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要先與李今會合,挫敗常恢,再圖阮梅。顏淵之是沒有什麽意見的,山璞也覺得這樣可行,然而將校裏卻有些不大一樣的聲音。不為別的,就因為離偽京不過幾日的路程,過去一圍一打,先到先得,那可是一大功!現在去幫了李今,耽誤了時間不說,再挾裹李今部一同圍城?功勞還要分他們一份兒?大家心裏都不是那麽痛快的。


    玄衣的情緒倒是比較穩定,其他的隊伍裏難免會有一些怨言,如果放任不管,哪怕一時壓住了,日後也要鬧出來。為此,山璞與顏神佑談了一迴,顏神佑沉默了一下,對山璞道:“並不是我非要看顧姐夫,而是現在不宜再與阮賊再打一場大仗的。”


    山璞道:“你若有道理,便召了諸將來分說個明白,也好安定軍心。”


    顏神佑道:“好。”


    此時顏神佑部、山璞部、顏淵之部與後到的海平潮部、韓鬥部皆聚在大河兩岸。各人麾下將校加起來近百,顏神佑索性命人置酒,請各人來飲慶功酒,趁機向諸將說明安排。蛇無頭不行,可隻有頭也不行,終歸還是要將士出力的。


    各部接到顏神佑要請大家喝酒的消息之後,都憋著一股勁兒,有些人甚至打算趁著酒醉,問一問顏神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總歸顏神佑自己也不能不要功勞吧?李今看著又不會死,就算死了,也不是顏神佑這邊的問題。李今一沒求救,二也堅持到現在了,怎麽看也不用顏神佑這麽熱心去救命。


    一個個穿戴整齊了,相約往大帳去。路上遇到了熟人,彼此交換著眼色,也有接頭接耳的,也有麵皮直抖的。心照不宣地搞了一迴串連。


    大帳可盛不下這麽多人,席麵一直擺到了大帳外麵。也沒人計較自己靠前靠後的問題,都想趁著大勝的士氣,一鼓作氣北上。在大家的心裏,真是恨不得馬上就兵臨城下,第二天就搞死阮梅,然後天下大定,大家都是大功臣了。越想心越熱,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顏神佑麵前,跟她說:“打吧!”別管李今了。


    這樣的情緒互相影響著,到了大帳前,諸將都有那麽一點點冷靜。顏神佑分明能夠聽得到他們因為細微的動作而發出的聲音,近百號人,一眼掃過去,倒有一半兒臉上的表情不是那麽純然的歡喜。


    顏神佑心裏有數,也不點破,先讓擺上桌子。也沒什麽太精致的飲食,烤肉燒酒倒是管夠。顏神佑不動,別人也不敢先動,都眼巴巴地看著她,等著她說祝酒辭,然後大家拚命喝醉一點,酒蓋住了臉,才好胡亂說話。


    顏神佑卻與眾人盤算的不一樣,先不祝酒,而是說:“今天雖是慶功,我卻有一言,要諸將靜聽。”


    場麵安靜了下來,亂飛眼色的也不飛,巴巴地看著顏神佑,盼著她收迴成命。


    顏神佑道:“等會兒你們都吃酒吃得醉了,我再說什麽,你們怕都記不得了。”


    諸將一齊道:“怎麽會呢?隻要我等人還沒死,殿下說什麽,我等都記得。”


    顏神佑微一笑,目光掃過眾人,道:“那我說的,你們都記好了。”


    諸將屏息,聽她說的什麽。顏神佑道:“吃完了酒,迴去說與士卒,隻要想打,仗永遠打不完,不要急在一時。偽陳之都,城高池深,強攻,要用命來填。你們不怕死,我還舍不得這麽多好兵死在大捷之前呢。再者,偽陳與旁處不同,百姓多心向之,急功冒進,後方不穩,也是大患。”


    山璞知道她是想說服眾將,與她一搭一唱,給她遞話:“即便如此,駐紮在此就是了,何必再西進呢?李太仆也不是拙人,防守還是可以的。”


    顏神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逗我呢?我這兒圍著偽京,那頭常恢悄悄兒地背後給我來一下子,阮梅再出城來個夾擊,我不得虧死。隔河西望,常恢跑了,李今三天之內都不一定能發現。等他發現了,再渡河,黃花菜都涼了。”


    顏淵之留意觀察著部將們的神情,發現他們的情緒穩定了一些,也跟著山璞一起抬轎,問道:“這樣不會耽誤事兒麽?”


    顏神佑道:“也沒什麽好耽誤的,來迴不過一個月的功夫。”


    顏淵之道:“到時候各部如何布置?”


    顏神佑道:“四麵合圍。”多簡單呀,你們一人圍一麵城牆,先攻下的就是頭攻,夠公平吧?


    這樣……似乎也可以。尤其如果真的正跟阮梅打得熱鬧的時候,常恢一支奇兵殺到,那可就坑爹了。


    諸將接受了這個解釋,開心地喝起了酒來,顏神佑與顏淵之對了個眼兒,一點頭,舉杯祝酒。行軍打仗的時候是禁酒的,大家早就饞了,眼下給敞開了喝,一個個也都不客氣了起來。顏神佑等他們喝的沒有灑的多的時候,就知道他們的酒已經夠了,命散席。


    諸將醉醺醺地走了,主將卻還很清醒來的,他們又開了一個小會,製定一下計劃,同時也說一說不好跟諸將說的打算。


    顏淵之喝得少,也沒什麽人敢灌他的酒。擦了一把臉,喝了一碗醒酒湯,顏淵之就又活了過來。看顏神佑閉著眼睛坐著,便直接問道:“二娘,還有什麽事情?”


