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地方,但凡說它有魚鹽之利,那它就是個富庶的地方,足可見鹽利之重了。無論是誰,沾上了這等厚利,也不肯放手了。朝廷是這樣,私人更是如此。時到今日,還有許多人在幻想著朝廷能夠放開了鹽場,歸個人曬鹽取利。


    是的,曬鹽。既然天下在握,天下的海疆都是大周的了,鹽也官營了,曬鹽這門技術也就沒有拚死保密的必要性了。尤其在北方,大周經營的時間並不很長,地方勢力盤根錯節,舊族、偽陳時發家的土豪,等等等等。顏神佑既不能似在南方那般,以自家部曲看守鹽田——舊部曲已變了一重身份了,且也沒有這麽多的人手——就隻能由著這技術廣為人知。


    曬鹽!不用鍋灶、不須柴火!節省了多少成本!這裏麵得多厚的利潤!


    一時之間,原本可以製鹽販鹽的人眼珠子都綠了。一群人上躥下跳,就盼著朝廷能鬆動政策,好讓他家子孫代代富過王侯。這股勢頭,打從大周滅了偽陳開始,就沒停下來過。這些人心裏也有數,像拆塢堡、散私兵這種事,是不好硬強的,弄不好就是個想謀反的帽子給扣了下來。鹽不同,又不是鐵!


    並且,前麵還有這樣的例子。南方說也是官營了,然而誰都知道,南方的鹽田並不是歸在朝廷名下的。皇室不好拿出來講,可齊國公主占了極大的一份,其餘幾位國公、諸王、郡主,又有些勳貴,誰個名下沒幾百畝的鹽田?


    正所謂“豺狼當道,安問狐狸”,他們都能做了,咱們憑什麽不做呢?又不是說不交稅了,稅還是照常的交,國家也不損失稅收呀!大家就賺改良製法之後降低成本的利潤,也是極豐厚的一筆。


    到如今三、四年了,時不時便有幾個無關痛癢的人站出來說些個歪話。什麽“朝廷不好與民爭利”一類,說得極是冠冕堂皇。卻又不敢直指權貴,讓他們也滾出鹽場。鹽利分紅裏麵,顏神佑拿的份額頗大,頭一個要牽連的就是她。她的手段,凡是經過的人都有些怕。朝廷大政,你能跟她爭吵,她不好動手,個人私利上,惹著了她,想想都覺得可怕。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拖著一群人將鹽田給讓了出來。


    想請放開鹽禁的人都傻眼了:窩勒個大擦!你傻呀?這麽多的錢,你不要哦?!還斷了大家的財路。你坑爹不坑爹呀?


    這樣的話也隻能在肚裏罵,麵上還得說她“深明大義”。再看聯名的人,人人麵上也透著點喜色,並不陰沉,居然沒一個覺得肉痛。真是奇也怪哉!


    這就是政府的公信力了,大周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虧待過人。誰幹了活兒,就給誰開工資,幹得多拿得多、幹得少拿得少,公平厚道。鹽田交上去了,誰也不擔心自己會被白白割肉。總會有些找補的,不管是補多補少,反正,麵子上總是能過得去的。這也是大家入夥之後就死心塌地的原因——不管什麽時候,找一個有前途又厚道的東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同時兼具這兩條特點的人,直如鳳毛麟角,要不就是心黑手狠、要不就是老實得近於愚蠢。


    就這麽一件原本應該興起大波瀾的事兒,到了大周這兒,一個浪花也沒翻起來,就這麽……過去了。


    真是讓人目瞪口呆。


    顏神佑的奏本裏,除開奉還鹽政之外,還有一句“凡有關國計民生之大宗,皆不可落於私人之手”。做足了為國為民、大義凜然的姿態,並且將朝廷從“與民爭利”的說法裏給解脫了出來。確定了政府的職能,還將金、銀、銅、鐵、鹽、酒、茶等都給歸到了國計民生之內。酒、茶兩樣,更多是針對胡人。


    顏肅之開心得厲害,笑問:“這就是你去年說的壽禮?”


    顏神佑笑道:“是極。”


    陳怡聽這父女倆一問一答,心道,怨不得近來隱約有些影射她也開鹽場,請以她為例,開放私人曬鹽的折子都沒了迴音。下棋遇到高手了,認栽得了。


    然而,奉還鹽政的戲,才唱了三分之一。


    顏神佑這邊是奉還,六郎那裏就給她搭個台子,出來為大家說個話:“諸親貴深明大義,然朝廷總不好占私人的便宜。悶聲不響地占了這等便宜,往後誰個還再為朝廷著想呢?請予補償。”


    父子倆早就套好了詞兒,顏肅之張口就來:“我兒有何見解?”


