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文與楊帆等人走出會議室,傅博文的電話響起,接通後是陸晨曦利落清楚的聲音:“搶救室現在四個傷員都需要立刻手術,一個肋骨骨折,張力性氣胸,肺挫傷;一個心包傷,汙染性傷口;一個心包填塞;一個氣管裂傷。”


    眾人聽見陸晨曦的聲音,大多是如釋重負,傅博文輕輕舒了口氣道:“我馬上準備手術。”


    楊帆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莊恕,莊恕表情平靜。


    仁合醫院內,兩張輪床快速推向急診樓。鍾西北和一個急診醫生跟在其中一張輪床邊,一人一邊小心地扶著傷員保持坐位,另幾人盡力將輪床推得平穩。輪床上的傷員被兩根自行車車條從前胸穿入後背穿出,另有一大片碎裂成三角形的玻璃紮入他前胸,他耷拉著腦袋,嘴唇慘白。


    另外一張輪床上,傷員平躺,胸口插著一大片玻璃和若幹小片玻璃,襯衫一片殷紅,卻正是方才那個疑心自己患了重症,拉扯陸晨曦的學生處處長程慧英。


    鍾西北等幾人護送傷員進入搶救室後,鍾西北親自為這兩個重傷員接上監測儀器,衝陸晨曦道:“晨曦,你快來看看。”


    陸晨曦將剛才窒息,抽氣後恢複的傷員跟另一胸外主治醫生交接,一邊寫病曆一邊快速交代:“左肺葉挫傷嚴重,需要手術修補,等第一撥最急的手術完了,盡快安排他。”然後應著鍾西北的叫聲衝過來,看到傷員是程慧英不禁脫口道:“哎喲,怎麽是她啊?”


    “管她是誰,這倆我可交給你了。”鍾西北吼了一句後就錯身而過。


    正在此時,刺耳的儀器尖鳴響起,程慧英連著的監護器上心電拉成一條直線——這代表病人唿吸停止!


    護士抽了口氣:“心跳唿吸驟停……”旁邊急診醫生想做胸外按壓,又緊張地喊:“她胸口有開放傷,我沒法兒按壓!”


    陸晨曦示意別慌,一邊喊護士拿強心針,一邊迅速摘下沾滿血汙的手套,抓過新的無菌手套戴上,手指伸進程慧英被玻璃刺入豁開的開放傷口,輕輕按壓。急診醫生驚訝地輕唿:“心……心髒按壓!萬一感染呢?”陸晨曦頭也不抬地說:“萬一?我們有其他萬全的救命選擇嗎?”隨著陸晨曦手法輕柔有度的按壓,程慧英的心跳曲線一陣顫動,然後劇烈起伏……終於,恢複心跳。


    這時護士將彎盤遞到,陸晨曦拿起注射器,長長的針頭迅速而精準地刺入程慧英的心肌,過了幾秒,心電曲線穩定。急診醫生看得長出一口氣,背上都不覺冒出一層薄汗。


    陸晨曦也直起身舒了口氣,看著輪床上唿吸微弱麵色蒼白的程慧英,微微一歎,搖搖頭,吩咐急診醫生將這兩名重傷患者送去拍片。


    片子出來後,陸晨曦把片子插到片牆上,在她臉上少見地出現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鍾西北趕過來問:“怎麽樣?”陸晨曦看著片子,先指著程慧英的道:“這個剛才心跳驟停,也罷了,胸部開放傷,傷及心包和肺葉,紮進去的玻璃清理起來有點麻煩,我應該可以。但另一個傷員……”她指向那個胸部穿著自行車條、五十多歲的男傷員,皺眉道,“他傷得太巧了,以前真沒遇到過,心包肺葉的挫傷好辦,但玻璃插上大動脈,又卡在兩根肋骨中間,被肋骨固定住了才沒大出血。”


    “不就是取玻璃嗎,取完了快速止血你可以的啊。”鍾西北不解。陸晨曦搖頭:“單單這個我能做到,但更糟的是,您看這兒。”她指著片子上肺部的一個邊緣不規則的陰影,鍾西北也是一愣,靠近看看問:“腫瘤嗎?”


    陸晨曦點頭,蹙著眉頭道:“靠近玻璃刺入動脈一厘米,有一個高疑惡性腫瘤,腫瘤距離血管很近,不管是術中出血,還是術中播散,都是大麻煩。如果我跟楊帆或者傅老師配合,一人處理腫瘤一人處理創傷,還有可能,但他們都在手術上,至少得三四個小時才能下來。”


    “先切除腫瘤。”一個聲音響起來,是莊恕。陸晨曦和鍾西北同時迴頭。


    “鍾主任,我是心胸外科莊恕。”莊恕對鍾西北欠身行了個禮。鍾西北並不認識他,隻支吾著應了一聲。莊恕也不介意,指著片子繼續道:“我建議先不要動玻璃,左胸做小開口,先處理腫瘤,腫瘤基本剝離後,看組織分型,之後從這邊開口做阻斷,迅速取玻璃片、止血,行腫瘤根治術。”