    顏神佑睜開眼睛,對顏淵之道:“這麽多人馬,一齊西進,也未免太看得起常恢了。”


    顏淵之來了興趣:“怎麽說?”


    顏神佑道:“山郎領兵,去與姐夫匯合,四叔與我就在這裏等著,如何?”


    顏淵之道:“你再說得明白些才好。”


    顏神佑道:“我是這樣想的。前幾日,咱們不是訊問過俘虜了麽?他們說,偽朝糧草捉襟見肘,便是阮賊的中軍,也不能吃得很飽了。四叔想,原本就吃不飽了,現如今再丟了這麽大一片地方,是不是補給就會更困難了?”


    顏淵之道:“這倒是了,這片地方上的夏稅與秋稅,他是拿不到了。”


    顏神佑道:“阮梅皆是阮梅,我們的運氣是不錯的,如果是硬拚。渡河一役,你們各自戰損了多少?心裏總有數的吧?”


    顏淵之沉默了,雖然這一仗打得十分痛快,戰果也還不錯,地盤打下了許多。損失卻也比較驚人。尤其是接觸戰之後,海平潮那裏是沒有什麽損失的,他一直在河麵上,頂天了有些倒黴蛋被對岸箭矢擊中。陸軍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山璞部,登岸之後就與陳兵拚殺上了。百戰之餘,又豈是胡亂說的?


    周兵的戰鬥減員十分驚人,戰死的不消說,重傷的即使搶救即時,兩個月內也是廢了,還有一些輕傷,但是傷得十分不是地方的。林林總總,這一仗減員總在兩萬上下了。


    顏淵之道:“你待怎地?”


    顏神佑笑了:“這麽拚不太劃算的,我是不肯做虧本的買賣的,總要用旁的法子,耗它一耗才好。四叔想,要是讓常恢那裏的數萬人馬再與阮梅會合,這人吃馬嚼的,是不是又是一筆開支?兵,可不是好餓的。不餓兵,就要征糧,從百姓那裏征,就是民反,從士紳那裏征,我就能收到北地舊族的大禮包了。”


    顏淵之撫掌而笑:“大妙!”笑完了又說,“自去歲起,出兵已經一年多了,你要再耗多久?時間耗得太長,也不是個事兒。”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現在三月了,常恢那裏,頂多耗到五月初。唔,我們也不要閑著,這四周圍的釘子,也是要拔上一拔的。”起身指著一旁的地圖。北岸土城的東、西、北三麵,各有不少縣城郡府,這些都要收攏。


    山璞道:“正好,他們不是閑得開始不安生了麽?讓他們輪流領兵,攻城掠地吧!娘子還是不要四處走動了,此間須得娘子坐鎮的。再有,大將軍的幕府,是不是也要請他北移?我們帶著兵與逆賊交戰,新占之地便乏駐軍,恐有不妥。”


    顏神佑道:“正是。以大將軍的威望,正好過來壓上一壓,繼續拆一拆豪強塢堡。”


    顏淵之道:“還是缺人。說不得,要任用一些鄉賢了。有些個與偽朝勾勾搭搭的,隻要別太過份,還是得用。否則就要誤事。”


    顏神佑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曉得的,四叔請放心。”


    顏淵之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不太放心的,他又問:“隻是兩個月,恐怕不足以令偽朝生亂。無論如何,兩個月的糧草,還是擠得出來的。”


    顏神佑道:“兩個月,夠這些兔崽子上躥下跳,消消氣的啦。我還怕他們遇到了硬骨頭,兩個月硬不完這一片地方呢。再說了,我也不是幹等著的呀。四叔也一道來琢磨琢磨,阮梅的腦袋,是值一千金、一個開國侯呢?還是幹脆就是萬金?”


    顏淵之笑道:“此計甚妙!這世上,愚忠之人不是沒有,審時度勢的人也是不少的。賞格一出,偽京就要人心浮動啦。那這樣,山郎往西,玄衣合韓鬥往北,我所部與水師一部往東?”


    顏神佑道:“好。”


    分工好了,三人便行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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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火速寫了申請,內容有三:一、請權赦部分不得已而與阮梅保持合作關係的人為本朝所用;二、請大將軍移軍北上,繼續清剿、鎮壓不服者;三、請顏肅之定一個能夠接受的阮梅的價格。


    顏肅之召集了丞相與太尉等開會,商討這三個議題。薑戎等人對於第一條是持肯定態度的,堅決打擊與阮梅合作的死硬份子那是必須的。舊京大族,最恨的不是五王,而是阮梅。不過眼前的情況也擺在那裏了,隻得從權。但是,薑戎提出了:“似章氏這等附逆之人,是不能赦的!”


    顏肅之心說,誰tm要赦阮梅的嶽父啊?痛快地答應了。


    鬱陶北上也是必須的,新占領地總是一個麻煩的事情。李彥琢磨了一下,小心地建議顏肅之:“大將軍北上,陛下是不是該準備遷都了?昂州偏安一隅,且宮室狹窄,非天子久居之地。”


    米摯附和道:“正是,杜黎留守舊京,可命其修葺宮室,以迎聖駕。”


    顏肅之一點也不想迴舊京,這一點丁號是極明白的,聽米摯這麽說,他便先提出了反對的意見:“天子移駕,千乘萬騎,李相公所言,固是老成謀國之論,也請陛下慎重。不如且移往臨安,以督戰局,待天下一統,再徐徐搬遷。”


    顏肅之道:“大善。”


    其次是議阮梅的腦袋值多少錢。霍亥道:“欲令賊眾反戈,隻有金錢是不夠的,何不許以封爵?隻有錢,將士或用命,似偽朝之官吏,恐不會心動,反而會擔心。若許以高爵,隻怕阮賊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睛了。”


    顏肅之笑不可遏,丞相們有點莫名其妙,一齊看向楚豐:你外甥這又是咋了?甥舅一家人,你知道為什麽不?