    六郎道:“兒不敢,隻是一些小想法。隻要滄海不變成桑田,鹽田之利,便永世不廢。請益封。”


    顏肅之肚裏翻一翻劇本,微一沉吟,道:“準。”便指定六郎牽頭,負責核算補償事宜。


    像楚豐,巴不得有這麽一件事情,好再表一表忠心。像薑戎,本來就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多,有些燙手。又或如霍白(目前製席)、盧慎這樣的,曉得顏神佑掌的鹽田太多,至少會奉還一部分,她一交,就做出了榜樣,旁人不交不好,這乃是形勢所迫。隻要顏神佑沒傻,就會還,其他人也必須識趣。


    本不在意有沒有補償的,隻要別再生出禍事來就好。有補償,自然是更好,益封,也不大顯眼,自己本來就是功臣。分封的時候,因為大周的地盤本來就小,戶數都不多,定下了這麽個基調,以後益封也頗有限。現在多添一點,也是大一統王朝的氣象。


    顏孝之與顏淵之則是看顏肅之的意思,顏肅之說什麽,這兩個就負責點頭就是了,反正,兄弟虧不了他們。本來鹽田就是白得的,顏肅之要收迴去,他們也沒什麽好說的。


    顏氏是有些小心思的,她二嫁,兩頭三個兒子,又有閨女,總要多準備些私房的。原以為是虧了,不想有益封,真是意外之喜。


    一時之間,竟不是交出了自己的鹽田,好似是白得了一注錢似的。


    這般做派,弄得原偽陳境內的好些人後悔得要死。對比當初提兵北上,在新占區收拾偽陳不合作者的強拆手段,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好些個人都在後悔:尼瑪當初怎麽就硬扛了呢?!好好地合作,豈不比現在強百倍?


    這裏麵方鐸悔恨尤甚!倒不全是因為鹽田,他家那點鹽田,早被阮梅給收了。他恨的是沒早點看清這個朝廷的畫風!這就一群土鱉,做什麽事兒都直來直去的,跟工部尚書的頭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絲兒隱瞞都沒有。你對它好,它對你好,就是這麽個理兒。


    看李清君這小子,早早在禦前掛了號,又是東宮舊人。原本外放做個縣令的,考中了進士之後,到了太學進修一年。估摸著這麽一出來,至少得給他換個大縣幹幹,或者幹脆入館閣做清流,養名望了。


    早知道我就早點跟政府合作了!qaq


    不過,現在也不算太晚,方鐸自思為了幫李清君,還跟餘道衡吵過架來著。方先生打定了主意,為了家族之崛起,一定要痛改前非。


    ————————————————————————————————


    方鐸改正得正是時候,朝廷也在缺人。時值天授四年春三月,統一三年有餘,看著年歲也不算少,夠個娃娃會跑會跳了,對一個國家來說,還是嫌短。早先統計人口一類的做完了,在這三年裏又生出許多事務來。


    當時人手少,好些事情沒有做到位。比如塢堡,到現在才拆完,後續的工作還要跟進。再如鹽政,交給朝廷管了,朝廷總要先拿個章程出來。鹽場交給當地還是朝廷直轄?鹽丁灶戶怎麽弄?運輸呢?全盤接手還是怎麽著?


    這並不是換塊牌子就能完事兒的,顏神佑主管的時候,沒人敢跟她搗鬼,敢這麽幹的現在都變成鬼了已經。換了個鹽務頭子,做起事來還能這麽痛快麽?一應的關係都得重新理過。


    以上僅是其中兩例。此外如辦學校、建各地之藏書樓、理順各地科考等事,樣樣都需要人。


    方先生恰逢其會。


    隻有一條不大好——案底有點黑,還在東宮與政事堂、尚書省都掛了號兒,連顏肅之都知道他這麽個是個頑固派。最近有點改過自新的樣子,可太要緊的事兒,還是不大放心交給他。為國選材,這樣的大事怎麽能交給不同政見者呢?國計民生的鹽業,交給他能放心嗎?寧願等他外甥出關,也不能拿他湊數呀!