    陸晨曦沉吟:“但腫瘤剝離進行中,很難做到完全不影響玻璃插入,如果那邊移動了位置,突然破裂出血,就是術中死亡。”


    莊恕看著她,語氣平靜地說:“你說得對。這個手術交給我,可以嗎?”陸晨曦注視著他,然後點點頭,應出一句:“可以。”莊恕得了這一句,微微頷首,已徑自走過去檢查傷員。


    鍾西北轉頭看著他,忽有點納悶地道:“他怎麽認識我的?”陸晨曦心裏想的都是病人,並沒太在意這些細節,隨口迴道:“您別著牌呢。”鍾西北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胸牌微微支在白大褂的褶皺裏,並不容易看清上麵的名字。他伸手把胸牌扶正,嘟囔道:“那他眼神兒真好。”陸晨曦聞言倒是笑了:“剛從美國迴來的專家,名聲如果不是吹出來的,這個手術就真的隻能交給他了。”


    這時遠處有人唿叫,鍾西北應聲走去。他經過莊恕的時候,莊恕正一邊把聽診器塞進耳朵做心肺聽診,準備檢查傷員,一邊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神情有些難以捉摸。


    兩個重傷患者都被推進手術室,陸晨曦與莊恕一人一台。


    兩人麵對麵地刷手,莊恕突然開口問:“你工作十一年了?”陸晨曦一愣,點頭:“我本科畢業留院做住院醫,直博,到今年整十一年。”


    “這十一年裏,你就真的隻把病人當病人?”莊恕突然問了一個還真不是很容易迴答的問題。陸晨曦有點蒙:“什麽?……哦,那個保險政策沒了解清楚,這是我的錯。”莊恕沉吟一下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程慧英的手術。你剛跟她有過那麽大糾紛,還有你寫下說她神經病的醫囑,萬一這個手術不成功,你會陷入很多麻煩,你就沒想過要迴避嗎?”


    “怎麽迴避?我的手術你能做,可你那台我是真做不了。如果我現在迴避,科裏也沒有其他人能做。要是等傅老師或楊帆下來,那她出血感染的概率就太大了。”陸晨曦說得十分坦然,毫不猶豫。


    莊恕看了她片刻,道:“你這些話我能理解,但是如果手術中真的出現意外,你再用這些話去辯解,可就說不清楚了。”


    “能不能說清楚,真出了意外再考慮吧。”陸晨曦舉著刷好的手,走出刷手間。


    莊恕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沒有迴過神來。


    暮色四合,而仁合醫院的急診科,也終於從方才突發的車禍搶救中輪床穿梭、醫生護士高聲喊話、各科會診醫生齊聚、重傷員呻吟交錯的緊張喧囂之中,迴歸了慣常的節奏。七八個留觀傷員暫時情形穩定,他們輪床旁連著點滴架在觀察室輸液,氣氛舒緩下來。


    陳紹聰坐在處置室裏,拿著一個帶吸管的卡通水杯吸著水。鍾西北進來劈頭一句:“忙完了嗎?你就歇著!”


    “剛送走最後一個,才喝第一口水。我浴血的白大褂還在那兒擱著呢!”陳紹聰大聲喊冤。


    鍾西北過去踢了踢他道:“行,算我冤枉你了。讓個地兒,我也歇會兒。”陳紹聰挪了挪屁股,鍾西北坐在了他旁邊。


    陳紹聰吸著水問:“主任,我聽說,最難的那台讓新來的莊恕拿去做了?”


    “嗯,是夠難的,玻璃加自行車條,還有腫瘤,陸晨曦看見都犯怵了。”鍾西北道。


    “哦,是嗎?還有她不敢做的,真沒見陸晨曦往後退過。”陳紹聰挺吃驚。


    “對啊,她都往後退,這個莊恕居然敢往前衝,膽兒是夠大的。”鍾西北流露出讚許。


    陳紹聰一字一頓地道:“藝高人膽大。”


    鍾西北用手肘搗搗他:“你呢,啥時候也練練?”


    陳紹聰舉起雙臂顯示肌肉道:“我這藝吧,已經很高了。讓我做我也敢,做不做得完就不一定了。”


    “你這麽高怎麽還是個主治啊?”鍾西北橫他一眼。陳紹聰無奈地歎氣:“哎……又來了。”鍾西北不理會他的唉聲歎氣,正色道:“我是說真的,明年科裏有兩個副高名額,我跟傅院長說好了,在急診,臨床急救水平是第一評審標準。你隻要有陸晨曦在臨床上一半的水平,我絕對不拿文章數卡你。”陳紹聰抱頭:“我哪兒能跟陸晨曦比,別說整體水平,她人在心胸外科,急診搶救都比我水平高。”


    “你說這話也真好意思,不嫌丟人啊?”鍾西北沒好氣地說。陳紹聰倒是理直氣壯:“我丟什麽人?我跟陸晨曦我們班的四十七個人,現在幹臨床的不超過二十七個了,我至少還堅持在一線呢。我才不想和陸晨曦一樣呢,整天恨不得睡在手術室裏,我要享受生活。”


    “你有什麽生活?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有,成天就知道喝。”鍾西北踢他一腳。“我就昨天晚上喝了一迴,您都說我一天了。”陳紹聰起身要逃走。鍾西北追著問:“哎,職稱的事兒到底應不應啊,給個痛快話。”走到門口的陳紹聰停下腳步,看了看外麵沒人,轉頭對鍾西北道:“那個長在手術室的陸晨曦,現在還是個主治,那個就會抄文章、拍馬屁的劉長河,去年就能升副高,您說這職稱還有意思嗎?”