    楚豐:……窩去!我上哪兒知道啊?


    終於顏肅之笑完了,才說:“阮,哈哈,軟妹,哈哈,他,他隻,隻剩一隻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好冷的笑話==!


    皇帝說的笑話,再冷,你也得捧個場,所以除了楚豐和李彥這樣的,其他人都跟著幹笑了兩聲。笑完了,顏肅之道:“那這事兒,就這麽定啦?”


    李彥道:“既然阮賊的賞格有了,還請陛下一視同仁,總不好厚此薄彼的。”


    顏肅之會意,跟大家討論了濟陽王、陸弧、常恢、陸橋等人的身價問題,丁號開心地拿了紙筆來做了一個記錄,一一謄寫分明。


    霍亥道:“北地總不能全賴當地舊族,其人久不沐王化,未必一心向善。還請選調四州二京忠誠之士,以實北地。”


    顏肅之道:“卿言甚是。”於是又討論起當地可以選調的官員來,似盧慎的弟弟、金家的兒子、霍亥領閑差的侄子等人,都被列入了名單。能力未必是頂尖,但是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顏肅之還想照一下娘舅家和妻舅家,兩家都痛快地答應了。於是薑戎之子薑玘,與弟弟薑珍等被調往北方。楚源的次子、第三子也被分派了郡守等職。


    擬好了名單,顏肅之又問了一迴:“就這麽定了?”


    李彥等都說聽聖裁。顏肅之心說,這事兒不是大家一齊商量著來的麽?還聖裁什麽呀?命李彥執筆擬旨,一道給顏神佑,表示同意了她的請示。一道詔告天下,發布了賞格。阮梅與濟陽王,活捉,封侯、賞千金,殺掉,也封侯,賞八百金。陸橋、陸弧,降一等,活捉,給五品官,賞五百金,殺掉,也給五品官,賞四百金。其他以次類推。


    在賞格上的兩處一共六十九人,一邊兒三十來個,並沒有擴大打擊麵。相反,還鼓勵兩個陣營裏的人“將功折罪”。


    顏神佑收到了旨意,心下大定,問使者:“大將軍動身了麽?”


    使者笑道:“好叫殿下曉得,往臨安去的使者與臣是就伴兒北上的,大將軍這會兒,應該已經拔營了。”


    顏神佑又問大本營那裏如何,顏肅之與薑氏怎麽樣一類,使者道:“都是極好的。山侯也很好,娘子親自照看的。”這個山侯就不是山璞而是寶寶了。他腦袋上安了一個侯爵呢。


    顏神佑吐出一口濁氣:“莫笑我,想他了。”


    使者垂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顏神佑道:“總算將此間事辦完,就好一家團聚了。”命引使者下去休息,自己卻傳令出去。又將賞格明示,以激勵將士。


    千裏之外,霍白也做著與她同樣的事情。


    霍白有那麽一點憋氣的。


    顏神佑再破阮梅的消息傳來之後,霍白也開始渡河了。世人都知道,阮梅是塊比濟陽王難啃得多的骨頭。現在這塊硬骨頭都被敲碎了個邊兒,沒道理小脆骨還好好的。


    霍白就沒有樓船可以用來碾壓對岸了,征船的多半是民船,又有些竹木筏。他卻又有一個顏神佑沒有優勢——當地舊族的勢力保存得很好,雍州方麵長期與當地保持著曖昧的關係,西路軍又一路走一路聯姻,很得到了當地舊族的一些支持。


    這裏麵,陳家出力頗多。陳家是一個大家族,勢力是橫跨大河兩岸的,在他們的掩護之下,霍白領兵從他們的勢力範圍內渡河。大半部的兵馬過了河,陸弧才得到了消息。一麵大罵舊族:“無恥!”一麵急調士卒迎戰。必須快速與剛剛渡河,還沒有站穩的周兵交戰,將他們趕下河去。一旦錯失良機,陸弧已經能看到一個悲劇的將來了。


    與陸橋一樣,陸弧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因為沒有阮梅那麽中二,所以積累長進的不止是軍事技能,還有為人處事。他看得分明,別看舊族與濟陽王關係那麽好,可一旦濟陽王失勢,舊族能組團賣了濟陽王。


    陸弧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半渡而擊”的最佳時機。周兵已經上岸了,陸弧遠遠看見了,命令整隊,擊鼔,騎兵衝鋒。


    陸弧見到了周兵,周兵自然也見到了他。


    北人善騎射,騎兵衝鋒是極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周兵的軍馬少,霍白這裏的騎兵既不多,憑良心說,素質也不大如陸弧。雍那裏倒是有不少好騎兵,可楚攸存了個保存實力的小心思,看到陸弧來了,馬上停止不前,不再渡河。


    楚攸按兵不動,現正在南岸觀望著。楚源再三催促,楚攸道:“再看看。等他們膠著之時,我再北上,一舉定乾坤。”


    說白了,不想送上前去找死。楚源見麾下的兵馬已經渡河,恨恨地道:“大郎莫要後悔!”自己也登船渡河而去。


    霍白本來也沒大指望著雍州兵,對雍州兵,他總有一種“我們不是一夥的”的感覺。看楚源來了,他才露出個笑影兒來,這才是一夥的呢。匆忙對楚源道:“阿胡為右翼,還請衛尉為右翼,我自中路,與賊相抗。”


    楚攸按兵不動,霍白看得眼角直抽抽,心說,你這個王八蛋!