    方鐸悔恨無限,進了蛋糕裏,眼前擺了各種口味的蛋糕,卻都鎖玻璃櫃台裏了,許看許聞……拿不到也吃不到。饞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方鐸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中年,想的是振興家族。他又不是楚源那個蠢兮兮的小舅子,眼看上進無望,轉而變成個靠姐夫接濟的“批評家”。


    李清君被封閉訓練了,他找不到人支招。思來想去,找了餘冼。餘冼是餘道衡的弟弟不假,但是餘家兄弟之間還是有差別的。餘道衡就是死腦筋一點,說白了,有點小蠢。餘冼不一樣,他是個聰明人,隻要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就會跟你合作。


    方鐸需要借重餘冼的智商,難兄難弟一起琢磨一下——怎麽迴歸主流社會才好?


    餘冼比方鐸還慘,方鐸好歹有個“主動與政府合作”的外甥,餘冼……真是不說也罷。自打米摯辭職之後,餘冼的日子也不好過,人人都知道他是米摯的謀主,朝廷不動米摯,難道不會收拾餘冼?餘冼被晾得十分淒涼。他哥餘道衡指天咒地,聽得他心煩——你會不會換個詞兒?


    恰方鐸來了,兩人擺一席小酒,對坐而酌。月上柳梢頭,清輝引愁思。


    餘冼先開了口:“公若要行事,還須忍耐,待科舉大興之時……”


    這套詞兒是舊族聚會的時候常拿來安慰自己的,比功勳與祖蔭,在大周是比不過暴發戶了,比化課,還能輸了人嗎?你們等著,我一定會迴來的!


    大家懂的,一般說這個詞兒的,迴來也是個挨揍的命。


    方鐸尷尬了半天,才問餘冼:“你就不曾覺得,咱們從一開頭兒,就走錯了道?”


    餘冼捏著隻羽觴杯,靜靜看了方鐸好一陣兒。


    方鐸心裏對自己說:我並沒有錯。連說了好多次,保持住了鎮定。倒是餘冼先別過了頭去,輕聲說:“人,又少了一個。”


    方鐸心裏難過,反駁道:“太尉說的話,你不曾聽過麽?”


    餘冼垂下了眼瞼。


    方鐸仰臉幹了一杯酒,將羽觴往桌上一頓,酒壯慫人膽:“你知道太學和國子學都在學些什麽麽?朝廷往外發的那些個書,你看過沒有?”


    餘冼昂起頭:“旁人計高一籌,我願賭服輸。”


    方鐸的勇氣也來了:“本來就比你厲害,你要真厲害,打下天下的人,就是你了。你還真要找死去麽?還記得戶部那個趙郎中麽?你要變得與他一樣?憤世嫉俗,渾渾噩噩,除了罵人,什麽都不會!”


    餘冼默然不語。


    方鐸道:“我近來覺得,自己變蠢了不少。刀不用,會生鏽,人也一樣。久不做官,便給你個官,你也做不來。久居下位,看的隻是一小方天地,便再無大格局啦。從此,再無一爭之力。”


    餘冼像被雷劈到一樣,驚呆地看著方鐸。他一直以為,方鐸跟他哥一樣,智商在差不多的區間裏不遊弋。現在看來,方鐸已經遊上岸了。方鐸見事情有門兒,加大了遊說的力度,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建議道:“難道不是這麽個道理麽?再說了,現在的天下,比前朝好多啦。你要真是胸懷大誌,何不起而行?總歸,大家都想這朝廷變好,對吧?你有本事引導麽?”


    餘冼怎麽會沒有抱負呢?如果想找一個比方鐸更後悔的人,那就是餘冼了。他怎麽也沒想到米摯會這麽傻,人家明擺著就等你自己滾球了,你還真的滾了!餘冼四顧茫然,突然就發現,站自己這一邊兒的,就沒一個聰明人,他瞧得上的人,都跑對麵去了。一些“同道中人”雖叫囂著要通過科舉奪迴領地,可餘冼看得分明,他們已經妥協了。


    餘冼這幾天也在反省:難道我是真的錯了?否則何以能人賢者都不與我一處了呢?


    今日再聽方鐸之言,他想得就深了。


    方鐸也不催促,等到起了夜風,方鐸冷得開始打哆嗦,那股子清貴範兒快要端不起來的時候,餘冼才說:“隻怕樹欲靜而風不止。”


    方鐸忙問:“怎怎怎怎,怎麽了?”冷得下巴都要掉了。


    餘冼道:“章垣他們,正在琢磨著,教唆太學生上書。”


    “什麽?”