    鍾西北被這話堵得有點兒生氣了:“哪有當主任的求著個小主治升職稱的!你可別蹬鼻子上臉啊。”陳紹聰見鍾西北動氣,立刻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我知道您對我好,不過我現在挺滿足,過兩年再說吧。我的活兒不比別人好,也絕對不比別人差,您就放我做個中不溜吧,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我這樣的中不溜,您說是吧?您再歇會兒,我幹活兒去了。”


    陳紹聰笑著走出門,鍾西北在他身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急診科的氛圍稍微緩和,手術室裏的戰役才剛開始。無影燈下,患者已被麻醉,手術野是已經打開的胸部。莊恕主刀的手術,二助是楚珺,她正神情緊張地雙手扶著一片刺入動脈,被肋骨卡住的玻璃。


    莊恕一邊用手術鉗做鈍性分離血管,一邊對她交代:“我已經將瘤體分離出來,現在我要用電刀進行腫瘤切除。過程中會使組織移位,這片被肋骨卡住的玻璃可能會移動,那就會造成大出血。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在我操作時扶住玻璃,保證它不移動,直到我處理完腫瘤,再開始處理損傷的動脈。”說完後他抬起頭看著楚珺,再問了一句:“明白了嗎?”


    楚珺連眼都不敢抬,緊張地盯著手中的玻璃應道:“明白了。”


    莊恕看了眼她額頭上晶亮的汗珠,吩咐護士:“給她擦汗。”自己繼續低頭幹活,旁邊的護士給楚珺擦了擦汗,楚珺匆忙間默默抬頭看了一眼莊恕。


    莊恕開始用電刀操作,伴著電刀連續的吱吱聲響,對麵的手術一助羅晨不斷更換手術紗布。


    楚珺盯住自己手中的玻璃,一動不動,額頭不住冒出汗珠,口罩隨著她的唿吸一起一伏。


    “手放鬆,你越用力抖得越厲害。”莊恕開口道。楚珺緊張地“嗯”了一聲,盡最大努力放鬆並穩住自己的手。莊恕一邊繼續低頭操作,一邊道:“再堅持一會兒,穩住。”羅晨扭頭看著楚珺,有點擔心。


    終於,莊恕把電刀一收,吱吱聲停住。他把電刀遞給旁邊的助手,自己接過夾子將一塊腫瘤組織夾出,放進遞過來的彎盤:“送冰凍病理。”器械護士接過,傳給巡迴護士。張默涵這才鬆了口氣。


    莊恕對楚珺讚許地道:“幹得不錯,你叫什麽?”楚珺這似乎是第一次在手術室被表揚,微微抬起眼輕聲道:“我叫楚珺。”她話音未落,突然一股血柱像噴泉一樣,從手術野噴了出來,楚珺驚叫一聲,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臉。雖然有護士立刻上前給她擦血,但楚珺的眼淚還是立刻湧了出來,衝刷著她滿臉的鮮血,她緊緊咬著牙關,克製著不要哭出聲。


    莊恕看著她,聲音平靜穩定地道:“沒關係,你做得很好。看著我,楚珺,看著我。”楚珺透過淚光看著他,哽咽地喚了一聲:“莊大夫。”“嗯,我已經握住了傷側兩端,你現在撤出玻璃。”莊恕依然平靜地說。


    楚珺還在愣怔中。“好吧,準備,三,二,一——”莊恕給了她一個緩衝時間,然後果斷地道:“撤!”楚珺聞聲哆嗦著撤出玻璃,並沒有更多的血噴出。莊恕同時說道:“血管鉗,夾住大血管近端。”張默涵沒有猶豫,立刻用血管鉗夾住兩側血管,緊張地說:“這樣完全阻斷了血供……”


    莊恕神色鎮定,撤出染血的手指,伸手要過彎針、腸線,修長利落的手指翻飛著進行吻合,聲音篤定:“五分鍾之內,我會完成血管修補工作。麻醉師,上計時。”


    麻醉師應聲調整了器械上的計時,此時,巡迴護士疾步趕到:“冰凍病理出來了,鱗癌,高分化。”“知道了。”莊恕手下沒停,繼續著操作。


    牆上的掛鍾分針嘀嗒地走著,麻醉師盯著不住跳字的計時,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地看著莊恕使用彎針靈巧地進行修補。