    罵完了,還得跟阿胡簡單碰個頭,一人一邊兒,跟陸弧血拚。


    陸弧也是當世的名將,濟陽王的地盤有一半兒是他打下來的,另一半兒是五王造反的家底子。見這情勢,也隻得拚上一拚了。阮梅的士卒餓著,陸孤的部下也好不到哪裏去。倒是霍白這裏,人人吃得挺好。力氣也足,自北上就沒打過敗仗,士氣正旺。


    兩處硬碰硬撞到了一起,火花四射。


    霍白對付騎兵衝鋒,與顏神佑的辦法還不一樣。顏神佑是用遠程打擊兼以地雷等埋伏,霍白就簡單直接得多,他的軍中特色的是長槍陣。這也是在戰爭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長槍陣的槍長丈八,騎兵衝得太猛,就要成烤串。騎兵的速度一旦降了下來,威力便驟減。


    接下來就是肉搏戰了。


    楚源與陸弧是老冤家了,並不敢輕視陸弧的右翼,陸弧的習慣,會在兩翼也埋伏精兵,一不小心,就落他套裏了。楚源勒兵,並不令急進。那一廂,阿胡因為與山璞關係不錯,倒是學會了些山民的戰陣。由山林轉入平原,隻要士卒之間有默契,也依然有效。


    霍白的作風更加的簡單又鮮明,就是一直地衝。破了陸弧的速度之後,他倒發起衝鋒來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攸在南岸看到友軍占了優勢,這才下令渡河。李長史歎道:“過渡有些晚了。”


    楚攸道:“不晚,不晚。陸弧也是當世名將了,這一仗,他們三個不出點血是打不下來了。到時候他們兵馬受損,縱然勝了,再要北伐,就更需借我之力了。”


    一麵說,一麵也過河去。過河之後,楚攸並不從霍白身後殺出,他們倆也沒這個默契。霍白的後隊都停下來轉身,警惕地看著他。楚攸微一哂,命令部隊往楚源那裏去,自楚源的背後繞個弧形殺出,取陸弧的後隊。


    雍州兵逸待勞,突入戰場。陸弧卻又不慌不忙,縱使有些心焦,覺得兵力已經不夠用的,還是抽出了預備隊,去跟雍州兵廝殺。


    正打著,刮風了!


    這會兒正是春天,特麽刮的是東南風!周兵順風,越打越順,陸弧卻苦不堪言。時間越來越晚,風就越來越大,大風吹起地上的塵土砂石,陸弧這邊的人連眼都快要睜不開了。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怎麽的,陸弧的大旗還被吹倒了!霍白遠遠望見了,忙命人放話:“陸弧死了!”


    北兵大亂,霍白等人趁機掩殺,陸弧不得不收束殘部,一氣往北,逃迴了濟陽王的京城裏去了。


    因為風刮得大,天又黑了,霍白即收攏了士卒,不令再追,以防走失。又命整隊、紮營、安置傷員、打掃戰場,再清點陸弧沒來得及帶走的糧草輜重。一直紛擾到了下半夜,才算安頓下來。


    霍白又與楚氏兄弟、阿胡等人開了個碰頭會,霍白當麵自是與三人道了辛苦。約定明天休息,休息好了再開會討論下一步。


    阿胡留了個心眼兒,走了兩步又迴來了,對霍白道:“霍郎,楚雍州不地道。”


    霍白冷笑道:“不然為什麽非要叫衛尉過來呢?就因為這地方他熟?他再熟熟得過雍州十數年的經營麽?他們兄弟還不合呢。”就為了萬一發生什麽楚攸不配合的事情,一旦有功勞,讓楚源領著,於整個楚氏的利益無損。晾著楚攸,讓他難受!


    阿胡心說,你有數就行了。告辭而去。


    那一廂,兄弟二人也有一點分歧。楚源還想挽救一下他哥,跟楚攸道:“大郎今日騎牆觀望,真真羞煞人也。”


    楚攸麵上一黑:“二郎這是說的什麽話?!”


    楚源道:“你知我知,旁人也未必不知。我勸大郎一句,下麵沒什麽仗好打了,還是認真出些力的好。”


    楚攸道:“你懂個甚?我楚氏數百年不倒,前朝更不曾被昏君清算,不是因為手上有兵。將這些兵耗完了,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啦!別看你那個陛下看著是對咱們不錯,可他們心裏呀,是想拆了塢堡,讓我們俯首的。”


    楚源道:“君臣名份已定,俯首難道不是應該?”


    楚攸道:“稱臣與稱臣也有不同的!”


    楚源血槽已空,無力地揮揮爪子:“大郎好自為之吧。”


    第二天,楚攸過來開會,經過了霍白等人的營盤,發現他們戰損不小,越發覺得自己旁觀之後雷霆一擊是明智之舉。盤算著要主動挺身而出,爭做下麵戰爭的先鋒。


    顏肅之的詔命已到,楚攸看到這個命令,就知道機會來了。他太清楚這些舊族的尿性了,有了這樣的賞格,濟陽王快要被打包快速過來了。濟陽王一方,人心已散,兵無戰心。此時不揀便宜,更待何時?


    豈料霍白頭一句話卻是:“各部且自休養,不須著急北上。”他與顏神佑打的是同一個主意,讓你的兵迴去,吃沒得吃,穿沒得穿,耗也耗死你。就算耗不死,也能等到“識時務”的人發覺事情不好,拿你換賞格。


    哪怕沒人出場濟陽王,也足以讓他們內部人心更加浮動,減少進攻的難度。


    楚攸:……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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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想罵娘的還有常恢。


    常恢與李今對峙,心裏是相當愜意的。李今用兵,中規中矩,大敗沒有,卻時常吃常恢的小虧。常恢很有那麽一點點貓戲鼠的意思的,逗著李今,看他暴跳如雷,真是不錯的娛樂活動。


    直到阮梅吃了個敗仗,常恢不得不跟著移防,將大片的領土讓了出來。現在更好,連糧草都有些供應不上了,常恢向陸橋那裏發了催促糧草的公之後,緊接著就收到了阮梅戰敗的消息。


    常恢:……這事兒有點邪門兒啊!


