左臂一陣揪心。醫生和護士正在一起將卿雲架起來,想讓她靠在牆上,有一個合適的高度。可卿雲的身子似乎太軟,剛扶到牆上就倒了下來。


    “這樣不行。”醫生皺起了眉,沉了臉轉向身邊站著的漢辰。“這樣,你坐在床上,把她抱起來。就是讓她的身子靠在你身上,這樣高度就有了,明白嗎?”


    漢辰有些猶豫,卻還是坐到了床邊。他的手劃過卿雲纖軟的腰際,掌心的溫度在腰間停留。繼而緩緩向上,輕柔的抱起了卿雲的上身,劃過嫩藕般的玉臂。將卿雲輕柔的身子靠在了自己溫熱的胸膛上。心跳,在逐漸加速……


    漢辰的動作很輕很緩,他怕驚擾了懷中沉沉睡去的女子。她是那樣的柔軟,像一團一縱即逝的飄忽雲霧。異樣的感覺,在心底緩緩升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風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塵紫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塵紫陌並收藏天下風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