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內憂外患,現在怕才是個開始。


    透骨夾背的寒風凍得漢辰打了幾個噴嚏,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前天,南方北伐軍來人同他接洽,要借道龍城北上同胡雲彪的東北軍和時風舉在山西的軍隊開戰。


    一時間進退兩難。


    拒絕北伐軍的和談,怕麵臨的就是一場大戰。而龍城此時正是內憂外患,城裏有著英法日各國的買賣包括鐵路礦山,外權的幹預是一方麵。他這個少主新接手龍城,正是政權交接磨合的關鍵時刻。雖然父親一步步的設計了讓他逐漸參政,但是一切來得畢竟太突然,他當然知道一些軍中老人未必服他,私下也在有些小動作和北伐軍及各路軍閥開始勾結。而家裏更是空城計,四弟的叛離,三叔的死,臥床不起的父帥,如今楊家的大梁全壓在他一人的肩膀上。漢辰從未有過的高處不勝寒之感,那是心裏的高度,他是那麽的瘦弱孤單,沒有任何人能幫上他,仿佛七叔的身影出現在夢裏時都不再是拍了肩堅定的說“老大,頂住”,而是默默無語的捏了他的下頜,端詳了他無奈的搖頭歎息,然後消失在一團霧靄迷茫中。


    同北伐軍和談嗎?那就意味著背叛北洋政府,同即將就任安國軍司令,就是北洋政府的新“皇帝”胡雲彪徹底決裂對立。北伐軍喊的就是“打倒軍閥!”最先要打倒的就是他們這些“諸侯”。如果龍城歸順易幟,那對東北是個很大的威脅,不要說父親是否對得住胡大帥這些年的交情,就是他又如何能同子卿這多年過命的好友翻臉而決戰沙場。


    孤注一擲的同北伐軍打一場?勞民傷財,兵馬未到,糧草先行,這一征糧必定是民怨沸騰。但是不打這仗,又如何能不和北伐軍談和,也不得罪胡雲彪。


    但他畢竟去見了北伐軍的代表,麵對麵的開始談起條件。


    北伐軍政府派來的那位儒將很有風采,若不是在敵對麵上,真是令漢辰由衷的折服。


    頭腦清晰,膽大心細,很有口才。就是那副容貌和眉目間的俠氣就令漢辰有著好感。


    這個人就是當年憑了一腔少年熱血去刺殺攝政王的黃為人,曾經是南方政府孫先生下的左右手。


    看到他,令漢辰不由想到意氣風發的七叔和目空楚天的小於叔。


    黃為人見到漢辰的頭句話是:“人說龍城楊少帥天資聰穎,人中英才,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等漢辰開口,黃為人緊說一句:“黃某千裏而來,是來幫助楊少帥,幫助龍城百姓免於禍亂的。”


    一番義正詞嚴的道理感人肺腑,北伐軍的宗旨難怪易為民眾接受。


    而漢辰心裏卻在彷徨,這真是進退兩難之境。


    就在一天後,外界的報紙紛紛傳出他龍城少帥楊漢辰同南方政府黃為人和談的消息。漢辰當時心裏暗驚,政客果然是聰明,怕不僅外界要懷疑他的舉動,就連胡雲彪見到這報紙也要心裏打顫。龍城,難道要變天了?


    好在消息封鎖在龍城之外,他已經嚴禁各報紙刊登此類消息。


    漢辰仰望了夜空,鼻息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蒸騰成水霧般在夜色和燈籠下依稀可見。


    老天爺為什麽如此眷顧他?難道“黃鼠狼專咬病鴨子”真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嗎?