    確實挺邪門兒的,說起來,己方都是名將,對方的名氣還沒那麽大呢。如果說敗給鬱陶,心理上還會好受一點。敗給這群奇形怪狀的家夥,真是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常恢正想著下一步要怎麽辦呢。在他看來,跟阮梅會師有點不劃算——陳國勝下的地盤太少了,再退,就沒有了。不如他釘在這裏,好讓周兵有所顧忌,也能牽製李今部,減輕阮梅的壓力。


    可糧草,是真的不夠了。


    常恢正在想辦法的時候,斥候來報,東麵發現了敵軍。根據旗幟判斷,極有可能是山璞那個野人。


    常恢估計了一下自己的兵力,再估計一下山璞和李今的兵力,很想蹲地抱頭。定一定神,常恢下令部隊集結,主動迎擊山璞。就算要逃,也要先讓山璞敗上一陣,然後才能從容撤退。


    山璞的先頭部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常恢遭遇的。


    一方是倉促應戰,一方遠來疲憊,打起來略有些不夠用力。對麵李今卻抓住了戰機,下令渡河。他接到顏神佑的軍令,早便準備起這件事情來了。樓船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征集些民船倒是可以的。常恢軍正被山璞牽製,方便他渡河。


    先頭部隊上了岸,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大妙,常恢的部隊是開始撤防了,可地上是各種陷阱。李今隻得組織人員先清陷阱,從南岸運了些巨木,一路推著滾過去。壓倒各種竹簽木刺,再命士卒掘沙土填坑。


    等他上岸,常恢已經跟山璞交過一次手,打了個平手,跑了。


    山璞與李今碰了頭,兩人感慨萬千。李今看著身後那亂七八糟的河灘,山璞看著常恢從容燒掉的糧草,難兄難弟兩個相顧無言。


    林煥處理完紮營的事情,過來匯報,才打破了這種平靜。山璞向李今介紹了一下情況,笑道:“常恢跑了,該頭疼的不是我們,阮梅得為他們的糧草愁死。”


    李今手中的馬鞭恨恨地敲在戰靴的靴筒上:“他可千萬別愁死才好!我等著親手砍下他的首級呢。”


    山璞:……兄弟,天亮了!你醒醒!我老婆說這個話我信,你說這個話,我真是沒辦法相信啊。


    好在李今說完這一句話之後並沒有再引申擴充,反問起顏神佑下麵的計劃來了。他原就不是主將,現在又麵臨著大決戰,自然是聽主帥的命令了。山璞道:“公主的意思,等上一等,待敵乏糧,人心浮動再行進攻。”


    李今為難道:“那要等多久?我們這是裏的糧草,怕也不大寬裕罷?”


    山璞道:“等不太久啦,隻要大將軍北上了,我們沒有後顧之憂,便可進兵。”


    李今道:“我並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輩,也知道決戰是艱難的。既然公主要合兵,我便與你同去,麵見公主。真不能再拖了。北方的冬天,能凍得死人!偽朝京城,也是高城深塹的,存糧再少,省著些,支個一年半載總是成的。到時候寒冬臘月的,這麽些個人,在人家城底下凍著。手指頭都能凍掉呢。”


    山璞有點驚訝:“我也常聽人說北方是真的冷,但是……有這麽嚴重麽?”


    李今無力地閉上眼睛點點頭:“先祖曾戰冀州,家裏老仆曾隨軍征戰,曉得這裏的事情。手能凍成兩個粗,刀槍都要握不緊,如何攻城?啊!說到攻城,怕還得再多造些長梯、撞車。”


    山璞道:“那些葉相已經在做了,還有撞門的巨木。”


    李今道:“還是,到了冬天,土都凍硬了,沒法兒挖。連營寨都立不穩。還是得早早過去。”


    山璞聽他說得有理,忙道:“你我各整肅隊伍,將傷兵運往南岸去安置,速往土城,快些進兵。”


    李今道:“我就是這麽說來的。”


    兩連襟收拾善後,一路結伴掃蕩。山璞西進的時候,是沿河走的。這迴就不再沿河迴了,而是往北再往東,所過之處遇城即下。讓兩人驚奇的是,路上遇到的十幾座城池,倒有一半兒是望風而降的。山璞唯恐有詐,召了降官來問。降官一臉的晦氣,說的自然是向慕王化。


    這話連山璞和李今這樣的老實孩子都不信,一臉的鄙視。降官隻得哭喪著臉道:“大將軍都敗了,我們還守的什麽呀?!沒指望了。”


    連襟兩個一愣,大將軍敗了?不能夠啊!慢半拍才想起來,這是偽朝的大將軍、剛剛被他們揍過的常恢。


    兩人的底氣漸漸地足了起來。李今更建議:“遇有不降之城,可試一試攻城的家什,待圍偽朝都城的時候,也好有經驗。”


    山璞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兩人一路上試過了各種不同的組合方式,包括巨木撞城門、偽裝敗兵詐開城門、夜裏扔個鉤爪爬牆頭……越玩越上癮。讓兩人沒有料到的是,最後卻險些被一個小人物一鍋端了。


    此時已經進入了夏季,五月天兒,熱得厲害,前麵又有一小城,看起來頗為整齊。大軍離城還有二十裏,便有個士奉了縣令之命前來請降。這樣的事情之前遇到的實在太多,兩人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率軍到城下駐紮了,再檢查一迴當地守軍,發現人數也是比較少的,也就比較放心了。


    當地縣令又在縣衙設宴,請三老作陪。山璞與李今不給縣令的麵子,也得向三老賣個好兒。一同去了。


    沒想到這縣令卻是設了個鴻門宴,酒吃到一半時,縣令摔杯為號,隔壁衝出來好些個武士。幸虧兩人來赴宴,無人敢讓他們解劍,兩人又帶了些侍衛。當時便反擊,一套亂打,縣令被山璞斫去一臂,又被李今踹翻在地。


    李今就不明白了:“你這是為了什麽?我見你治境有方,還要舉薦你繼續為官呢!”