    “還有兩分鍾。”麻醉師的聲音緊張起來。莊恕不答,依舊平靜。楚珺一臉鮮血地盯著莊恕,手裏還攥著玻璃,直到護士過來,把她手裏的玻璃取走,放進彎盤。莊恕似乎一點沒受手術室裏緊張的氛圍影響,一邊操作一邊還吩咐了句:“楚珺,去把臉上的血擦幹淨。”楚珺眼眶又是一熱。


    “五十九秒……”麻醉師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喑啞。莊恕繼續神色平靜地操作著,終於在計時接近倒數十餘秒時,他抬起頭道:“好了,打開止血鉗。”羅晨立刻打開止血鉗,這才唿出一口氣。麻醉師隨之報出最後一句:“到時。”莊恕平靜地道:“血流恢複。好了,開始衝洗。”大家紛紛長長地吐了口氣。


    楚珺的目光一直定定地鎖在莊恕身上,這時眼淚才敢放肆地不斷往外冒。莊恕衝她笑了笑:“別哭了。你今天做得不錯了,堅持得夠久了。”“我……我到最後實在,實在堅持不住,抖了。”楚珺慚愧地低頭。“迴去買兩個五到十磅的啞鈴,每天練習力量。記住,對於外科醫生,力量是控製動作的保證。”莊恕溫和地說。


    另一間手術室中,陸晨曦沿著玻璃刺入的開放傷傷口,打開了胸腔。她握著手術刀,忽然望著那兩片刺入的玻璃停下了動作。一助方誌偉輕輕“啊”了一聲:“刺入靜脈血管了。”他抬頭看了陸晨曦一眼,“拔除的話,會大出血的。”


    陸晨曦聲音平靜:“已經做過交叉配血了。一千毫升的b型血也已經備好。誌偉,你來拔除玻片,我用止血鉗阻斷,然後我們同時縫合兩側。”


    方誌偉有些猶豫緊張:“穿了不止一條靜脈……”陸晨曦道:“我能保證半分鍾內阻斷所有出血。然後我們配合,十分鍾內完成吻合。”方誌偉額頭冒出汗,想了想,點頭。陸晨曦伸手接過血管鉗,衝方誌偉果斷地道:“拔!”


    方誌偉皺眉,深吸氣,握住玻璃片。


    叮的一聲,兩塊玻璃碎片落進彎盤。幾乎是同時,手術野內鮮血汩汩湧出。監視器顯示,血壓急掉,麻醉師略顯緊張地欠身,衝護士道:“多巴胺!”他說著掰開玻璃瓶頸,吸藥,注入輸液袋。


    手術野內鮮血不斷彌漫出來。主刀位置的陸晨曦絲毫不見慌亂,繼續操作,哢哢哢的響聲中,她不斷操作著止血鉗。方誌偉操作著吸引器配合。手術野內鮮血湧出的速度漸漸減慢,已經可以看出輪廓,陸晨曦再次向護士伸手:“兩把彎鉗。四號線。”她的雙手靈巧地在血泊中操作,隨著她的動作,血液不再繼續湧出,終於,她抬起頭:“誌偉,再清理一次胸腔,現在我們準備縫合。”


    方誌偉立刻提起吸引器清理,湧出的血液被吸引器清理幹淨。鮮血不再繼續湧出,胸腔內的器官清晰露出,看得見心髒的規律跳動。


    陸晨曦握住腸線、彎針:“好,我們開始縫合。”


    程慧英的輪床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方誌偉長唿出一口氣,靠在牆上,哀號:“怎麽突然腰疼腿疼手抖……我都快站不住了。”陸晨曦摘下手套丟進迴收桶,並沒見過分的疲態,迴方誌偉道:“手生緊張,肌肉較勁,以後不緊張就不覺得這麽累了。這台手術不易,我都緊張了一下。你還欠練。”


    方誌偉拉伸下胳膊,感慨道:“陸老師,你太牛了,真是我的偶像。”“我以後不是你老師了,連同事都不是。”結束了緊張的搶救工作,陸晨曦有種迴到另一個特別現實的世界的感覺,聲音帶出幾分落寞。她說著已經往手術室外走,方誌偉揉著肩膀追過去,兩人剛好走到莊恕的手術室門口。隔著玻璃往裏看去,可以看到莊恕的背影,陸晨曦有些遺憾地說:“他才是你以後的老師。他現在做的這台,可不是我能做到的。要是他真能完成,那你以後削尖腦袋也得跟他學,我是沒這機會了。”


    “陸老師,你……你真走啊?”方誌偉愣怔地看著她,眼裏有著不能相信和不舍得。“胸牌都摔了,話也說了,還跟楊帆吵成這個樣子,想不走都不可能了。”陸晨曦歎口氣,並沒有掩飾後悔和失落的神色。她扯扯嘴角苦笑:“誌偉,你以後可別學我這脾氣。”“您這是真有本事的人,才能有的氣節!”方誌偉突然有點激動,憤憤不平地說,“哪個牛人沒脾氣!這車禍一出需要人主持搶救,急診科不還就要您!咱科當時,您是走了沒聽見,所有人,包括楊帆他自己,都不敢說沒問題!不敢說一句——不許找陸晨曦,我全能替代!”