    漢辰想到子卿,聽說子卿已經同北伐軍的一路大軍在黃河邊的一座城鎮激戰。


    打仗前,子卿還無奈的對他說,終於明白一個道理,當兵打仗就要懂得服從,而他就要服從父親這個至高的長官的安排。他不想去打仗,又不能去違抗命令,剩下的就是服從,服從於他的組織東北軍。


    “少爺,冷嗎?”胡伯過來,將一件皮裘蓋在漢辰身上。


    什麽都不用說,這襲皮裘是父親隨身之物,還是當年父親同顧夫子去深山打獵,獵來的幾張貂皮拚成。


    暖意頓時縈繞,漢辰揉揉手對胡伯說:“胡伯,傳家法來吧。忤逆了父親,漢辰理應受責。”


    “少爺,老爺都沒這麽說,你再忍忍。你若是傷了再倒下,楊家怎麽辦?”胡伯的聲音哽咽。


    “好想倒下去睡一覺,有時候挨打反比在冰天雪地裏迎風而立更舒服些。”漢辰慨歎說:“父帥老了,虎威不再。胡伯,喊人請家法來。”


    看了一瘸一拐被下人攙扶進來的漢辰,楊大帥閉上眼。


    “想明白了?”楊大帥問。


    “漢辰知罪,父親息怒。”漢辰沉著的說,顫抖的話音是從牙縫裏擠出。


    “不是爹要責罰你,是楊家的家法。”楊大帥揮揮手示意漢辰下去歇息。


    黃為人在酒店等著漢辰的答複,三天之約已經都期限。


    果然,楊漢辰披了一襲黑色呢子大衣,一身休閑的裝束拄了文明棍來到他的酒店赴約。


    “楊少帥春風滿麵,定然是帶來了利國利民的好消息。”黃為人入座春風般的笑容。


    漢辰坐下時,眉頭擰結在一處,發自內心的一聲呻吟,微欠起身,又小心翼翼沾了沙發坐下,一頭冷汗。


    “楊少帥,這是~~”


    “漢辰還要問黃主席呢?來和談是為了幫漢辰,還是要來害漢辰?”漢辰將報紙拍在茶幾上:“這是怎麽迴事?這不是既成事實了,反是在家父麵前給漢辰下套了。黃主席真個是來和談的?”


    漢辰一臉無辜。


    “這是南方的報紙。”黃為人輕鬆的抖抖報紙說。


    “可這報紙出現在家父的床頭。”漢辰瞪起眼。


    “漢辰初接龍城大權,可家父還在垂簾,黃主席這麽一鬧,家父頭腦守舊,迂腐不化,已經勃然大怒。得知此事,家法伺候,險些將漢辰打死。就是今天饒幸出來赴約都是冒了危險。”


    看了漢辰一臉的委屈,黃為人臉上帶了笑,心裏在盤算。


    “龍城的兵馬開始調集,從嘉寧關一帶開始布兵。糧草已經開始征集。黃主席,你把漢辰推向戰場了。”


    黃為人沉吟,漢辰卻坦然說:“黃主席不想打這仗,漢辰也不想打。就是本著打倒軍閥統一中國的口號在龍城平靜的土地上發起戰端,怕也會遭人唾罵。楊家在龍城沒有刮過地皮,這你可以去問。”漢辰自信的說:“民心,民意所向,天時地利人和你們都不占先。怕家父鬥起狠來,隻要一怒炸了黃龍河,就能水淹七軍了。貴軍是從龍城北上呀。”漢辰忿忿的說。


    “楊少帥的意思,黃某明白了。楊少帥的一片苦心,黃某謝過。那就後會有期。”黃為人起身告辭。


    漢辰拖著傷痛的身子迴到家裏換軍裝準備去軍部,來到楊大帥房中問安。


    病榻前,楊大帥凝視著漢辰溫和的問:“迴來了?”


    漢辰答了聲:“是!”


    “很好,很好!”楊大帥釋然的鬆了口氣:“你如今棋藝精進,連爹都能被繞進去。爹就放心了,你去吧。”


    嫻如端來碗雞湯:“龍官兒,爹讓送來的,趁熱。”


    漢辰笑了搖搖頭:“給乖兒和亮兒吧,我不糟蹋東西。”


    “大少爺,乖兒少爺不見了!”胡伯跌跌撞撞的進來,神色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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