    縣令啐了他一口道:“我本貧家子,受聖上知遇之恩,授以一縣之令長,怎麽能就降了爾等?自聖上來後,舊族不得高高在上,以勢淩人。庶人有才,得以為官。不似爾等,生便有錦繡前程,隻管作踐百姓。”


    李今驚呆了!“爹娘祖宗爭氣也不行啊?!誰tm作踐百姓啦?”


    縣令:“哈。”道不同,不相為謀。哈完他就暈了,失血過多麽。


    連襟倆麵麵相覷,山璞的書呆情節又冒頭了:“不意偽朝竟也有忠貞之士。隻可惜這份忠義用錯了地方啊。”


    李今問道:“那怎麽辦?”


    山璞眨眨眼:“還能怎麽辦啊?殺了唄。殺完厚葬得了。”


    李今:……


    ————————————————————————————————


    除此之外,一行倒還太平。到了土城,與顏神佑會合,發現顏淵之也迴來了。這些人的經曆都大同小異,遇到的無非兩種:戰、降。戰的就是個死,降的倒是還能活命。


    顏淵之倒是被個投降他的人氣得夠嗆,正跟顏神佑抱怨:“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呢?”


    原來顏淵之是遇著一個捆了上峰來做投名狀的,這個對於大周來說,是件好事。讓顏淵之生氣的是,這位當初是個快要餓死的貨,上峰見他可憐,收留了他,給他教導,見他會做事,就倚作心腹。副手出賣長官,這沒問題,但是出賣恩人,那就是人品太低劣了。


    顏神佑道:“您要瞧不慣他,亂棍打出去就是了,何必生這個氣呢?”


    顏淵之道:“我想殺了他。”說這個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是相當嚴肅的,隻要顏神佑一點頭,吳王就能去砍人腦袋了。


    顏神佑道:“殺他做什麽?這種人活著受唾棄、不得翻身,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呢。”


    顏淵之鬱悶地道:“憋屈!”


    顏神佑但笑不語。


    顏淵之道:“你說,我記下他了,等日後再算他的舊賬,好不好?”


    顏神佑道:“您隨意。”


    顏淵之才重又歡喜起來。等山璞與李今到了,見這位叔丈人,說了一路的經曆。顏淵之又歎那謀刺的縣令忠肝義膽,可惜大家立場不同。


    顏神佑:“好啦,人也齊了,該進兵啦。”


    李今喜道:“我也這般說來。”


    山璞補充道:“興義侯恐在城下耽擱太久,拖到冬天,於我軍不利。”


    顏神佑道:“這還真是的,再等幾日,攻城的器械到了,就拔營。趁這幾日,都好好休整。下麵,會是一場硬仗。”


    李今瞅瞅顏神佑,心說,放心,你運氣一向好得很奇怪來的,我倒不擔心最後會輸。


    不擔心會輸的姐夫安心去休整隊伍了,顏神佑卻在第二天接到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新占之地,果然有人不服。


    要說事情還是因她而起,她拆了方三的塢堡,打騾驚馬,驚了不少人的心,這裏麵不乏一些在她出巡時恭維孝敬之輩。有些人會忍,另一些人卻動起了心思。串連之下,甚至想起了阮梅的好來。以為阮梅在時,雖然也掃蕩過,卻允許了自家的存在,現在周兵來了,反倒要破了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她的後方搗亂!配合一下大陳皇帝好了!


    虧得葉琛措施得力,早早地發現了不妥。也虧得鬱陶已經移師北上,葉琛向南北兩麵通報。鬱陶已經分兵四出,剿滅這最後心存妄想的人了。顏神佑依舊不開心,如果這事發生在天下一統之後,倒還罷了,發生在現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少不得要背一個“急躁”的評語。真是讓人氣悶!


    顏神佑就這麽憋著氣,一氣跑到了阮梅的京城下麵。攻防戰,開始了。


    ————————————————————————————————


    能做阮梅的京城,這裏的防禦自然是不差的。此地原本是冀州州府所在之地,阮梅丟了舊京之後,便建都於此,又將城牆硬生生加高了兩尺,護城河拓寬了一丈。如今在這裏屯兵,好與顏神佑作個了斷。


    常恢率部駐於城外,先與周兵打了一場接觸戰。阮梅在城內,登高望遠,以各色彩旗為信號指揮。周兵人多,分作幾部,顏神佑以玄衣衝鋒,將常恢軍衝作兩段。山璞等一擁而上,群毆。