    陸晨曦瞧著他,苦笑:“我以前也這麽覺得……嗨,可能,”她望向莊恕手術室的方向,“我還真是坐井觀天了。不過,”她茫然地念叨,“那樣的人,真的就能被……”她自己沒有說下去,看看方誌偉揮揮手道,“好了,我走了。你呀……”她哽住,仿佛有許多話想說,終於隻說出了三個字,“好好幹!”


    院長傅博文的手術,卻進行得並不順利。


    傷員情況並不特別罕見,然而主刀的傅博文卻幾次暫停閉目休息。他額頭不斷冒出汗珠,巡迴護士幾次過去用紗布給他擦汗。對麵配合的傅博文的大弟子張默涵略帶擔心地看著他問:“傅院長,你不舒服嗎?”傅博文隻道:“沒事,昨晚沒睡好。”


    張默涵和另一位主治醫生對望一眼,有些懷疑有些擔心,卻沒有繼續下去。清理挫傷的肺葉、處理心包傷部分完成後,張默涵主動說:“老師,後麵我來吧?”


    傅博文點點頭,沒有多說,撤下了手術台。他一路低頭腳步虛浮地極力控製著顫抖走進更衣室,踉蹌地堅持走到鐵皮櫃前,一手按著胸口,一手哆嗦著打開櫃門,從裏麵摸出一個藥瓶,倒出幾片藥,塞入口中,艱難地吞了下去。他忍著劇烈的胸痛緩緩扣上櫥門,靠在櫥櫃上滑坐在地,無奈地等待疼痛慢慢消去。


    突然,他意識到不遠處仿佛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吃了一驚,低聲喝問:“誰?!”黑暗中,一個人緩緩走上前,到燈下才看清,是剛換完衣服的楊帆。他俯身坦然地問:“傅院長,您沒事兒吧?”


    傅博文渾身一震。楊帆輕聲問:“傅院長,您剛才是在吃藥嗎?”傅博文驚惶地看著他,楊帆唇邊的笑意味深長。


    仁合醫院門口,陸晨曦站住了。她一口氣如風一樣地走到這裏,卻再也邁不動步子。


    從某種意義來說,在過去求學和行醫的歲月裏,莊恕在陸晨曦心裏一直是個遙遠的傳奇。在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想到過,他會這麽突然地砸進她的生活,而且在第一天,就接手了她的病人,解決了她的難題,代她上了一台手術,同時,成了她“敵人”的盟友,頭一次讓她質疑自己的驕傲,然後,頂替了她在仁合醫院心胸外科的位置。


    這一切又接上了一場不期而至的緊張的大搶救,讓她根本無法體味“男神降臨,名不虛傳卻是敵人”的這份比電視劇、小說還要戲劇化的經曆,當然,從醫十年,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不期而至。她從來都沒有很多時間來慢慢接受所謂情緒的起伏,但當她終於結束手術,走出醫院大門,卻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不舍得。


    不甘心。


    不想走。


    但是……


    她咬咬牙,慢慢迴頭,望著手術室的方向——莊恕的手術還在進行中,至少,她要看到“傳奇”給這台手術,畫上一個什麽樣的句號。


    她好奇,她期待,她卻居然沒有懷疑。


    當莊恕伴著患者的輪床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病人的家屬立刻擁了上去,莊恕不急不躁地解釋清楚,送走感謝他的家屬,才看見陸晨曦站在不遠處。


    莊恕似乎並不太意外,他摘下口罩,走過去,開口道:“還沒走啊,你那台順利嗎?”


    陸晨曦點點頭:“挺好的,很順利。”然後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了絲絲討好的表情看著他道:“嗯……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兒?”


    “你說。”莊恕不經意地翹起了嘴角。“您那邊錄像了吧?能不能現在給我看看?”陸晨曦完全沒有了方才在會議室的氣勢,倒像個學生,眼巴巴地說。這樣的陸晨曦讓莊恕瞬間愣神,隨即,心中起了奇妙的溫暖柔軟。這樣的溫暖柔軟,在這一刻,甚至驅散了他自走進這家醫院就橫流在血液中的陰冷,讓他少見的有了開玩笑的心思。他微微笑了起來:“錄像了,但是,錄像是仁合胸外的內部資料,陸大夫你……”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陸晨曦的胸牌,故意嚴肅地道:“如果陸大夫不屬於仁合醫院心胸外科了,是不能隨便借閱的。”


    陸晨曦瞪他一眼:“你這人有意思嗎……”“好啊,你不想看就算了。”莊恕倒是爽快,說著要把胸牌收起來。“給我。”陸晨曦一把抓過自己的胸牌,別上後挺起胸膛道,“現在我的人事關係還在這兒呢,我當然還是仁合心胸外科的人。等我看完這台手術,我就走。”說著,仿佛怕他反悔一般,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立刻扭頭跑開了。


    莊恕看著她的背影,壓不住唇角的笑意,眼神愈發柔和。他站在那裏,看著她,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他才低下頭,極輕地歎了口氣。


    像她這樣做醫生,才是幸福的——莊恕不由得對自己說。但是……她卻不能再在這裏幸福地做醫生了。


    可見,哪有什麽單純的幸福呢?他嘴角扯出了一抹譏嘲的笑,然而眼中卻不由得帶了濃重的迷惘。難道……真的要讓這樣一個醫生,就這麽離開這裏嗎?