    餘冼籠起手來:“太學生上書,比起等閑禦史也不差了。”


    “他們要說什麽呢?可別再翻舊賬了,還沒吃夠虧呀?”


    “倒不是舊賬,是新鮮事兒。聽說,東宮大婚到現在,好有兩年了吧?還是無嗣。他們想上書,請求東宮廣選淑女,以豐子嗣。”


    方鐸氣笑了:“東宮年未弱冠,急的什麽?你沒攔著麽?”


    餘冼冷笑道:“他們自己丟人,與我何幹?”


    方鐸道:“真是不要臉了!就這樣的人,你……”方鐸一猜就猜著了,這不定是哪家破落戶兒與章垣串在了一起,什麽淑女,必然是有沒落舊族借著這個由頭想攀裙帶呢。太子妃生不出來,她們生去,哪怕日後太子妃生嫡子來了,庶長子至少是個親王,一家子就能跟著沾光了。


    急個p!太子還不到二十歲呢,骨血未豐,東宮也沒聽說有夫妻不合的傳聞,小兩口不急、昭陽殿與興慶宮不急,你們急個p!


    一戶人家,若是勢頭好的時候,是不會想著這些個齷齪事兒的。隻有沒落了,才會想著做這種變相的皮肉買賣來。聯姻與攀附,差別大了去了。


    餘冼一擺手:“投名狀我給你準備好了,你不是正愁著呢麽?”


    方鐸老臉一紅:“那你呢?”


    餘冼一臉的蕭瑟:“我累啦,想休……”


    “呸!”


    餘冼一抹臉:“我是不成的,得慢慢兒來,物反常即為妖。你還行,去求太尉也好,尋你外甥也罷。唔,太尉輕易不為人做保的,你去尋李小郎吧,拿著這件事,叩東宮的門去吧。”


    方鐸與他商議:“我去太學試試吧。”


    餘冼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心裏也出了一口長氣——誰願意家道中落呢?


    ————————————————————————————————


    太學不是隨便誰都能進的,方鐸還是走了點關係,耽誤了一點時間,才聯係上了李清君。李清君就怕這個姨父會想不開,聽說他來了,急得一頭汗跑出來見他。聽了這件事情,也驚呆了:“我就在太學裏,沒聽說這件事兒呀。”太學裏現在學習任務極重,天天累得像條狗,還有精力折騰的,都是神人。


    忙向學裏請了假,又有方鐸這個“家長”來接,倒也順利出來了。急匆匆轉了一到頭,才求見到六郎,將事情說了。搞得六郎一張小白臉兒通紅,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麽?到現在沒孩子,說是太子妃不能生,可太子能覺得痛快了?


    六郎連說了好幾個“豈有此理”,又對李清君道:“你還是去上課罷,這件事有我呢。”又看方鐸。李清君忙為他解釋了一迴,方鐸有些緊張,不知道該不該提一下餘冼,吱唔了一陣兒,還是哼唧著說:“是從餘冼那裏聽來的。”


    六郎點點頭:“你有心了。”


    方鐸這才放下心來,隻說一句:“太學生,年輕人多,易聽人教唆。”便匆匆告辭,留給六郎思考的空間。


    六郎躊躇了一陣兒,心道:我現在還是不急的,等過幾年,實在不行了,再說。


    反正,這會兒不好自己找不痛快。他從來都沒有跟姨娘們打交道的經驗,想想就頭疼。這件事情,還是他去壓一壓的好,上書?不是還沒上來麽?先去尚書省,找他姐,將奏本給剔出來,別鬧得滿朝風雨的,大家麵上都不好看。尼瑪當個太子,被窩裏那點私事都要被人拿出來說,坑爹不坑爹啊?