    陸橋在城上鳴金,要收兵。


    通常情況下,一方鳴金,另一方多半也要順勢收兵的。顏神佑卻不管這個,你輸了就說不打了,哪有這樣的好事?她命人擂鼓,直把阮梅搞得不得不放下吊橋讓常恢迴城。


    第一局,周兵勝。


    過不幾日,周兵開始攻城。


    顏神佑這裏,自己攻南門,顏淵之攻東門,山璞攻西門,李今攻北門。


    讓顏神佑氣破肚皮的是,頭一天試探佯攻。李今比較性急,先出的手,然後就踩了雷。特麽阮梅那裏居然也有火藥!還好李今本人沒有受傷,卻挫了一下銳氣。


    顏神佑命人架起撞車,開始撞城門。城上就扔下滾木雷石來,東門顏淵之的攻城隊被招唿了好幾大鍋的開水,西麵山璞那裏更鬱悶,被澆的是“金汁”。


    城上還萬箭齊發,周兵死傷不少。


    第二天休戰,一氣休了三天,顏神佑與顏淵之等人繞著城牆轉了八圈,也沒打到一個比較好的突破口。最後的結論,隻有強攻。


    損耗是沒有辦避免的。


    這裏麵,隻有南麵的攻擊最弱——玄衣並不擅長這樣的攻城戰,反而是韓鬥的部下,於此頗有心得,韓鬥歸在顏神佑麾下,這才給南麵的周兵爭了些分數。


    顏神佑命人在城外架起踏弩來殺傷守軍,守軍就在裏麵放箭射殺攻軍的周軍。一連數日各有損傷。顏神佑點了點兵馬,發現戰損得有點多,心痛得簡直想收兵。最後還是命加固撞車,給撞車上搭上架子,蒙上牛皮,士卒躲在牛皮下麵推著撞門去。


    如此僵持了一個月,兩軍都疲憊不堪了,顏神佑此時才感受到了為什麽大家都說阮梅不好對付。


    再打下去,拿人命填出來的勝利就沒意思了。顏神佑果斷地啟動了第二條戰線——宣傳戰、心理戰。


    阮梅那邊搜羅了城內的三姑六婆地痞無賴,揀嗓門兒大的在城牆上罵顏家祖宗十八代。顏神佑就命人做幾百個大喇叭,在底下念阮梅的賞格,念投降的不殺。調了些俘虜來,讓他們來背書,天天喊:“弟兄們,跟著大周有肉吃!分田地啊!”、“阮賊答應你們分田,分到手了麽?大周答應的,都兌現了啊!看我現在吃得多啊!”


    顏神佑更有了靈感,命人在城外架起大鍋來,煮肉、烤肉、煮粥……專在上風頭上煮。引得城上守軍直咽口水,不消幾日,就有意誌不堅定、家屬不在城裏的士兵悄悄地溜索下來投降了。


    大喇叭真是神器!幾百個大喇叭一起喊,整個城裏都聽到了。城內如阮梅嶽父等人心思便活絡了起來,彼此走動得也頻繁了,琢磨著是該拿阮梅去交個投名狀了。然而眾人懼於阮梅的武力,怕弄不了他,反被他所害,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最後還是一個精明人兒給章國丈出主意:“皇後那裏?”


    沒錯,讓章皇後動手,比如灌醉了阮梅,又或者是下點蒙汗藥啥的。到時候一根鐵鏈一捆,拿阮梅換全城人的性命!


    章國丈心動了,口上卻還說:“小女熟讀經史,賢良淑德,要她謀算親夫,恐怕是不大妥當。”


    被再三勸導,又說:“我們都知道章氏是身不由己的。”


    來迴磨了小半個月,章國丈才答應了。爾後向阮梅捐了數百斛的存糧,更得阮梅感激,出入宮廷不禁。時常與女兒商議。


    章皇後也是猶豫的,要說她有多喜歡阮梅,那是假話,可要讓她這麽謀算了阮梅的性命,她也是不想的。章國丈大急:“你不動手,我們全家就都要死絕了!”


    章皇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就依阿爹。”


    父女倆計定,卻不想被一個人瞧破了端倪。


    卻說席重這孩子也夠倒黴的,他本來好好的過他的日子,當他的淚包,天下大亂了,被挾裹從軍了,從的還是反賊的軍。一路開啟隱身技能吧,還被boss給識破了,好處滴沒有,差點上了周軍的通緝令。


    蔫頭耷腦縮一邊兒,他就發現有事情不太對。哪有在這種危急存亡的關頭,國丈不跟皇帝商量事兒,淨往後宮裏鑽的呢?不對,大大滴不對!阮梅再壞,對他還是不錯的,席重怯生生地跟阮梅提了一下。阮梅初時是不信的,席重一看,覺得事情不對,腳底抹油,他溜掉了。


    阮梅四處找沒找到他,倒也對嶽父起了些防備。讓陸橋去一查,發現章家最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當機立斷,他就把章家給控製了起來。席重這個時候才冒出來。阮梅十分奇怪,問他:“你去哪裏了?”


    席重道:“我躲起來了。”


    阮梅:……我知道你是躲起來了,我tm問你躲哪兒了!阮梅眉毛一豎,正要問話,席重脖子已經縮起了,就聽到常恢老遠跑過來喊:“陛下,不好了!那群王八蛋開了城門!”


    窩勒個大擦!阮梅整個人都不好了,問道:“怎麽迴事兒?”


    還能怎麽迴事啊?你抓了章老頭兒,剩下的人怕你清算,不拿你的人頭換什麽爵位了,也要用“獻城之功”保個全家平安啊。


    阮梅對常恢和陸橋道:“整軍,隨我殺出去,淚包,你也走。”


    常恢道:“去哪裏?”


    阮梅不假思索地道:“往北尚有邊城,大不了與胡人聯手了。”說著,提起刀來,先去剁了老婆和嶽父一家。


    等他剁完了人迴來,發現常恢、陸橋等都在,唯有席重不見了。阮梅還挺舍不得這個吉祥物的,可事態緊急,也沒辦法再找了,隻得與常恢、陸橋從北門殺出。


    ————————————————————————————————


    北門是李今的地盤,李今的士卒如今倒是比陳兵過得好,無奈阮梅太勇,攔他不住,隻來得及截下常恢。也是常恢倒黴,阮梅隻剩一隻眼睛,還能劈開箭雨跑掉了,陸橋個戰五渣都跟著溜了。隻有常恢,沒一點殘疾,還是個勇將,居然被合圍戳死了!