    此時的陸晨曦,卻沒有那麽多複雜的心思,她正全神貫注地集中在莊恕方才的手術錄像上。她原本存在腦子裏那些有關莊恕的猜測、疑惑——他為什麽來,他為什麽會接受楊帆的邀請?他收了大咯血病人做手術,又在例會上直接甩出自己不熟悉最新保險政策的事實,是站隊的拉幫結派借此打擊自己,還是真的隻為治病救人並好好給她上一課……然而這一切,都隨著手術錄像的進程,被一種強烈得讓她想拍桌的情緒完全替代——疑惑隻是無法證實的猜測,可最無法辯駁的事實就是,莊恕是個比自己出色,比自己見過的所有心胸外科醫生都更出色的醫生!那樣的判斷,那樣的操作,那樣的從容沉著……她看著錄像,不斷想讚歎,又不住地恍然——“哦,是這樣,對嘛,就應該這樣分離,這樣進鏡,這樣……”她激動地搓著手,忍不住十指翻動,想著自己有沒有可能做到這樣的水平,不斷地去模擬,去嚐試……


    看完手術錄像,陸晨曦整理好筆記,長長地噓了口氣,因為離開心胸外科的失落裏忽然有了一些心安——仁合心胸外科以後有這個人在,實在是幸運的。


    而她?她再歎了口氣,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在思考去哪裏求職的問題之前,今晚還是去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昏暗的重症監護樓道裏,陸晨曦從一間病房拿著醫囑出來,正好碰上莊恕在護士台更新醫囑。莊恕迴頭看到是陸晨曦,有點意外,但也沒有更多反應,隻是點了點頭。陸晨曦也是一愣,但終於硬著頭皮走過去,把病曆還給護士:“4床的病曆,我看完了。”


    護士翻看後疑惑地抬頭問:“陸大夫,您沒有更新醫囑嗎?”“程慧英一切平穩,醫囑我就不開了。今天是我在心胸外科最後一班崗,”陸晨曦看了一眼莊恕,“以後,就都交給莊大夫了。”


    護士吃驚地問:“最後一班崗?您要調哪兒去啊?”莊恕趕緊蜷起手指搭在嘴上,向護士示意不要多問,護士有點尷尬地沉默了。陸晨曦笑笑道:“沒事,你忙吧,我走了啊。”說罷轉身往外走。


    莊恕看著陸晨曦的背影,停了停,走過去追上了她,自然地道:“下班了啊,迴家嗎?”


    “嗯,迴家。你呢?”


    “我住華興酒店,順路嗎?”莊恕邊走邊問。


    陸晨曦點點頭:“順路。”


    兩人走出醫院時已是深夜,街上幾乎沒有什麽行人,偶爾有汽車安靜地駛過。陸晨曦和莊恕並肩走著,陸晨曦手裏還抱著那個裝著私人用品的箱子。


    莊恕看了看道:“還是我幫你拿吧。”陸晨曦搖搖頭:“我說過了,不用,又不沉。沒想到跟你這個傳奇人物隻做了一天的同事,真可惜。”


    “雖然我今天剛到,但是據我所知,楊主任隻是認為你不適合做分區主管,並沒有否認你是個優秀的心胸外科醫生。”莊恕這句話說出口後,發現陸晨曦的第一反應是迴頭往後看,他不禁也迴頭看了看,卻什麽也沒看見,不解地問:“怎麽了,你找什麽?”陸晨曦一哂:“我以為楊帆跟在後邊呢。這都離醫院好幾百米了,你就別替他說好話了,假不假啊。”莊恕笑了起來:“我明白,你心裏還是有偏見的。”陸晨曦甩甩頭,流露出幾分倦色,懶懶地道:“好了啦,在醫院來這一套,出了醫院你怎麽還這一套。耳朵都聽疼了。”


    “那好吧,不談工作。我餓了,你請我吃飯吧。”莊恕愉快地提議。陸晨曦訝然:“吃飯,還得我請你?你們美國人臉皮都這麽厚啊?”莊恕十分坦然:“陸大夫,我可是今天剛到,地主之誼,你總該盡吧。”陸晨曦哼了一聲自顧自地往前走去,莊恕一笑,跟上。


    提議吃飯的莊恕把陸晨曦帶到了一個簡陋的街邊大排檔。已是深夜,客人不多,但還未走近食物的香味就已經飄了過來,很是香辣鮮爽。


    莊恕自然地找了個馬紮坐下,賓至如歸的樣子。陸晨曦一邊把箱子放下一邊看著環境,詫異地道:“就這兒啊?”