    他還是來晚了一步,顏神佑正跟唐儀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呢,桌上擺著一份奏章,就是那本讓六郎納妾的。


    這事兒還要從頭說起,唐儀這丞相,極有水分,他也有眼色,不管事兒,就窩顏神佑辦公室裏看她幹活。他也不翹班,也不在辦公室裏喝酒,比在他舅當皇帝那會兒都規矩。


    顏神佑事兒多,幹脆給他分派了任務:揀奏章。如果不知道輕重急緩,就按署名者的官職來排。


    唐儀一琢磨,這個可以有,就分了起來。太學生是個獨特的群體,能上書,沒品級,孤零零就這麽一個本子擺在麵前。唐儀好奇地打開了:“這寫的是什麽呀?”然後就啞火了。


    顏神佑撈過奏本一看,笑了:“多大點兒事兒啊?看六郎怎麽說吧。”


    唐儀蔫蔫地道:“這事兒,恐怕六郎做不了主,你爹娘都做不了主。”


    六郎就是這個時候來的,這個寸勁兒,就甭提了。


    仨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六郎道:“我還沒過二十呢。”


    顏神佑陰陽怪氣地道:“明年。”她弟比她小八歲,她今年二十七了。


    六郎怒道:“我跟阿爹說去!”


    “二十?”


    六郎道:“誰說的啦?反正我的事兒,不要這些酸丁管!我找葉先生給他們加功課去,累不死他們!”李彥、霍亥上了年紀,顏肅之吸取了甘銘的教訓,怕把他們也給累死了,將一些事務分給了年輕人去做。葉琛就兼領了國子監,也管著太學。


    顏神佑笑道:“多大點兒事兒,你要真拿定主意了,這事兒,我包了。”


    六郎正色道:“這是我夫婦的事情,怎麽能推給阿姐呢?到時候,不定他們又要說什麽了。我雖承社稷之重,卻不好什麽事都聽人擺布的。且看我的。”


    顏神佑道:“你要怎麽說?過繼?兄終弟及?閉上你的嘴吧!你也知道你不單隻是你一個人,還承著天下之望?”


    六郎道:“反正,我們自己家還沒急呢。”


    “甭跟我這麽說,到阿爹跟前兒說去。”


    六郎道:“說就說。”


    姐弟倆一邊兒一個,抓著唐儀的肩,就將他給提溜到了含元殿。


    顏肅之:……=囗=!“你們倆這是幹嘛呢?”上來先把已經呆掉了的唐儀給搶救了下來,拍一拍唐儀的臉:“喂,唐大,你怎麽啦?”犯病了?還是藥吃多了?


    唐儀是沒想到顏家這麽夠意思,這事兒擱外頭,哪家這麽急急惶惶的納小下崽兒,親家也要翻臉的。可擱了皇家,那就不一樣了。唐儀一抹臉,什麽話都沒說。


    顏神佑把奏本往顏肅之手裏一拍:“看,教坊司上本。”


    顏肅之奇道:“教坊司又上本哭窮要人啦?”教坊司麽,本來是宮廷舞樂機構啦,擴大一點,各地都有分支。原本是搞搞歌舞藝術,有時候還兼個廟堂奏樂什麽的。但是呢,大家懂的,後來就……


    所以,這裏招人會比較麻煩。大周為了恢複生產,不停地想辦法釋放奴婢什麽的,人就越發的少了。教坊司天天地哭,說人不夠,再這麽下去,您家開個轟趴都要沒樂隊了。


    六郎聽到“教坊司”三個字,趴到唐儀背上就笑了。他姐,絕了。


    顏肅之也沒讓六郎為難,一眼看到這“名門淑女”四個字,就知道裏麵有章。淑女而又名門者,很難讓人不想歪。老子家裏好不容易消停了,你們又來搗亂,滾球去吧!


    提筆就批:太學生,以學為要,毋預教坊事。


    最後,這本奏本的批複被李彥給攔了下來,將父女二人給訓了個狗血淋頭:“怎麽能在奏本上開這種玩笑呢?!他們關心國事,本也不算錯,不過是關心的地方不對,加以引導就好。不要因為自己有些小聰明,傷了士人上進之心。”


    顏神佑嘀咕道:“關心國家大政,再指手劃腳的,我也忍了。管到我們家屋裏去了,他好大的臉!”


    李彥比她脾氣還大:“天子無私事,皇嗣大統,還不夠大嗎?”


    “太學是養士的地方,可不是用來養宦官的。大周已經不招宦官啦!”


    李彥:“反正,這樣的批複就是有失體統!聖人,你說這樣好嗎?!天子無私事呀!”


    顏肅之咽了咽口水:“那就抹了最後一句?”見顏神佑瞪眼,又和起稀泥來,“李翁說的也對嘛。”


    顏神佑嘟著嘴巴不接腔了。


    宮裏吵得熱鬧,太學裏更熱鬧,直接上拳頭招唿上了。一路以李清君、江非得為首,一路以上書的太學生李璐為首,打得拳腳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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