    冀州城最後被拿下了,周兵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都略覺不過癮。明明還差最後一點兒,自己就能勇敢地登上城頭了,現在變成……特麽被人請進來的!要開城門不會早點開啊?!要不你就再晚一點!


    恨得要命的周兵險些要屠城,虧得主將還有理智,及時約束了部下。顏神佑下令,按著賞格的名單,挨個兒地抓人。獻城者暫不拘捕,其餘人一個都不要跑,統統關起來。


    正在此時,卻聽說有人要求見她,道是知道阮梅去了哪裏。阿琴去看了一迴,迴來說是一個老實人,這個老實人就是席重。


    席重是真老實,乖乖地報了自己的姓名履曆,說了阮梅要去哪兒,連他是怎麽躲的都說了:“那個,家裏有口井,我就躲井裏去了。”


    顏神佑:……“阮梅對你不錯啊,為什麽出賣他?”


    席重臉脹得通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要投胡人,這怎麽行呢?自己打打就算了,引胡兵入寇,倒黴的不還是百姓麽?”艾瑪,說得跟內戰不是百姓倒黴一樣。


    可顏神佑聽著卻覺得順耳,對他道:“你留下來吧。”


    席重:“qaq什麽?”親娘啊,還有完沒完了?怎麽又是打仗啊?


    顏神佑道:“留你是保你,出了這個門兒,仔細有人與你算賬。”


    席重十分小媳婦兒地答應了一聲:“哦qaq”


    顏神佑留下顏淵之與山璞守冀州,自己北上去捉阮梅,李今、韓鬥隨行。席重個倒黴孩子,也被挾裹著北上了。


    阮梅一路逃得倉促,顏神佑這裏追得就很從容。有席重指路,這一路走得還是比較不錯的。一路上還能收到不少掉隊的陳兵,還能看到一些跑廢了的軍馬。通過陳兵的描述,阮梅這一路,已經沒什麽吃的了,掉隊的士卒越來越多。


    顏神佑一路追擊,拖累她進度的是沿途還有些城池需要接管,她又不管過分地分兵,拖拖纏纏,就走得慢了些。終於,一個月後,在接近邊境的一座比較大的城鎮堵到了阮梅。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九月末,北地起風,開始結冰了。這座城與先前的冀州城是沒法兒比的,麵積小,沒有護城河,城門少了好幾個,連門洞都沒別處的大,城牆也矮了許多。


    顏神佑在城外紮營。這一迴,阮梅已經沒有辦分兵在城外先打一仗了。但阮梅並不很急,因為他知道,冬天就是他最好的幫手。這裏的冬天,滴水成冰,他隻要再撐過十天,城外周兵就得凍殘三分之一。


    顏神佑也明白這個道理,到了就下令攻城。這城門也小且薄,門栓也不那麽結實。哪怕沒人從裏麵開門獻城,攻下它,也隻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並且,這時間不會太久。


    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城門即將要被攻破的前一天,寒流來了,一次大降溫,阮梅往牆頭上澆了好多水!整個邊城都被凍成了一坨冰疙瘩。


    李今傻眼了……這幾天數他衝得最猛,眼瞅要贏了,對方披了個烏龜殼子!韓鬥也很頭疼,他是南方人,本來就不扛凍,現在瞧著對麵那城牆上的反光,他就想打噴嚏。


    顏神佑也有點懵:臥槽!冰雪世界呀?!


    她倒沒有被難為住,本著中二的屬性原則,她下令:“他建,咱們也建。搭起望樓來,也澆水!”木架子一搭,澆上水,也結了冰,凍得瓷實了,更堅固。士卒上去往城裏放箭、拋石塊。


    底下的人也沒停下,躲撞車裏艱難地行進。冰坨雖然堅硬,可對己方來說,它也很滑,守城也不太方便來的。


    阮梅被上下齊攻,卻比先前輕鬆了許多,心說:有種你繼續啊,早晚凍死你。


    對不起,不用繼續了,當天夜裏就地震了!


    這事兒真是相當的不知所謂,當時顏神佑正在大帳裏睡覺呢。天兒實在冷,她的大帳裏燒了四個大火盆兒,裹在厚厚的皮毛裏,才覺得溫和。正昏睡間,忽然驚醒,天搖地動的,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接著就聽到幾聲巨響。阿琴衣服都沒穿好就跑了過來:“娘子,有響動,我去看看,您別出來。”


    沒等她出去,就有巡夜的過來匯報:“殿下,地龍翻身了!”


    先前草草搭建的望樓塌了,砸死、砸傷了百多號士卒。對麵的城……對麵城牆震碎成了八瓣兒,一段城牆還塌了,能看得到裏麵房倒屋塌的。周營還好,都是帳篷,鑽出帳篷一看,大家都傻眼了。對麵城裏傳出哭嚎聲,真是太慘了!


    既然士卒都起來了,那就幹活吧。把起火把,把城圍了。顏神佑擔心會有餘震什麽的,命且不急進城。等到天明一看,好麽,這烈度得過八級了,那滿城就不剩房子了。


    周兵這才圍上來,一點一點地清理,發現砸死了許多人。按著城鎮該有的布局搜索到衙門附近,在一堆廢墟裏終於清出一具獨眼的屍體來,經席重辨認,正是阮梅。


    顏神佑:……


    李今:……


    所有人:……


    顏神佑呆呆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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