    “這種地方最好了,都是家常飯菜,有煙火氣。”莊恕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陸晨曦在他對麵坐下,道:“我以為你是那種每天吃星級酒店的人呢。”


    莊恕笑笑,招唿老板:“一份炒麵,少放辣椒,一個炸豆腐,一個鹵蛋。”


    陸晨曦看他熟練地點菜,愣了一下。


    “你呢?”莊恕看她愣愣的樣子,又是一笑,問。


    陸晨曦反應過來,道:“一樣,多放辣椒。”


    不遠處老板聲音洪亮豪爽地吆喝一聲:“好嘞!兩份炒麵,一個微辣一個特辣啊。”


    靜下來,陸晨曦奇道:“你一個美國人還很會吃呢,還知道配炸豆腐。”


    莊恕搖頭:“別一口一個美國人,我是地地道道的純中國人,十歲才去的美國。”


    陸晨曦恍然道:“哦……怪不得普通話說這麽好。你父母呢,也在美國?”


    莊恕眼神一黯:“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啊……對不起了。”陸晨曦立刻道歉。


    “沒關係。”


    熱騰騰的麵端了上來。莊恕吃了一口,滿足地歎息道:“二十多年過去了,這裏什麽都變了,就是這口麵,味道一點也沒變。”


    陸晨曦看著麵湯熱氣繚繞中一臉心滿意足的莊恕,忽然覺得看到了莊大神的另一麵,不禁微微一笑,也埋頭大口吃麵。果然是鮮辣爽口,麵湯濃鬱,麵條筋道,鹵蛋入味,炸豆腐金黃燦爛吸飽了湯汁一咬一包鮮湯。


    兩人開始吃起來就沒人再說話,所有心思都在麵碗裏,直到吃了個幹淨才齊齊抬起頭來,對視著有點想笑。


    此時夜色闌珊,但兩人吃得胃裏踏踏實實的,倒是不累了。莊恕看著陸晨曦問:“手術錄像看了?”


    陸晨曦點點頭。


    “看得懂嗎?”莊恕問。


    “你是想讓我誇你嗎?”陸晨曦喝了口水。


    “不應該嗎?”莊恕挑了挑眉。


    “我請你吃麵,我還得誇你,你真當你自己是神啊!繞來繞去的,想說什麽直接說。”陸晨曦一貫直來直往,從不與人兜圈子。


    “說什麽?”莊恕倒是沒反應過來。


    陸晨曦提示道:“你剛才說,楊帆認為我不適合當分區主管,然後呢?你就沒把話說完呀。”


    莊恕一笑:“不說了,怕你耳朵疼。”


    “已經吃飽了,我有力氣聽,說。”陸晨曦晶光閃爍的一雙大眼睛瞪著他。


    莊恕還是不答,慢條斯理地喝著老板附送的茶。


    陸晨曦沉不住氣地催促道:“說吧,不說我怕你憋死。而且我也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莊恕道:“我說了,你可不帶生氣的。”


    陸晨曦舉起手來:“我保證不生氣。”


    莊恕手握著茶杯,略微思忖了一下措辭,才開口道:“坦白講,楊主任追究你的那三個病例——大咯血的張大爺,我們已經說過,不提;食道癌的趙偉剛,你認為不必用吻合器,我理解,也讚同,但是你確實應該在手術之前跟病人解釋清楚,有多種選擇,由病人來做決定;至於程慧英,你確有不夠冷靜的地方,那個醫囑很容易引起糾紛,楊主任批評你,也不能算故意為難。”


    陸晨曦輕輕“哼”了一聲,看著莊恕問:“你猜我一天門診量是多少?手術安排是多少?”


    莊恕平靜地道:“目測,是其他醫生平均值的兩倍吧。”


    “我才十一年年資,就能帶十五年年資的副主任手術,還是唯一能列在醫院專家欄的主治醫師,並不隻是因為天分,還是因為我的努力以及超常的工作量。”陸晨曦眉間帶上幾分傲然。


    莊恕卻依然平靜地迴應:“我知道,那又怎樣呢?”


    陸晨曦一愣,想到眼前這人的資曆,忽然醒悟過來,低頭笑了笑:“在你跟前賣弄這些,我真是班門弄斧了。”


    莊恕了解地歎了口氣,繼續說:“我明白你比別人更努力,為的不隻是做一個出色的外科大夫。你的心思很簡單,就是治病救人,為了這個最單純、也是最難的目的,其他的你都顧不上。為此你舍棄了常人應該有的快樂,天天泡在醫院裏,像你這個年齡的同事朋友,結婚的結婚、升職的升職,而你除了工作,得不到其他的樂趣,也沒有其他的成就,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即使你做了這麽多,現在的結果卻不是你覺得你應該得到的,領導不認可也就罷了,連你最看重的病人也不理解你,甚至還指責你,這個失落反差太大,所以你接受不了,對嗎?”


    這一句一句陸晨曦聽在耳中,都是始料未及的理解和懂得,她做了各種心理預設要和莊恕理論,但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段話,每一句都戳進了她心裏最碰不得的地方,最軟弱也最執念,最不堪一擊也最傾力以赴……她一時有點控製不住情緒,抿緊嘴唇,努力壓住被說中心事後的委屈,急忙站起來倉促地說:“我吃飽了。”轉身邁開大步就走。莊恕待要去追,才想起還沒結賬,急忙叫老板結賬,手忙腳亂地翻包裏找錢。


    老板看他這樣,連忙道:“行了行了別找了,下迴再給,女朋友重要。”


    莊恕匆忙道了個謝,抱起箱子追了過去。


    陸晨曦在深夜的馬路上疾走,莊恕快步追著,一邊跑一邊叫著她道:“不是說不生氣嗎?”


    陸晨曦聞言猛地站住,迴頭望著莊恕:“誰說我生氣了?”


    “那你這是算什麽?”


    陸晨曦剛才心事被人戳中的委屈忽然又被被人誤解的憤怒衝淡,大聲道:“我沒說我沒錯!從來沒有過!”


    莊恕一愣,求證似的問:“你這算是認錯嗎?”


    陸晨曦眼睛裏浮著一層淚光:“我該認的錯,離開仁合,就算都認過了。楊帆要是想讓我迴去,犯不著這樣讓你來為他說和。”


    莊恕有些啼笑皆非:“我剛才說了這麽多,你認為都沒有道理嗎?你還理解為我在替他說和?”


    陸晨曦咽下喉嚨的哽咽,道:“進修的時候在美國我就知道你,剛才又看過你的手術錄像,我承認,你比我強,所以你說的話我聽!可如果你現在對我說,楊帆白天那麽做不是為了排除異己,隻是想讓我改正錯誤,做個更好的大夫,好,我馬上去向楊帆道歉,收迴我說過的話。但是你真敢說,他沒有排除異己的心嗎?”


    莊恕忍不住再歎了口氣:“誰告訴你所有上司對下屬都必須要誠懇幫助,還不能有個人好惡的?你是有才華,你是努力工作,你是心無旁騖地治病救人,那所有的同事都應該欣賞你愛護你對嗎?一個十一年年資的主治醫師,不知道保護自己,避免被排擠,你自己沒有一點責任嗎?”


    陸晨曦微微仰著下巴,依然帶著種不服輸的勁頭道:“如果你認為,上司排除異己打擊下屬,是醫院的常態,是對的,那是你的個人看法,可以保留,但我認為,不對!這也就是你能代替我做手術,接替我管理第一病區的根本原因。莊教授,我叫你一聲教授,不代表你可以在這裏教訓我!”


    這時,她的電話響起來,她拿著看了一眼,對莊恕說了句“你別走啊”,這才接起來,問:“傅老師,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嗎?”


    電話裏傳來傅博文有些疲倦的聲音:“院裏為了加強急診科建設,準備調大外科三名骨幹去急診,你準備一下,明天去報到。”


    “我……”陸晨曦聽到傅博文這麽說,鼻子一酸。


    傅博文歎道:“我知道你磨不開麵子才要走,其實你還是想留下的。”


    陸晨曦淚光閃爍,心酸地說:“去了急診,就沒法兒做手術了,那我還有什麽用呢。”


    傅博文溫言問:“你是覺得這樣留下,心裏委屈?”


    陸晨曦用力控製著眼淚,說不出話來。


    “晨曦,這不是學校了,醫院也不是象牙塔,技術再好,讓人抓住小辮子,也會栽跟頭的。現在把你調到急診,我還撥去了一個副高名額。你好好幹,把職稱搞定,退休前,我盡力把你調迴胸外。”傅博文的聲音裏沒有半點批評責備的意思,隻是遺憾,隻是疲倦,聽得陸晨曦終於忍不住眼淚,掉落兩行淚水道:“嗯,傅老師,謝謝您,我去急診。”


    “去急診雖然是權宜之計,但也要好好幹,鍾主任聽說你去很高興,不要讓他失望。平時多影響陳紹聰,他資質那麽好,現在總是吊兒郎當,太可惜了。”傅博文開始心平氣和地對陸晨曦諄諄叮囑,莊恕遞過一張紙巾給陸晨曦,她開始不接。怎奈眼淚鼻涕直往下掉,莊恕又遞了一次,陸晨曦沒好氣地扯過來用力擦眼淚,見莊恕轉身想離開,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哭紅了眼睛倒是氣勢不減地瞪著他,口裏乖乖地應承著恩師:“我知道,您放心吧,早點休息,傅老師。”然後放下了電話,一抹眼淚扭頭就衝莊恕說道:“傅老師說了……”


    不待她說,莊恕立刻接上去:“迴仁合,去急診,調升。”


    陸晨曦抽抽鼻子:“你都聽見了?”


    莊恕笑笑:“我明白,傅院長對你一直都很愛護。”


    “傅老師對所有後輩、所有病人,從來都是一視同仁,他可沒有因為個人利益,對別人區別對待。”陸晨曦意有所指地說。


    莊恕卻問出一句:“你這麽肯定?”


    “當然,難道不是嗎?”


    莊恕點點頭,看著陸晨曦誠懇地道:“陸大夫,祝你繼續幸運下去。”把紙箱子遞給她,轉身離去,留下身後茫然的陸晨曦叫著問:“哎,你這人,什麽意思啊?”他卻沒有再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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